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梦白虎》01
【上天-晨星城】 深夜的月光将灵魂带入深眠，整个晨星城此刻寂静无声。青蓝三角顶与月白的城楼从晨星城的正门延伸至后方，宛如一条伏地的巨龙。幽坐在窗沿边，看着月之民族风格的建筑出神，忽然听到一旁响起女人的梦呓。 莫绯正睡着他斜身后的床上，一只脚压着枕头，另一只则搭在床边。幽看了眼客房内的时钟，准备也躺下休息一会。 幽在包厢稍微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到深夜了，却发现莫绯还没回来。他心急地攀上酒馆的房顶，蹲在屋檐查看附近的情况，就这样干等不久，来月桂街喝酒的人都全部回家了。幽正想着再等等就动身去找莫绯，就见楼下传来咒术的波动，少女的身影凭空而现，手上提着黄色袋子还有一块黑色金属板。幽连忙跳下楼，扶住她站稳，莫绯看起来实属精疲力尽。 “谢谢。”莫绯挺起身子，微笑道：“你在一直等我吗？” 幽默默点头。莫绯快步走近酒馆，并没有准备立刻离开，而是与老板一阵谈话，马上又走回幽面前。 “今晚我们先住这里，不回去了。酒馆三楼有客房出租，但是只剩一间。” “我懂。”幽转身朝晚上待的包厢走去。 “你去哪儿？只剩间双床房，我是想问你不介意的话，就一起住吧？” 幽的脸颊马上起红，他慌忙挥手，“不不、不用了，我去包厢睡好了……” “那里面没有床吧？只有张沙发。我知道你介意什么，没事的，我的管——前管家也是个男性，他还把我从小照顾到大呢。” “不行！这样吧，我去马车里睡，里面的座垫是可以展成小床的。” 虽然幽再三抗拒，但莫绯还是以“正好缺个护卫”为理由把他拉到房间。一进门，莫绯就扑到靠窗的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没有立刻入睡，而是研究起云泷留给她的黑色金属板。她按了按下方的圆面凹槽，金属板并没有任何动静。她顿时了无兴趣，把它塞进云泷给的黄色布袋，莫绯一眼瞥见放在里面的钱袋，难过的将它拿了出来。 少女慢慢抽开钱袋的绑绳，只见里面放了十几卷金色的纸钞，虽然这个钱袋只有巴掌大小，但布面是用特殊的材料所制，还施加了伸展空间的术式，里面能容纳整整一箱书本。这是她送给龙马的生日礼物之一。实际上，莫绯并不知道龙马的生日，只是每年四月底，龙马都会变得非常开心。莫绯认为那对于龙马来说，定是像生日般重要的日子。 点了点这些纸钞，发现和她给龙马的辞退费相差无几，莫绯失望地叹了口气。幽坐在另一张床的边角，那里离莫绯最远，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莫绯正想把钱袋放回去，就看到内贴袋里有张信函，她抽来一看，吓的钱袋都掉到地上。 幽见到那东西，也放大了眼睛。那是封画着游龙和云纹的白色信函，四边还缀着金色花框，最中间是一只吊睛大老虎的头，正张着血盆大口怒视前方。 “云梦天学的入校谕函！莫绯小姐，您果然收到了天学的邀请。”幽惊喜道，“这样一来，我们就是上同一所天学，真是有缘啊。” “是啊。”她第一时间也想到跟幽同地学习，可回忆起云雀馆的事，内心并没有多喜悦。她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三张纸快速一扫。 信函里装了一张《入学必须品清单》、一条《云梦天学导览》的书本取用卷，还有一封手写的信，内容如下： 〖大天之天学司谕函，告知上天龙华城霓虹之塔第一百室的莫绯： 吾为大天之云梦天学司学，乃云梦高原之白虎座下天师学校的最高决策者，特在此恭喜你被神之眼选为天历二九七九年云梦天学的新一届准入生。今年，吾校的入学时间定为九月一日，请在此之前，按照随谕函附上的一页清单、一本该天师学校的文化指南书取卷（可在任意天师书屋凭卷领取），做好入学的事前准备。按照大天之天学司规定，新生最晚提前两天到达学校，以做好入学的各类事项登记。 同时，考虑到莫绯小姐的现家庭情况，吾会安排一位天学教师，前往你家专门照顾和保护你，以令你能在开学日前顺利到达本天学。授此职务的教师名为“陆长非”，若您未在开学前两周内与其取得联系，请尽快用风传线路通知本天学的务理室。天学的风传线路备注在此页另一面。 吾代表大天之云梦天学的全体教师和职员，静候你的到来！ ——云梦高原白虎座下天学司学-白鸢〗 “我的天啊！今天是几号？”莫绯连忙问幽。 “已经八月二十四号了，距离开学还有一周，而新生的入学手续，需要离开学日最晚两天办理，逾期只能明年再见。” “什么？！” 莫绯扶着晕乎乎的脑袋，不敢相信居然这么晚才看到这东西。她将信函收好，也顾不得洗漱，立马睡了下来。身体早已经累到不行，更别提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她必须赶紧休息。过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弄得她连忙爬起来。 “不行，突然想到这个叫做陆长非的教师，可能就是龙马以前说的奇怪的客人。我还没见过他，得先通知天学才行。” “云梦天学的风传线路，在晚上十二点就关闭了。”幽提醒她。 “……看来老天都劝我先好好睡觉。”看到对面的少年点头赞同，她倒向了床，将被子重重盖在身上。 “幽，你别坐在床上了，也早点休息。晚安。” “是。祝您好梦。”幽的祝福宛如摇篮曲，催得莫绯眼皮紧闭，整个人陷入沉沉的梦乡。 莫绯的心口传来炽热感。醒来时，胸腔里仿佛有东西在燃烧，那里是温琏指出的神纹所在之处。她没有觉得痛苦，而是非常悲伤，还带着一丝不明的愤怒。目光所及之处，遍布白色的梨树，梨花随风狂落，如雨如雪又如雾。 前方是好几个人的身影：持巨剑的高大男子、拖着猫尾的小矮人、穿着长袍的儒雅老爷爷、耳边生着双翼的女孩、肩上有只避役的红发女性。最远端，有位双眸如水、银发如瀑，静静望向她的美丽女子，莫绯一见她，就觉得心痛。 莫绯觉得自己认识这些人，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们向莫绯走来，从她的身边走过。她转过头，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了。 梨花一直飘落，少女的心里也不断回荡起莫名的悲哀。 她奔跑起来，朝着无边无际的世界又哭又笑，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却连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什么。 “莫绯！莫绯！”世界突然剧烈摇晃，莫绯听见了幽的喊声。 少女挣扎着张开的双眸，天还是蒙蒙黑，那位银发御使的俊脸正悬在视线侧方，她见状立刻合上眼。不过，随着意识清醒，她发觉幽不仅在看自己，还在急迫地喊她。 “莫绯小姐，快清醒过来！”再次睁眼，只见御使满脸密汗、颈脖通红。 “你这是要干什么？”好在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讲出口，她注意到幽的左小腿上出现一道醒目的刀割伤口，裤腿染红一片。 “幽，你这伤是……” “别管了，快收拾东西，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说完，幽将手放上伤口，掌心放出柔和的白光，伤痕竟愈合了大半。莫绯虽一脸茫然，但还是在几秒钟内就收好随身物品，全都扔进云泷给的黄色布袋。 幽看莫绯收拾完毕，拉着她冲出客房。两人刚跑没多久，莫绯就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就从后面的楼梯间走了上来，她与那人四目而对，接着就见其手臂上浮现出黑红色的咒纹。 莫绯大吃一惊：“冥使？怎么会，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先别问了，我们要马上离开这，冥使很快会聚过来的。” 他们跑到了酒馆一楼，里面空无一人，莫绯庆幸这时的员工都休息去了。突然她被绊了一脚，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向刚刚碰到的物体，瞬间让她脸色惨白。 酒馆的老板趴在地上，他的背部有一道手臂长的恐怖砍痕，刚刚绊到莫绯的，就是他已经没气的脑袋。莫绯转头不去看他，却见酒柜旁倒着一个侍者，那人的脖子上淌着一条鲜红血幕，仿佛在控诉莫绯带来了厄运。 “啊啊啊，肯定是因为我——” “趴下！”幽将她按倒在地，什么东西从脑后飞了过去，当莫绯重新站起来，才看清是把黑色飞刀，幽倒吸口凉气，因为他感受到上面涂满了剧毒。 两个冥使并排站在酒馆房顶，他们认出莫绯，立马跳了下来。幽唤出咒纹，十把银灰色的长剑射向两道黑影。冥使们跳向两边，幽吹了声哨，两匹身躯滚着紫蓝闪电的八足骏马，拖着辆木车从旁边的暗巷驰骋而出，幽抱住莫绯跳了上去。尽管冥使们极力追击，但少年轻而易举的将他们甩远了。 “你是怎么做到一下就把马车引过来的？太厉害了吧！”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看不见尾随的身影，莫绯忍不住夸赞起幽来。 “这个嘛……您入睡后，我就到周边铺设了一些防御术，顺带去车棚看了看那两只鸟。结果刚去那里，就感到术式松动，直觉告诉我不对劲。我把马车牵到了酒馆对面的小巷，然后就见街上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发现那家伙在追踪我的咒术。我太大意了。” “什么意思？”莫绯不解。 “这都怪我。原本他们没那么容易发现你的，都是因为我睡不着，没事去铺设防御术，他们是察觉到咒力跟来的。可是冥使为什么会知道你到这里？刚看到那人时我还没想太多，直到他突然攻击起来，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幽手上缠着一圈又一圈咒纹结成的条带，伸向前方驱使着拉车的走兽。莫绯蹲坐在他背后的车厢口，眺望远方的晨星城大门。只要出了正门，就能直接踏进国道，到时就能启动车轮上的〖天迢风纹〗；这种天师绘制的灵纹，能让马车的速度再快上十几倍，纵使那些人长了千条腿，也没办法跟上他们。 “奇怪，今晚的月亮怎么这么大？”莫绯抬头望天，本是想舒缓心绪，却未料到头顶有着令她更加惊悸不安的景象。 一轮皎洁的银色满月，正悬在她的头顶——是真的悬在头顶上。从莫绯的视角看过去，那月亮占据她的整个视野，近到仿佛要触碎楼阁，再直直地垂落地面。 “不好！”幽直呼。他调转车头，往刚刚跑来的路驶去，还没来得及解释，马车全身发出银蓝色光芒，莫绯整个人变得轻飘飘，像被拉向那轮满月。幽释放出咒纹，但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无力地垂下头，感知到自我的存在正被逐渐扭曲。 天空中传来低缓的歌声—— 幽和莫绯同时睁开眼睛，所处之地却是月桂街道，眼前居然是他们刚刚逃离的酒馆。周围的路人不断向她俩投来好奇的眼神，马车停在背后，伪装的霹雳八足似乎也察觉不对，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啊？是客人吗，欢迎光临我们店啊！”一位侍者模样的年轻人，从酒馆侧门而出，手上提着一袋废品。莫绯捂住了嘴，因为她认出眼前的人，正是不久前倒在酒柜旁、那个被割开喉咙的尸体。扔完废物的侍者见两人都没有回话，就径直走回了酒馆，当他开门的那刻，两人都听到里面传来酒馆老板的招呼声。 “幻境。”看到少女眼中的恐惧与疑惑，幽解释道。 “幻境？可是如何……我们都已经快到晨星城的正门了，那里可有天师把守，不会没有察觉吗？” “非也。”幽严肃地看向天空，“我们不是进入到了幻境，我们是刚从幻境中离开。” 莫绯走近酒馆，只见老板径直走向她，提醒这里不允许未成年进入。莫绯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纸钞，老板顿时喜笑颜开，两三步跑向柜台，端来杯凉茶热情招呼她。 “这场景，跟昨晚一模一样……” 幽走到她旁边，向老板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小哥看不懂表盘吗？”老板指着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七时十五分。” “这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日期。” “小哥别生气啊，你是这位小姐的御使吧，居然不知道雇主的出行日期？今天是八月二十四号……天历二九七九年的八月二十四日，听清楚了吗？” 幽和莫绯同时看向对方，与云雀馆的会面是昨天晚上的这个时间。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多了。 虽然少女再三追问，但幽态度坚决，他毫不怀疑现在的处境：“之前是被蒙在鼓里，但我很清楚对方已经解除了术式。只是我现在还没缓过来，究竟是何时踏入对方设下的幻境中？” “有个人或许能告诉我们答案。” 莫绯整了整兜帽，确认背后的小刀还在，大步离开了酒馆。幽跟了上去，他也好奇云雀馆里，究竟住着何方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