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梦白虎》03
【上天-晨星城】 幽和莫绯混进游行队伍，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快一个时辰，中途好几次停下来休息都没有被察觉异样。有几回被人看出他们是生面孔，都被幽用咒术蒙混过去。 “跟着这些人群，混入其中，确实不容易被发现。”幽小声说，虽多次看到房顶有黑影蹿过，但都未发现他和莫绯。游行队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就会去晨星城的大广场上排演祭典的最终仪式，莫绯准备到时候溜到晨星城的正大门，那里会有很多天师驻守。平民百姓可能对那些黑影没有感觉，但若天师听到“冥使”这两个字，恐怕要打起一万分精神。 “马车的事真能实现吗？”莫绯拍了拍幽，然后问到，“听起来可行，但会不会太冒险了？” “放心吧。冥使的咒术粗暴却简单，肯定没那么容易化解这些纸鹤。”幽信心满满地说。 大概半小时前，游行队来到离马车停放之处只隔条街的地方。幽看准时机，往莫绯从游行长袍里翻出来的祭典花纸施咒，接着它们自己叠成两条纸鹤并活了起来，往马车所在的地方飞去。然而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金色符咒，说是用来cao控那俩纸鹤。 两人也没想到计划实行的如此轻松。晚上十一点左右，游行队终于前往大广场。莫绯有些提心吊胆，她很想观察周围的屋顶，但怕被冥使注意到。 “纸鹤还没有被发现，等进到广场中段，我们就开始。”幽说完，用胳膊肘推了下莫绯，她这才意识到后部的游行队停止了奏乐，队伍已经进到广场。前面是一方白色的阔地，这里就是晨星城的大广场。正中间立着一尊十几米高的巨大石像，是位头戴月冠的女神，即是传说中的银月女王。 现在广场上的人还不少，不过都站在两侧，中间的区域被飘在半空的蓝色缎带围了起来，以给游行队做训练之用。幽让莫绯将手掌伸出来，用绿色的咒纹在上面画了个鸟羽，并随之解释：“这是能加快您行走速度的灵纹，但撑不了多久，只够到正大门那里。莫绯小姐，一定记住不要跑，很容易暴露。您要快步走到门旁的天师之屋，向在岗的人求助。” “放心吧。马车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安排！”幽笑着点头回应她。 待到莫绯借人群之势跑开，幽则躲进石像的不起眼角落，举起金符默念：“大天之灵，万物之形，承吾咒力之附神，速速显身。”酒馆后面的阴影处聚着一群黑袍裹身的人，目光都死死地盯着莫绯的马车，却不曾想莫绯竟跑到马车面前，冲他们做个鬼脸又逃走了。 “刚刚走过来又跑掉的，是这次目标的女人吧？”阴影中有人开口问。 “那你们还愣着干嘛？追啊！”为首的男人大吼，其他人连忙起身追赶，他们的头目想起被叮嘱“莫绯身边有个会使咒术的小子”，留在了马车边。可惜已经晚了。不知哪来的纸鹤化作一团光球，落在牵马的灵索上，从中扩散出一股咒力，使马车自己冲了出去。落单的他想要牵制住飞奔的马车，却因为力量不够，被甩飞出十几米远。 两只纸鹤是幽临时做出的〖附咒神〗，这是种将自己的咒力分出部分，凭依在任何无生命实体上的咒术。根据幽的话，其中一只施了名为〖妖镜〗的术式，可以幻化成某人的形态；另一只储存了他的部分咒力，能注入到马车的灵索中，那两只“霹雳八足”在接收到他的咒力后，会按照幽传达的信息素往目标地跑去。妖镜纸鹤变成莫绯的样子，将围在马车旁边的冥使引离到大广场的另一头；咒力激活了马车的内置术式，让牵引兽的灵索可以被幽远程cao控。手中的金色符咒正随着纸鹤的行动，从上往下缓慢地化为金光飘散。如果符咒消失后马车还没过来，那他们就真无路可退了。幽脑海里闪过各种失败的可能，却没想到旁边突然扑来两个人影，将全心控制符咒的他按在地上。 几条街外，本在追堵莫绯的冥使们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女孩矫捷的身影在半空中化为一只纸鹤，失去生气地落在地上；直直向广场前进的一辆马车，突然往路边横冲乱撞起来。 “找到了，就是他！这家伙身上还穿着我的队袍呢！”压在他背上的男人喊道，幽连忙转头，看到之前被他控制的两个游行队员，另一位钳住了幽的双手，抽走了他的金符。 “怎么会？他们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想着自己可是让他们躲到很隐蔽的地方，大晚上应该不会被附近天师发现，而且他们脑袋上的符咒也没这么快失效。幽准备对他们再度施咒，却有股冰冷的咒力如毒蛇般卷上他的双腿。 “你们做到这就行了，接下来让我审问他吧。”陌生的话音刚落，幽的手脚就被咒纹形成的锁链捆了起来，他感到自己慢慢腾空，眼前出现一位身披星月之银袍，腹缠黑曜之绑带，头顶流苏缀星之弯月帽的精瘦男子，他的嘴角带着一丝难以琢磨的讥笑。幽不会认错，这些是驻晨星城天师的配服。 “他们被夜间巡城的天师撞见了吗？真倒霉……”少年心想，嘴上却松了口气。这位天师牵动咒纹之锁链，准备将他带离此地，但幽不准备反抗。 “可是大人，我队袍还在这小子身上，总该先……”前面压着幽的男人，此刻恭敬却担忧地看向巡城天师。这位趾高气昂的男人被旁边一堆群众盯着，显然有些不耐烦，他动动指头，那俩游行队员就和围观的人们四散而去。 “大范围的神经指令？！”幽从这位天师的手势看出他所用的咒术。不过他没出声，这家伙绑在幽身上的锁链完全压制住了他的咒力，证明其实力强大。幽慢慢放松下来，毕竟让天师抓住，总比落到冥使的手里好，而且这样一来，能立刻向晨星之天师寻求帮助。这位天师将他托至半空，带到广场边一处寂静的小巷里。幽见四下无人，准备抢先传达晨星城出现冥使的事。 ——可那人抢先一步示意他住嘴。 “莫绯在哪？”那位天师脸色阴沉地问，“你是她的御使，还是个在读的天师对吧？告诉我她去了哪，可以饶你一命。” 天师的手臂上浮现黑红咒纹，幽才觉处境不妙，立马挣脱起来。那人见状，一手掐住幽的脖子，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是……不会……说的，有种……你就……杀了我！”幽很快变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还是奋力吐出这句话。 “你很优秀，这么年轻就能封闭自己的精神世界，让我的咒术无法穿透你的大脑。”那人凶狠地笑了起来，“告诉我莫绯去了哪，就能不杀你，再把你纳进我的部下。” “我宁……死……也不……”少年的话语已经接不上气来，他的双眼外翻，里面布满血丝。 “好啊。既然从你身上得不到有用的，那就成全你吧。” 他高高抬起另一只手臂，做出手刃的模样，黑红的咒纹盘绕之上，仿佛一把可怖的大剑，落向幽的细长颈脖。 “住手！”不远处传来少女的叫声，手刀停在空中，天师闻音转头，看见莫绯气喘吁吁地站在三米之外。 “你是来……抓我的，放过……云泷？”莫绯瞪大眼睛，站在幽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见过面、自称她表舅的云泷天师。只不过他现在穿着晨星之天师的长袍，表情也恶狠狠的。云泷松开掐住幽的手，半信半疑地看着莫绯，然后转头问幽：“这是你搞得什么鬼吗？我已经从部下那得知你会使用附咒，最好别在我面前耍花招。” 幽没有理他，而是边干咳边冲莫绯说：“傻姑娘，还回来干什么？快跑！”莫绯没有说话，她慢慢走近云泷，双眼盯着他不放。云泷刚开始还有所防备，但察觉莫绯身上一点咒力的影子也没有，便大笑起来。 “真跟传言一样是个无咒者呢。都这样了不抓紧逃跑，还出来逞英雄？乖乖束手跟我走吧！” “不是你说我有天师之血，还带我去解开神纹封印吗？现在装什么呢？真没想到你背地加入了冥使，亏我本来还想相信你。” 云泷一脸的莫名其妙：“哈？我说啊，咱俩之前见过吗？” “幽听我说过云雀馆的事了，别继续在我面前演！你不还称自己是我表舅，现在算什么，暴露真身？” 云泷似乎反应过来：“这样啊？叶懿兰居然如此称呼我和她的关系。这女人，到死都这么让我讨厌！” 莫绯听到这话，握拳挥向云泷的腹部，但他立马用手接了下来，嘲笑道：“太慢了，而且这力道是几天没吃饭啦？”他抓紧莫绯的捶手，少女试图抽回，但云泷施咒，让她感觉自己的拳头就像黏在了里面。不过下一秒，云泷感到腹部一阵受力，然后疼得他弯腰直接趴到地上。 莫绯抽出手，看呆了。幽从差点窒息的痛苦里恢复过来，莫绯飞奔至他面前，关切道：“脖子都被掐红了，你没事吧？”幽咧嘴一笑，但英俊的面孔此刻充满狼狈。 “没事。这里挺隐蔽的，你是如何找到我？”他抚着喉咙问。 “待会再解释，先离开这。”莫绯扶起幽，却发现他身上的咒链弄得两人寸步难行。 幽看着地上疼得打滚的云泷问：“你做了什么让他突然这样？” “我只是下意识想打他，没想到——别谈这个了，你身上的咒纹锁链怎么解除？” 幽用眼神指指云泷：“得让他想办法。否则凭现在的情况，要不就你先逃，要不就只能等冥使过来把我俩绑走。” 莫绯扒拉起咒链，烦躁地吼道：“破咒术烦死人了，真想一把火烧了它们！”语毕，咒纹之锁的表面慢慢燃起淡金火焰，顷刻间就将之烧尽。 少女惊讶地张大嘴，幽兴奋道：“这是神纹——你神纹的能力，一定是你的神纹觉醒过来了！” 莫绯还是没有发觉任何变化。云泷撑着墙壁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像要把他们一口吞掉。幽赶忙抓起莫绯的手腕，跑往另一边。他们飞快地穿过几条小巷，在越过一条大路时，不远处传来人群的尖叫声和慌乱的马蹄声，幽领着莫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果不其然，是莫绯失去控制的马车，恐怕那俩“霹雳八足”还受了惊吓，正嘶叫着东闯西踱。幽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马匹竟立刻安静下来，然后稳步跑向他的位置，莫绯不禁露出佩服的眼神。幽小跑一段，借助路旁的花坛跳上马车，很快掌控住马车整体。经过莫绯时他没有停下，而是用咒纹强化双臂，直接将莫绯抱上马车。两人在御使位坐定，幽将更多的咒力送入灵索调转车身，前方的牵引兽大吼一声，向着晨星城的正大门方向全速前进。 几分钟后，马车拐过一个大弯，就见前方一扇通体银白的石头大门，两边竖着幽蓝的晶石柱。晨星城的正门有十几人高，门面绘着许多对称图案；天空和大地、太阳与月亮、晨星与云雀、神明与人类。最上方一对王室造型人物的刻画尤为精美——头戴月冠的银发女人与颅顶日冕的金发少女。 幽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尾随而来的黑影，准备停靠到门旁一座尖顶方边的白塔边。那是〖天师之座〗，乃天师之百职统一的驻地标志性建筑，在这也代表里面是负责守卫城墙和管理人口流通的天师。莫绯感到奇怪，虽然现在确实很晚，但门边居然没有一个人在站岗。 “说不定是去换班了。我去里面让他们开门，而且冥使的事也得告知驻守天师。”幽停好马车，正准备下去，却被莫绯拉住。 少女不安道：“快去快回！” “放心，冥使还没胆量敢在天师的地盘前动刀子。”然而这话刚脱口，大门处就传来一阵轮轴滚动的声音。他们来这时也听过，正是拉开晨星城大门附带的响声，但比之前更加浩大。 两人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昨日进城时，不仅要通过三关魔像的检测，而且大门只拉开了刚够马车通过的缝隙——现在整个晨星之门却向他们完全敞开。 “我们一定是遇见神迹了！”幽嘴上崇拜，但手已握紧灵索，“莫绯小姐，既然这样我们就直接出门吧？” 少女默默点头。车轮和马蹄再度卷起风尘，踏着脚下的无边泥土穿过晨星城的大门。夜空中辰云闪耀，劲风吹得外袍猎猎作响，马车驶进城外最大的道路。车轮上绿色的风纹渐渐亮起，与大路两旁每隔一段就设置的光柱颜色相同；大天的国道上都有这些神柱加持，能令刻印风纹的马车速度最少升至平常的四倍。莫绯从御使背后的方窗钻进车厢，确定那个黄色的布袋还在，她找出里面云梦天学的谕函，庆幸这并非幻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