第三章 《云梦白虎》02
【上天-晨星城】 莫绯顺着昨晚记忆中的小道，走到和云雀馆会面的房子边，只不过，眼前的景况让她怀疑自己看到幻觉。昨夜还冷冷清清的街道，现在却是人来人往。连绵的蓝色圆顶房屋旁，有一条种着很多绿植的街道，莫绯记得昨天去云雀馆的时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现在却充满各种聊天与散步的人。 幽和几位路人搭话，才知道这里是月桂街最繁华的住宅区之一，莫绯回忆起昨夜的景象，当时看上去根本不像会有烟火气息。 “就是那个房子，不会错！”顺着莫绯的手指看去，和云泷会面的地方就在那下面。 他们走到房子的门前，可是猫眼处并没有之前见到的眼型魔像，取而代之是一小块发绣的铜板。莫绯抓起门把手，使劲地扭动起来，过了会门打开，里面探出个怒气冲冲的白发老头。 “你们两小鬼这是在干什么？私闯民宅，进来还想走正门是吧？”老爷爷的大嗓门很快吸引了附近路人，幽反应迅速，手中唤出一道白色光符飞到那人的脑后，他立马安静下来。 “老李，你是遇到什么事了？”隔壁一个满脸透露着爱管闲事的阿姨跑了过来。 “没啥没啥，是孙子孙女来看我了，刚刚才认出他们，可把我高兴坏了！”老爷爷慈爱地抱住幽，阿姨见此才放心，虽然还是一脸茫然，但马上回家了。 “他不是连老婆都没有吗……”那位阿姨在折返时咕哝道。 幽两手各拉住老爷爷和莫绯，将他们一齐推进屋子。玄关的布景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之前的木雕和鸟笼，墙壁上还出现了很多画像。莫绯跌坐在鞋架旁的椅子，她没想到这房子里有住人，方才这老人家突然开门出来，吓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幽环顾四周，他的瞳孔中亮起一块小小的光点，接着他惊道：“确实是这里！周围有咒术施展的痕迹，虽然已经很稀薄了。” “为什么这老爷爷会突然出现啊？我还以为是空房子呢。”莫绯盯着眼前的老人，红通通的鼻头，身上还穿着带污渍的睡袍。老人家眼神迷离，痴呆地盯着一处角落，“还有，你刚刚做了什么，他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没什么，只是让他失去意识。我用的术式对有咒力之人无效，也说明他跟云雀馆没什么关系。”幽伸出手，微笑着注视莫绯，“走吧，我们不是要去云雀馆吗？” 莫绯侧过头，让自己避免与其对视，但她还是搭住幽伸过来的手。两人深入房子内部，莫绯很快找到了记忆中会客室布置的房间。她上前敲打某面墙壁，并告诉幽自己就是从这里下去，然后见到云泷。 幽将手放在少女说的位置，从他手腕上散开一圈淡绿色的咒纹，藤蔓般攀满整面墙壁。没过多久，幽就转过身，对着莫绯连连摇头。 “确定是这里吗？这房间的墙壁，我都用咒力探查了一遍，背面全是厚实的石块，没有被咒术渗透的迹象。” “不可能！我记得就是这，突然被撕开了个口子，进去后就是个向下的楼梯。你刚刚不是感知到了咒力吗？能感受到它们的来源吗？” 幽摇着头回答：“这房间的墙壁涂了防咒材料，周围的咒力也非常少，如果我们再晚一点进来，甚至可能都察觉不到。你说的那个天师云泷，我猜是把你送到云雀馆后，就急忙回到这抹去从这屋子进来的路线。” 莫绯环顾这座房子，墙上摆了很多画像，沙发上放着未洗的衣服，餐桌上还有吃到一半的馅饼。她不禁陷入沉思，这些是昨晚都不存在的——她可以断定。昨夜见到的房间内部，就像某种屋间展览陈设，而现在满屋子的生活气息，光靠咒术就能使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幻境之中，再制造幻术，有这种可能吗？”莫绯突然问到。 “你说的这叫〖幻梦〗，就是幻中幻、梦中梦，是覆在幻境里犹如梦影的术式，天师认为幻术的成立一般都与梦境有关。这想法不无道理，如果昨夜所见都是别人制作的一场幻梦，也能解释为什么这里与你的记忆有些许出入。” “云雀馆只是我的一场梦？可云泷交给我的东西、云梦白虎的入学谕函，还有那女孩抚摸我的触感——”莫绯忽的显出一股失落，“对啊，如果是一场梦就讲得通了！也就是说，我没有咒力是真的吧……” “莫绯小姐，请不要多想，这些只是猜测罢了。况且，你知道之前身处的幻境有多庞大吗？我们之所以在快到晨星城正门的时候幻境才解除，是因为那个幻境的边界就在那里。这是一个至少覆盖从晨星城正门到这个街道的幻境，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来维持，它的主人不仅强大而且很低调。” 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莫绯惊恐地问道：“对了，我们不久前见到的冥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也是幻境主人策划的吗？” 幽长叹道：“本来你没发觉，我还不准备解释。那些冥使，应该是真的。”莫绯倒吸一口凉气，幽接着说，“跟他们交手的那一瞬，我感到了他们非常扭曲且邪恶的咒力，和这个幻境的本质有很大区别。当时，他们身上的气息并没有很强势——这也是我的猜测，幻境主人应该控制咒术跟他们缠斗了一段时间。” “这话的意思是……”少女舒开一直绷紧的脸。 “看你表情应当明白了。这个幻境，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虽然不知为何，我们在里面度过了一天多，控制时间又是另一门学问了。那些冥使恐怕更早就到了这里，但是幻境扰得他们没法找到你。可是控制这幻境的同时，再对你使用〖幻梦〗，我想是不可能的。那就像一边在刀尖上跳舞，一边用脚下的刀削苹果。” 莫绯笑了：“你这形容的还挺有趣。” “我是想说这很困难，而且很危险，也不知比喻是否到位。”幽挠了挠发红的脸，“总之，要一边cao控幻境，再使用具体的咒术，根本不可能。这么看来，施展幻术的人至少有两位：为了保护你的幻境；为了见到你的幻术。后者就是那云泷所为。” “云泷……”莫绯又想起那位自称她表舅的男人，她现在也不清楚该不该完全信任他。以他的实力，确实有可能做出欺骗到她的幻觉。莫绯想到来这前，还看到马车里放着云泷给的黄色布袋，里面都是货真价实存在的东西。 “这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地下空间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吧。”莫绯听到，点了点头，便随着幽离开。 幽临走前向那位老爷爷，向这屋子的主人询问一些事。两人得知这位老人家快一个星期没有出门，莫绯昨晚究竟进到了何处，她也不愿多想。老人一直木讷地跟着他们走到屋外。两人走远后，幽做了个手势，那老头像是睡醒过来般一阵抖擞，懵懵地站在自家门口不知所措。 “他盯着我们的背影发呆呢！”幽笑道。 莫绯并未接话，因为幽的举动让她新添一个顾虑。她也是刚刚发觉，那老人家中的咒术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不是失去意识，而是变得任凭别人摆布。 莫绯正想着要不要谈论这件事，接着幽迅速将她拉进旁边的树丛中。幽捂住莫绯的嘴巴，细声道：“快看你的右方房顶。”莫绯本来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听到幽的话立马冷静下来，顺着他说的看过去，见到三个黑色身影正站在屋顶。 “冥使怎么在这里？”莫绯极力控制情绪，但微微发抖的双手暴露了内心。 “一直没走。我又大意了，他们肯定早就发现幻境的事，但可能没想到我俩又调转回来了。”幽看着屋顶的冥使，好在那三人正围在一起谈话，并没有注意到他俩，于是幽陷入沉思。 “这就奇怪了。既然幻境是为保护我，那为什么快到正大门的时候，幻境又把我们扯回到那个酒馆？”莫绯捂着嘴巴问幽，他看起来也颇为疑惑。 “按理来说，突破幻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它的边界，毕竟这只是种区域型的咒术。当时我们快离开晨星城，却突然回到那酒馆，唯一可能就是幻境的边缘有某种传送术——难道是冥使设的？” “对啊！”少女恍然大悟，“他们发现幻境的边界，然后施术让准备逃离的我们又回到酒馆，来一个瓮中捉鳖，所以那时才不急着追我们。” “不，不是的。如果找到了幻境出口，为何不在那蹲伏我们？还记得我们之前看到的，酒馆的老板和侍者的尸体吗？他们身上的伤口看得出用力很重。冥使基本上都是天师，对付没有咒术的人，干嘛要自己挥刀去砍，还用那么大的力道？” 莫绯回忆起幻境中酒馆老板背后的砍痕，确实像对其苦大仇深之人才能下的手。 “我知道了。”莫绯听到这话，回头看幽，正对着他闪亮的双眼。 “知道什么？”她问。 “是愤怒。那些冥使因为怎么都杀不死老板和侍者，才下手那么重。冥使肯定在进入酒馆后，陷入了某种幻术中：那个老板和侍者一定是在挡在他们面前，被杀后又不断复活，弄得他们恼羞成怒，从简单的咒术甚至到不惜挥刀去砍杀，都无法结果眼前的两人……原来如此，这幻术的主人真是可怕！” 莫绯感觉自己跟不上节奏，连忙问道：“等等等等！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啥？” “你想想，冥使的短刀，一般是用来对付天师的；冥使都继承了〖玄魔巫璟〗的咒术，他们皆是对强大力量的向往者。知道自己耗费无数心血得来的力量，连两个无咒者都弄不定，会是什么心情？” “一定是暴怒无比！那幻术的主人，很清楚他们这类人的特性。”莫绯顿悟，“但我们离开酒馆的时候，他们是倒地不动啊……” “那个幻术的主人，恐怕当时就在附近！那几个冥使因为幻术消耗了大量咒力，所以我们才有机会在他们面前脱身。不过那人肯定是看到你时，就停止了幻境，其中的原因就不清楚了。” 蓝色的圆屋顶上，三个瘦长的黑色身影正聚在一起，左右两边的人身躯微躬，显然中间的那位大有来头。 “报告大人。我和部下已经都搜周围五遍以上了，还是没找到莫绯，她的马车仍停在那酒馆的车厩里。”位于左边的男子恭敬地说到。 “好。”站在中间的男人将头抬高，“知道她还没离开晨星城就行。你督促其他人给我盯紧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能藏身的地方，哪怕惊动附近驻守的天师也无妨。今晚必须找到莫绯，不然我们花费这么多心血的计划将会功亏一篑，知道了吗？” “属下明白！”左右两人同时回答。 中间的男人又摆了摆手说：“再去酒馆看着，多带点人围住那里。”他左边的身影应声而去，身形轻盈得宛如一阵风。 站在右边的人这时开口，黑色兜帽里传来女性的声音：“大人，我现在去正门盯着吧，他们说不定做了障眼法，把马车留在这里，然后步行离开了。” “不会，不会的。”中间的男人摇起了头，“我不相信他们能那么快从幻境中反应过来，连我都没做到。他们第一件事，肯定是到这里，想办法和云雀馆的人会面。” “可是我一直在这盯着——对不起！属下想说，那老头的房子一晚上都没动静，会不会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等等！”中间的男人飞快跳到幽和莫绯刚刚离开的屋子的顶部，他手中凝起黑色火焰向那房子烧去，房屋周围猛然升起几道月光之柱挡下了黑火，半空忽现一轮银蓝残月。 那男人气愤地将手锤地，怒道：“该死！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发现的？！温琏，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阻拦我吗？” “大人，那是？”赶来的部下见那慢慢消失的蓝月，慌忙问到。 “别管那东西，给我追！”他立马起身，愤怒地看向晨星城大门，“去通知其他人，既然温琏的大幻境已经解除，那就守好晨星城所有出口，一定要将莫绯活着带到我面前！” “遵命，云泷大人！”女子抱手领命，比之前那个身影更为迅速得消失不见。 幽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马上拉着莫绯走出树丛，然后说：“不知他们发现什么，赶忙离开了，我们快走！” “坏了，马车还在酒馆呢！”莫绯有点慌乱，但又有些开心，刚刚莫绯用幽的术式，目睹房顶的事情全过程——那道黑火劈向老爷爷的房子时，她心头一紧，差点大叫着跑出树丛，但很快一阵月光涌现，还有头顶的银蓝之月。 她清楚那种力量，隔得远远的，依然能感觉到上面散发着温琏的气息。 幽拉起莫绯的兜帽，示意她藏好自己的脸，他也戴起背后的风帽。两个人小跑着穿过一排树木，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两人拐过一个弯，迎面而来只巨大的红色龙头，正朝着他们喷火；幽将莫绯拉向墙壁边，再慢一秒，她就要被龙头下面的人群撞倒。 “这是？”幽看着举起巨大龙头的人流问。 眼前是一支穿着节日风格服饰的长队，为首几人抬着巨大的纸制龙首，其下方绘着发光的咒文，它的鼻子和嘴里时而蹦出红色的星火，离近看真像在吐焰一般。 “天女祭的游行！” 莫绯一眼认出，下个月会举行纪念救国圣女的节日祭典，这种举着龙头的游行就是节庆形式之一。那是她最喜欢的日子，居然一时忘记自己还在逃跑，“游行队会提前半个月甚至更长来进行排练，龙马跟我讲过。我还是第一次见排练中的队伍呢，没想到居然是在晨星城看到的！” “快走吧，我们不能引起太大注意。”幽拉住莫绯快步跑了起来，莫绯却突然叫停，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这是？” “幽，我想到了个好点子。每个城市的天女祭游行，一般结束时要到市中心最大的广场上点燃纸龙首，他们虽然是排演，但我觉得会象征性地去一下。你知道晨星城的大广场在哪吗？” “我记得离晨星城的正门就两条街……难道？”幽立马明了，两人一阵对视，稍后默契地混进了游行队的尾部。幽手中飞出两张光符，最后面的两人突然停下，把身上游行队的长袍脱下来交到莫绯手中，随后躲到旁边的暗巷里。 “他们不会一直待在那吧？”莫绯不放心地问道。 “放心，过几个小时符咒的力量会自然消失。我们应该做的，还是祈祷别让夜间巡逻的天师碰见他们。” 莫绯在穿长袍的时候，差点撞到路边的柱子，好在队伍里有些人在奏着乐器，哪怕声音不大也够掩盖自己的动静。直到换上长袍背面的帽子，莫绯脸上还是忧心忡忡的，幽拍了拍她的肩膀，莫绯紧张的心绪稍感缓和，便跟紧了队伍。其他人都紧紧看向前方，没有察觉身后的不对劲。 “虽然如此，我们还得借助马车才能离开。”莫绯又问道，“我是想着先去正门联系驻守的天师，你有办法能把马车牵过去吗？” “我估计那附近应该有冥使蹲伏。”幽回答，“这个时间点想要去驿座借车也难，不过我的确有办法能让马车去到大广场，而且是自己跑过去。” 莫绯马车周围的墙顶上，十几个黑色身影一动不动地半蹲着，为首的掌中不断蹿起黑色火焰，旁边还有黑红色的咒纹在缓缓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