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晨星与云雀》02
【上天-龙华城】 夏日的黄昏天空呈现一片紫红，伴随着阵阵笛鸣，大天进入了每日交通最繁忙的时刻。陆长非从一条长长的红色金属体上走下来，面前的月台两边，并排停着几辆由多组长方形车厢连接而成的交通工具，它的底盘两边并未安装任何轱辘，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从头到尾刻着许多咒纹的条形黑铁，车厢的头节和天舟一样，被设计成龙首形的模样。 虽然陆长非可以用咒术把自己从下天送到上天，但昨天的事令他疲劳至极，更别提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要完成。所以他提前订了张〖龙王列车〗的车票，以防万一。 陆长非出了车站后，先是到最近的公共服务室，借用风传型的托石妖精像，给云梦天学递了一则消息。接着步行到车站附近的公园，在没人的地方用咒术做了片云，托着他飞了起来。不久后，他降落在城中心的广场边，正前方有家外观很简朴的茶馆，名叫“九龙”。 “果然还是坐飞行列车好啊，可以休息，睡了一整天后身体也舒服多了。”他摸了摸不停叫唤的肚子，“就是从早上起来都没怎么吃东西，人要饿晕了。不知道司明那小子怎样了，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呢？” 茶馆二楼是一家很干净的餐厅，正门处擦得水亮的牌匾上，绘着九条曲身的黑龙，它们紧咬着水蓝色玉石，环成太阳般的圆圈。 陆长非准备先垫饱肚子再上路，毕竟他这人肚子一空，嘴就会变笨。虽然天还亮着，但饭点已过，茶馆里没什么人，他选了个能看到龙华城地标建筑〖霓虹之塔〗的好位置。点好的茶饭送到后，餐厅进来一伙人，就坐在他斜对面的包厢里。 不过以陆长非来看，说是位暴发户老爷和他的小弟们更准确。主位坐着的男人一头油发、满脸胡茬，披着件名贵的鹤纹大衣，谈吐却俗不可耐。其他人围着他，是陪说又赔笑的。 这时，两人四目相对，那个男人眉头一蹙，接着就转头回到周围人一脸谄媚的交谈之中。陆长非有种错觉，他觉得对方似乎认识自己。 不过没有心情管这些了，他伸手将桌上十几个盘子拢到面前，光速横扫起来，不到几分钟就吃得一干二净。他又加了十几道菜，侍者写得手都抖了。第二轮吃完，陆长非捂嘴打了个嗝，满足地提着一盒点心准备离开。路过那个男人待的包厢时，他无心之间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所以就成功卖给莫绯小姐了。我驿座新来的小伙子也是，叫什么……幽？真是个怪名字。他啊，别的大奶奶都不敢要，瞅着太年轻，不相信他的驾车技术。那小姑娘家没什么经验，看都没看就跟他上路了。” “罗大哥就是妙法子多啊！我家的车厢卖给那小丫头后，就能靠这事好好宣传一波了，到时候订单肯定蹭蹭往上涨！” “宣传就免了。你切记，这件事得低调点。”陆长非听出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她昨天早上走的时候，还不晓得我仓库的车都是你们这些小坊子货。她可是莫望舒的女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指不定多久后就得看出不对劲。” “这不还没看出来吗？”有人笑着为他斟满酒，“话说，能把那两只大秃鸡甩掉，这才是罗老爷的过人之处啊！” “实不相瞒，我可不想揽这个功。那位大人之前告诉我这个主意时，我可一点都不相信会成功。还记得我们之前去地下商会，卖那两东西被嫌弃的吗？可偏没料到，莫小姐一瞅见那两只秃鸟就喜欢得不行，然后顺顺利利出给她了。” “这是天运啊，天运！商人不就是要靠这种机运发财吗？罗宾大哥，这是上天在助你东山再起，你的福运在后头呢！”这群人中最年轻的那位，留着一头暗紫色的卷发，他把罗宾的左腿抬到自己膝盖上，竟给按摩了起来。 陆长非全程皱眉听完。几个侍者端着菜往这边走来，他整了整袖子装作路过，刚想离开，就听到了罗宾说了句话，将他今日行程完全打乱。 “不过真是奇怪，按理来讲，她昨晚就应该回来了，最迟也不过今天上午。”罗宾挥手，几个人一目了然，抢着给他倒酒。 痛饮一杯后，罗宾接着说：“幽也没有回来。我在龙华安的眼线，今天也都说没有看到过她俩。莫绯小姐的管家昨天才刚走，今儿个她就没回霓虹之塔啦。不对啊，不对不对，难道她发现了什么，决定先待在城外了？” “你说什么？莫绯现在不在霓虹塔里？” 陆长非当着几个侍者的面踏进包厢，健步如飞地走到罗宾跟前。其他人看到包厢里突然冲进这样一个壮汉，吓得立马闪到两边。 “你是谁啊？这么没眼色，知不知道我们几个大人物在谈话？野东西，小心我叫人来揍你！”紫色卷发的年轻人在片刻慌张后，第一个察觉不对劲，又气又羞地指着陆长非一顿大骂。 陆长非转身对他说了个“滚！”，话音刚落，那人的双腿竟不受自我控制地扭了起来，接着又蹦又跳地跑出了包厢。 “你说的，是霓虹塔顶楼的那个莫绯吧？她出城天师怎么会没有收到消息？……你别害怕，我是来找莫绯的，要通知她一些入读天学的事。她现在去了哪里？” 罗宾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的大汉，看到他方才动动嘴就使出咒术的样子，不由得冷汗直冒。他缓了口气，连忙举手示意其他人立刻离开，自己有话要跟眼前的天师好好谈谈。 【上天-晨星城】 云泷又将冷掉的红茶一饮而尽。他深深地呼着气，不时看向面前眼眶发红的少女。莫绯撑在桌上，用云泷给的手巾不时擦拭盈泪的眼角。 “至少对我母亲来说，那应该是个她能够接受的结局吧。”过了许久，莫绯终于打破了沉默。 “我想，懿兰在死的时候满脸微笑，就代表她已经得到解脱了。那些诅咒到了晚期，会让她一举一动都充满刀割般的痛苦，她能撑那么久，已经很了不起呢。” “云泷舅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听到这话，云泷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嘴巴长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谈。 “不好！我这样是不是太随便了？是不是像在故意套近乎？” “没有的事。”云泷笑了起来，仿佛初春时渐渐消融的冰泉。莫绯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其实相当秀气。尽管脸颊上有不少岁月留下的刻痕，但从棱角分明的五官和遗世绝俗的气质来看，云泷年轻时，应该也是很受人喜欢的。 “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既然知道母亲葬在了哪，我想先去那里看看。但是之后呢？我父亲……还是处于‘失踪’的状态吧？你告诉我的这些事，也想不到能找何人倾吐。”莫绯仰靠在椅子上，盯着云雀馆的天花板不停思索。 “如我告诉你的那样。你可以选择说给任何人，也可以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然后带进坟墓。或者，等到以后它能派上用场时，再说出来。” 莫绯轻轻点了点头。她站起来，盯着从黄布袋里倒出来的那几样东西。云泷一看就知她想问什么。 “你还是很疑惑这些东西吧？其实，它们是你母亲临死前带给我的。不要这样看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懿兰交待我，一定要把它们交给龙马，我照办了。结果，你的前管家之后把它们拿回来，还多塞了个钱袋。我不清楚他有没有弄懂上面的信息，但看他那天来的脸色，兴许是知道了些什么。后来，我就想到把它们交给你。 “我研究过那两份报纸，结果上面都是些跟你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破事。里面最特别的，应该是那封被烧掉半边的信，这个‘无邪’是谁，倒真不知道，我读书时天学里可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还有那本讨厌的随笔。它倒和你父亲密切，但上面写的鸡毛蒜皮也无法透露出，四年前他和你母亲到底去了哪里。莫望舒是个很有本领的天师，这么久了天廷都没有他的消息，估摸八九不离十应该是——” “不要说了。”云泷识趣地住嘴。莫绯将这几样东西，一个一个装进袋中。她摸了摸龙马的钱袋，想到前管家的脸，不觉心头一紧。少女提起黄布袋子，准备离开这里。 “等等！”云泷用咒术闪到了莫绯身前，“虽然这样很失礼，但请莫绯小姐别急着离开，还有些事必须告诉您。”少女听完，并没有什么反应。 莫绯平静道：“是吗？可我真的真的累了，感觉自己没有精力再去了解别的事了。” “莫绯，将你引到这来是我的本意，但真正想见你的另有其人。没有她，我是万万不敢将你带到这的。如果你相信我、相信她，我们或许有办法让你成为天师。” “是谁？”此话奏效了，少女眼中展现着无法藏匿的心动。 “云雀馆——真正的馆主。” 云泷朝前一挥，靠墙的柜子向两边分开，只见一面两米高的镜子像门嵌在墙壁之上。莫绯用rou眼就能看到，镜面不断渗出白色的雾气，连动着一些小节的黄色咒纹。 “我知道这是什么，霓虹之塔也设有类似的咒术。传说中初代天帝发明的〖净域〗，能隔绝一切罪恶的咒之壁。这是真的吗？”莫绯不敢相信，〖净域〗的制作技术早就失传了，现在的大天，唯有两处还留存着很久以前施展的这种术式。况且，光是维持一小片指甲的净域之壁就要耗费巨量灵力，更别提眼前这面比成人还高大的尺寸。 “当然是真的哦。这是云雀馆主施展的净域，只有她的部下和宾客才能穿越，外人是无法突破的。不过隔断罪恶什么的，我觉得应该是后人添油加醋吧。”云泷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莫绯，“还有，霓虹之塔的净域，也是货真价实的哦。” 莫绯睁大眼睛看着云泷。镜面般的净域中突然吹出一阵大风，云泷伸出手臂举在莫绯眼前，少女当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思索了一会，毅然决然搭上了云泷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