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晨星与云雀》04
【上天-云雀馆】 当莫绯搭上云泷手臂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扭成了一团，肺里挤满了空气，随着视线一阵模糊，整个人被塞进了黑暗的虫洞之中。 不过，眨眼的工夫后，呼吸再次顺畅了起来。现在她发现自己站到了某个甬道般的长廊中，头顶悬着排云雀银纹灯盏，里面的火芯明明是冰蓝色，却散发着月华似的皎洁白光。 云泷不见了。走了两三小碎步后，才发现长道中唯有她一人。莫绯知道云泷是用了某种咒术，托着她直直穿越了那面净域之壁，然而回过神来，就只有自己站在这不知何谓的地方。她正准备叫唤云泷，却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围没有能做掩体的东西，她只能正面迎接缓缓走来的身影。莫绯瞪圆了眼，当那阵脚步声逼拢后，她才发现来者不止一人。两位身着与云泷相仿服饰的妙龄女子，一前一后地走到莫绯面前，她们身边飘着几架银轮灯笼，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这时，莫绯听到了滴水声，仔细辨认，竟是从头顶传来的。 “您就是莫绯大人吧？恭候多时。”稍显年长的女子说道，莫绯看到她的双脚离地面两三寸，意识到这人是浮着走路，难怪方才只听到一种足音。 “云泷呢？你们应该认识他吧，他带我来这的，现在却不见了人影。” “云雀馆的中阁只准女性入内，师傅被挡在了庭院里。”另一位脚踏石地的年轻女子回答了她，“将你送到这里，师傅的任务就完成了。不过见完馆主，我们会把你到庭院，师傅会带你回去的。”说完，她朝莫绯做了个“跟我们来”的手势。 莫绯歪头，一脸不想搭理的样子。年长女子见状，轻盈地走上前，柔气道：“家妹不怎么懂吾馆的规矩，失了礼数，还请小姐见谅。先请您让我作自我介绍，小女名为绘娘，是云雀馆主之护法。旁边是我meimei墨娘，馆主的新助手。我们也是天师云泷的徒弟，遵师傅的命令，在此迎接小姐前往馆主的居所。” 墨娘不屑地转过头，绘娘则微微颔首，两人都沉默着等待莫绯的回应。 “我知道了，带路吧。” 大概过了几十分钟，前头的两姐妹一言不发地领着她拐进几处弯道，又上上下下了好多个台阶，通过好几种声音和味道，莫绯终于确定自己正走在地下深处。 “云雀馆是在地下吧？”莫绯严肃地问，可没想到是墨娘先一个回答自己。 “莫绯小姐终于看出来了啊，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云雀馆建在晨星城的地下某处，师傅带你穿过的净域后面就是个〖星移台〗。两者包含的术式叠在一起，如果没有云雀馆的人接待，就算能突破馆主的净域，也会被立马扔到其它地方。” 莫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不对，之前云泷见我的地方，并没有和云雀馆连在一起！” “是的。师傅和您见面的地方，应该是他准备的安全屋。云雀馆具体的位置，只有馆主一人知晓，在这里待了很多年的我们也不清楚个确切。”绘娘微笑着指导莫绯走过一条缝隙，这丝缝恐怕只能塞进一张纸，但她却亲眼见着墨娘轻轻松松地滑了进去。莫绯依着绘娘说的，双手靠在头顶，竖起两边的中指和食指，嘴巴还要不停念道：兔兔过门、兔兔过门…… “兔兔过门！”神奇的是这样做完，在贴近石缝时感觉身体无比轻快，莫绯整个人像缩成了一张纸片，被缝后的空气吸了过去。再见到墨娘时，她已经成功通过了那条细缝。 眼前是一段台阶，往上可见一扇巨大的深蓝色石门，上面的浮雕是银白星月与飞舞云雀。三人来到门前，绘娘轻叩左边最上方的衔枝云雀三次，墨娘重叩右边最下方的瞌睡云雀三次，两人同时拍打中间的云纹三次，石门恭顺的朝里而开。 无法用语言形容眼前的景象，莫绯感觉自己踏入了一个美丽的梦境。 头顶缀满了玉石与宝珠，配以四面垂挂的紫蓝色帷幔，宛如何人裁下星空了高悬此处。前方是座六芒星形的池塘，水面浮着淡淡发光的白莲；中心的银色喷泉之上，一位灵秀女子正伴随群鸟楚楚歌唱，她的眼珠是波光般闪耀的蓝宝石。莫绯被折服了，因为她一眼就明白，连霓虹之塔那座石像的雕刻技艺，在这座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真是栩栩如生。但这脸，有种莫名熟悉的传神。”少女发出了赞叹。 “呵呵，好戏还在后头哦。”墨娘笑道。 过了池塘两边的梁桥，就进了一座狭长的小楼。每走一节，墙壁上的精美画作就令人如置艺术之廊。很多地方摆着用名贵花坛盛放的植被，莫绯现在所处的楼层尾部，立着一棵比她高半个头的珊瑚树，上面挂着各种精致的祈愿符。楼里各处点着熏香，芳味淡雅而绵长，让莫绯舒畅无比，不知不觉地放下戒心。 绘娘和墨娘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但是莫绯一上来就注意到了，因为她以为这后方可能是杂物间，还好奇会放什么东西在里面。墨娘推开门，绘娘拉起莫绯将她引入门内，里面居然是一间宽大的客厅，直让莫绯觉着什么叫别有洞天。 绘娘进门后，走到侧边像是茶水间的地方，先给自己舀了碗水喝，接着煮起了茶。墨娘进门则跑到左边和餐厅连着的厨房，将头伸进一个又高又长的大铁盒里，翻找起什么东西来。莫绯往前走去，因为正前方沙发上正窝着个熟睡的女孩，散在头后的银色长发吸引了她。 月光般的长发，流瀑般的长发。莫绯往前一走，盯着女孩的脸，明明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却觉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一样。似在何处见过？ 绘娘走了过来，端着一壶热茶放上木几后，就从容地沏了起来。墨娘很快也过来了，两手各举着装盘十分精美的点心，面上还摆着会跳动的糖花。等到墨娘放下甜点，两姐妹相视一笑，然后才注意到，馆主正在沙发上呼呼睡大觉，连忙将她叫醒。 “温琏大人，快起来，莫绯小姐到了！”绘娘温柔地拍着女孩，对方将眼睛睁了条缝后，又睡着了。 “换我来。”墨娘上前，重重撅起了女孩的半边脸，“温琏！快起来！办事的时间到了！” 然而那女孩只是半睁眼，软绵绵地问：“啊？饭点到了吗？”弄得莫绯忍俊不禁。 “温琏！你怎么能在等客人时睡着啊？你这馆主的颜面不要了？”听到墨娘这话，莫绯不敢相信地盯着女孩。 女孩起身打个哈欠又躺下来，翻了个面后，准备继续睡觉。但是，莫绯亲切的语气将她睡意全赶跑了。 “是你要见我吗？”她听到这声音，马上爬了起来，圆润的大眼睛一见莫绯，脸就忽然羞红，连忙抽起个枕头把自己埋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莫绯不解道，“难道我很吓人吗？” “不是的，恰恰相反。温琏大人自从几年前在《天师特刊》上看过一次您的照片，就一直对莫绯小姐念念不忘，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绘娘一边叹气一边给莫绯解释。 莫绯满头雾水，她知道绘娘指的是什么。四年前，那件事后她曾经接受过一次的专访，还破例让天师做了个〖音画〗；这是一种能将某个空间内某一时段的画面、声音，保存在咒术处理过的感光媒介中。换而言之，它能将莫绯的外貌和声音展现给世人。 这女孩怎么瞧也不过七、八岁，四年前看过对她的专访？现在的小孩已经这么聪明了啊！ “jiejie……亲爱的司——念的莫绯jiejie……真的来见琏琏了！！”枕头下慢慢吐出的声音，让绘娘和墨娘怀疑自己幻听了。 莫绯连忙问道：“你就是云雀馆之主，是叫温琏？晚上好啊。虽然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听你的话，我们是之前在哪见过吗？”莫绯将头靠到了温琏抱着枕头的小手边，女孩惊地跳了起来，连忙挥手解释。 “没没没，温琏……温琏只是觉得莫绯jiejie很熟悉，很亲切……而且人也很漂亮。” “我很……漂亮？”少女脸也泛红，但显然抓错了这句话的重点。墨娘看不下去，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温琏扶正起来，使她在沙发上端端地坐着。 “我的馆主大人，你叫人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莫绯也突然反应过来，微笑道：“小琏——我这样叫你好吗？云泷说小琏有事想告诉我？现在可以说给我听吗？” “哎。一周前，师傅说要将莫绯小姐请来这里，您听说后，大喊说自己也要见一面。虽然我们不明白，但还是让人家过来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您找人家到这，就为了到您面前转一圈吗？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准备把人家送回去了，师傅还在等着呢。”温琏听完绘娘说的，终于没那么扭捏了。 温琏挺起身子，伸手握住莫绯说：“其实，温琏想见莫绯jiejie，是要帮jiejie一个忙。” “帮我？是什么忙呢？”水圆的眼睛可怜汪汪地看着自己，莫绯不禁对她产生了信任。 “温琏听云泷说过，莫绯jiejie身体里的天师之力被封印住了，只有温琏的〖圣律〗可以帮忙解开。” 哪里？是在哪里？看见或听说过这个词语，可是到底是在哪里呢？莫绯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这两个熟悉的字眼刺痛着她的神经。她们三人并没有注意到莫绯现在的样子，因为绘娘和墨娘将温琏围住了，meimei跟jiejie似乎在大吵起来。 “什么？馆主您疯了是吗？师傅可是千叮万嘱，您的〖圣律〗是绝对不能使用的！”墨娘剧烈地摇起了温琏。 “快住手！墨儿你是不是疯了，这样对她？”绘娘用咒术推开meimei，举起双臂紧护着面无表情的女孩。 这是今晚莫绯头一次看见，绘娘紧张得面颊通红，墨娘看起来也很是激动。两姐妹走到茶水间，大声争执起来。温琏见此，只是摆摆手，然后更加用力地握住了莫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