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之少女启程》05
【下天-雷音森林】 看到傅司明已经可以起身，于是陆长非帮着柳天师，简单收拾刚用过的碗具，从他手臂上飘浮而起的金色咒纹变成两只大手，将它们洗好后放回了原位。 “这家伙的咒术有点意思。”柳天师又回想起之前，他用咒力形成的黑火，压制住傅司明的水龙并加以反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最后几条水龙，却被陆长非半路拦下。 柳天师刚驱使水龙将傅司明撞飞，陆长非就飞奔到他的同伴旁边，不知从哪抽出两把金色光剑，将其它水龙挨个击溃。这家伙的实力，恐怕远比那个黑发小子强大得多——不过柳天师并未表现出来，他始终露出一丝漠不关心的微笑。 两人临走前，陆长非转头想要跟柳天师说些什么，但傅司明连忙拉住他，用眼神劝其作罢。虽然柳天师默不作声，但两人都从气氛察觉出，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柳天师，在下和傅司明这就告退，祝您今后生活安顺！”陆长非还是鼓起勇气，礼貌说出刚才心想的话。 “好的，两位路上小心了。对了，记得把我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她——我不会再回到云梦天学的。那么，不送。”柳天师整了整袖子，起身往楼上走去。 两人出了门，就往雷音森林的南边走去，路上一句话没说。傅司明边走边踢路上的小石子，陆长非则是一脸忧心忡忡。 “如果没有动手，是不是交涉会成功呢？都怪这小子耐不住性子！”带着心底的埋怨，陆长非大步离开，甩远了走路还有点踉跄的傅司明。 虽然身体还残存着咒术造成的伤痛，但傅司明也怪不得别人了，他当即用咒纹做了根拐杖撑着自己走，同时还拉起了兜帽，两人都注意到，柳天师一直站在房子二楼的窗口目送他们离开。 陆长非走到附近一处很高的石崖下，接着腾空而起，直直跳了上去，傅司明见状也跟着做了。两人站在山崖上，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他们各自从身上掏出一个青铜铃铛，铃铛的尾端垂着金白相间的流苏。两人不约而同地摇起了铃铛，只见天上那层水幕颤动起来，不断激起着涟漪。陆长非抓住了傅司明，又向着半空高举另一只手，黑色的漩涡凭空而现，将两人吸了进去，紧接着闭合、消失。 “原来是拿到了〖赦罪铃〗，难怪能进入她的净域。”远处的柳天师用附咒过的瞳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傅灏居然这么早就把〖水龙敬命〗传给了自己的儿子，果然是急不可耐了啊。她也急着把我召回云梦，怕也是因为封印松动的事……”柳天师轻笑着。彼时，一丝灵巧游走着的咒力从他的房子半空飘过。 两个男人在雷音森林外的水洼地旁一前一后地走着。远离了笼罩雷音森林的水幕后，陆长非二话不说的收起铃铛，浮在他周围的金色咒纹连成一朵祥云将他托举在半空中。 “你就这样准备自己先走了？”傅司明不敢相信地喊道。 “我还有事要去上天一趟，得赶今晚的车。你省下的灵力应该足够把自己送回圣塔了吧？”虽然陆长非一直板着张脸，但看见傅司明拄拐时惨兮兮的模样，眼神还是放柔和了很多。 “好吧，我知道了。等会你到列车站麻烦给白桔发个风传，让她到圣塔接下我。今天那件事，你可别报告啊！那个柳天师不也叫你别说！”傅司明闷闷不乐地用咒纹做出一把会飞的扶手椅，艰难地坐了上去。 “看我心情。”说完，陆长非一甩黄褐色秀发，飞驰而去。傅司明则像只乌鸦，往另一边悠悠地飘走了。 柳天师走到屋子右边的崖壁下，踩着几块凸出的岩石轻盈的向上而去，那些凸石在他脚下如同某种神奇跳板，瞬间将他送到了山顶上。这里是一处开阔的平野，除了石头和草地什么都没有，非常适合观山赏景。 从这里向北边望去，跨过一大片海水，可以看到远处的高崖上，有许多城市的影子；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座探入高天、通体在阳光下不时闪着六色光华的白色巨塔，也是柳天师闲暇时经常看向的地方。上天顶端的龙华城，下天尾端的雷音森林，于此处隔海而相望。 不过最为惹眼的，还是两者之间的海域最上方，在群云聚集的苍天之巅，那看过去就无法移开注目的天空之城—— 此处即可望见，在云海之中，有一座被三面圆形巨壁节节围起的金碧之城，最高的那面墙中，仿佛要触及日月星辰的，就是大天之心，天之王都。 三重天上都市，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的穹宇之邦。上天和下天千百年传颂着的神之奇迹，那是曾由古龙所建造的空之都市，现在则是名为〖大天〗的宙之境地。 “即使多年没登过大天王城，也依然会感受到祂投来的视线呢。”柳天师望着高空中金灿灿的琼楼玉宇，露出了深不可测的微笑。 不过这份笑容很快消失了，某种巨量的咒力正在自己的头顶迅速积聚。在那水面般的屏障之上，rou眼可见一朵巨大的白花正在那里悄然绽放，它十几片毛茸茸的花瓣蠕动着，像是多浆的巨莲。但是再加观望，就知道那并不是一朵白花，而是好几根粗大的白色兽尾，它们拍打着水幕，如同将要冲破牢笼的猛兽。 “我就知道你不会光派两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没发现他俩身上装了〖眷羽〗吧？这可是你才能让我特意跑到这上面来迎接哦，让我看看这些年有多少长进吧！” 柳天师正视着那丛仍在不断拍击水幕的白尾，它们似乎感受到柳天师手中急速凝聚的咒纹，加剧了冲击的力度。短短几十秒，天上的水面破了个洞，那团白尾如同一颗陨石，径直地朝柳天师所站的地方砸了下来。 【上天-晨星城】 “我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父母，是在四年前初冬的某个清晨。当时窗外飘起了小雪，母亲很喜欢雪，她总说故乡的雪景是大天最美丽的。” 似乎是为了打破店里长久的静寂，莫绯先开口了。 “因为忙着准备父亲隔天要在花园里举办的宴会，龙马一整日都在外面忙活，只有我和母亲在家。那天，是我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母亲使用……咒术。只是，当时发生的事予以我巨大的震惊，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 四年前的记忆在脑海里慢慢浮起，那段模糊的光影再一次清晰了起来。 那是在一个初冬的清晨，莫绯正在客厅里看着绘本。父亲已经几天没有回来了，龙马则是出门采购食物和宴会的用品去了，本应该就是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 “下雪了……”身旁的落地窗外，灰灰的天空正飘落着梨雨般的雪花。她们住的城市位于上天的最南边，理应没有这么早降雪，而且这势头可不小，不像是初冬该有的景象。 母亲从浴室里出来了，穿着一条米黄色的蚕丝睡裙，手上正拿毛巾擦着湿发。隔着远远的，莫绯还是闻到了母亲身上永远不会消散的，兰花和雪松的香气。 只是瞥了莫绯一眼，母亲就走近卧室了。莫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一句话也不同她说呢？即使是父亲在家的时候，母亲对莫绯永远是一股不冷不热的态度，刻意保持着母女间的距离，甚至她有时都感受不到母亲的存在。父亲是个长相普通的男人，但母亲是个娉婷的大美女，这一点莫绯毫不怀疑，因此她有时觉得母亲不是很喜欢自己，是因为她没有遗传到母亲的美貌。 莫绯想起过往的某个冬日，自己在父亲的房间睡着了，起来时窗外已被一片白雪覆盖，龙马过来领她去吃早餐。只见父亲正在喝茶，而母亲坐在餐桌旁，望着窗外的雪景出神。母亲白皙的娇容就像是冰花推成的，让人感觉一碰就碎。 “家乡这时候应该也是白雪皑皑的吧？毕竟那里可有着世上最美的冬日……”母亲喃喃道。 “懿兰，别再想了，快吃早餐吧。”父亲将一盘虾饺端到母亲面前，“你要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年幼的莫绯惊喜地跑了过去，“爹爹你回来了！” “哎呀，我的小公主！昨晚在爸爸房间等得困了？”莫望舒抱起女儿，咧嘴大笑，“我这次去了云梦高原半个多月，绯绯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莫绯并没有及时回答父亲，因为她看到母亲正低着头擦泪。见了女儿，母亲立马恢复了平常贤淑的模样，笑着用起了早餐。 …… “嗙——嗙——” 霓虹之塔顶楼的大门，莫绯的家门，被人用力敲响了，但这声音听来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上面。正在看绘本的莫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什么，她只是好奇的走向门边。这也不能怪莫绯，她那是搬来这里后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父亲曾提过这里的入口都被术式保护着，唯有父母和龙马知道相应的解咒，根本不可能会有外人进来。 “莫绯，快离门远点！”惊惧的叫喊声从后方响起，转身看见披着湿发的母亲向她奔来，莫绯看见母亲的身影还不到三秒，正门被炸开了，巨大的气流将她拍飞到了沙发上。 莫绯刚缓过神来，只见客厅里被黑烟罩满，，不远处五个黑色的鬼魅站在门口，齐刷刷地盯着她。当他们径直走到眼前时，莫绯才意识到这是一群身著黑袍的天师，他们周身浮现着黑红色的咒纹。 看来莫绯的母亲并没那么幸运，爆炸的冲击将其砸到了墙上，弄得满头都是血。莫绯很想叫喊母亲，但身体被巨大的恐惧麻痹住了，只能发出嘶哑的哭声。母亲听到莫绯的声音，竟然立马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顶着满脸鲜血的母亲喊道：“把你们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 莫绯看到她的身体在发光，宛如初雪般的皎洁白光。是错觉吗？不。母亲裸露的手臂上、脖颈上，出现了盖过红血的白色光纹，如同月光织成的河流。站在最前面的家伙刚准备抱着莫绯跑开，母亲身上的白光就沿着地面扯住了他的双腿，另外四人同时施咒射向母亲，黑红色的咒纹像刀锋朝着那个娇小却伟大的女人砍去。 龙马及时赶来了，他直接跳到母亲身前，挡住了来袭的咒术。绿色的身影往前一扫，两个敌人直接被打飞，有一个想要逃跑的，被龙马的咒纹直接缠住了脖子，重重地甩向了旁边的石墙上。 再之后，是什么呢…… 散落一地的木屑碎石、倒在周围的黑色尸体、父亲匆匆忙忙跑回来的身影。那个男人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焦急地跑到母亲身边。母亲满身是血的躺在沙发上，龙马在把镇痛的药水慢慢灌进她嘴里，莫绯看见母亲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斑点。 父亲忧心忡忡地背着母亲走向自家天台，她第一次见到这个被人形容成“理智到可怕”的男人如此害怕、又如此愤怒的模样。父亲将母亲轻轻放进天舟的后座，接着亲自驾舟远去。 ——是何时，雪停了？ 明明清晨还没结束，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起来，霓虹之塔的上方出现了一轮银色的明月。那天之后，父母再也没回到家里。莫绯也是过了很多年很多年才意识到，那天之后，她就已经永远失去了，父母曾经一直默默给予着的无闻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