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之少女启程》04
【上天-晨星城】 御车的使者将马车停靠在了月桂街的一座小酒馆前。莫绯拉起兜帽，蹑手蹑脚的下了车，走近酒馆和老板一阵交谈。随后酒馆老板走了出来，，领着莫绯的御使和马车前往后面的车库。因为回车是去回兼程的长途座驾，御使必须得在此等候莫绯办完事，再将她送回家去。 刚安置好那对“骏马”，莫绯就从酒馆后门而出，端着两个木杯来到御使面前，“还剩半个多小时，你的速度可以啊！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颠簸感，这杯冰酒是我请你的，解解渴吧！”莫绯笑着将瓷杯递给戴着大风帽的御使，御使二话没说接下了，嘬了一小口便马上放到旁边。 “你不喜欢喝？我可是付了双倍价钱才让老板卖给我的啊，毕竟我还没成年呢……别看了，我杯子里的是果汁哦。”见御使低着头，一言不发，莫绯顿觉尴尬。这人不会是个哑巴吧？她心想。刚刚在来的路上，莫绯就有一阵没一阵的跟坐在前面的御使搭话，可这人连个语气词都没回，当时还觉这家伙可真够认真的，一点都没被她弄得分心。 莫绯受不了闲着，于是干脆自言自语：“那个罗宾啊，不知为啥给我一种预谋好的感觉。不过买都买了，至于那两只大鸟是不是真的，我回去后还得想法子验验看，敢骗我他就死定了！”她嘟囔道，御使又端起酒杯嘬了一口。 “为什么你喝那么少？算了，你也不好意思跟陌生人说太多吧。不过你的驾车技术不错啊，这次回去要不考虑做我的专职御使？对了，罗宾在介绍你的时候怎么神情怪怪的，这个当老板的也太不称职了吧！他是不是提了你的名字来着，叫什么……佑？” “幽。”御使纠正道。 “娄？” “幽。”御使重复道。 “犹？犹豫的犹？” “幽。幽灵的幽。”御使不带感情地回道。 “什么嘛？！你还是能说的啊！声音还挺好听的，快让我看看你长啥样。”莫绯吃了一惊，因为从风帽下传出的，是一个非常低沉且年轻的男声。 御使缓缓脱下风帽，露出了一张白皙清秀的脸。他捋了捋银色的头发，露出那皎如星月的双眸。看着他石雕般俊美挺拔的侧脸，莫绯不禁感到心口一阵炽热。 “对不起，小姐。我不是不想回您，只是最近业务繁忙，自己已经一天多没好好吃饭，口干舌燥的，还请谅解。”莫绯才反应到他的声音确实有些沙哑，“而且，马车跟天舟不一样，是没有自动驾驶功能的。御使需要特别集中精力，驾车前更是禁止摄入酒精的，每个关口也有能检测的〖魔像〗。如果您今晚不打算回家，建议还是早点找个下榻的地方好。” 如此平和的语气，却让莫绯的脸红了起来，她立马把幽的酒杯抢了过来，将自己一口没喝的果汁递了过去。幽接过来后，一大口饮到底。莫绯也没心思去重买一杯了，感觉被年龄相仿的人说道了一番，关键是，这人还让她生不起气来，反倒是自己心里很羞愧。莫绯一向对平民的事毫无兴趣，可被人家指出来了，却没想到是显得她有些无知了。 幽看到低着红脸的莫绯，连忙辩解：“请别在意！我没有想让您难堪的意思。您应该清楚自己很有名的，像您这般的贵人不在意如此小事，反而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呃呃？你这哪里像在安慰我啊？”莫绯鼓起脸，扭头不去看他。 “莫绯小姐害羞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莫绯惊讶的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绯深知自己其实长得非常普通，塌鼻梁，圆脸蛋，身材也很扁平，唯一突出的是双修长的腿，跑起来也很快。 莫绯从小就清楚，那些云集在身边的名门望族，其实更多是因为她父亲的大名而来。龙华城主的掌上明珠、住在霓虹塔顶楼的小公主，却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人竟如此真诚且羞涩地夸赞自己。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真奇怪啊，她可不是听了一两句赞美就会心绪慌乱的女人。 “好、好了，你就在这等我吧！刚刚我去问酒馆老板，他说没有听过什么云雀馆，不过地址确实是这里，应该有什么特殊的接应方式，我得先去看看。” “我会在此恭候您的。”幽抚摸着幻化成骏马的鸵鸟，眼神温和地送着莫绯走近酒馆后门。 不久后莫绯折返回来，面容似乎冷静了点，又跟幽聊了起来：“话说回来，刚刚有件事就让我特别好奇，你这个年纪为什么会干御使啊？这职业很累人的吧？” “是的。不过我在云梦天学读书，马上就要升第二学年了，所以想趁假期赚点学费。” 莫绯大吃一惊：“这么说你是个天师？！那你的骑乘技术这么厉害，也是在那学的？” 幽笑得一脸无奈：“并不是进入天学就能当天师的，莫小姐。这些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是我驾马的技术并不是从那学的。我从小就在孤儿院做清洗马厩的活，因此很擅与这些灵物打交道哦。在我童年时光里，待在它们身边比待在人类身边还多的多。”听到这里，莫绯选择了沉默，她好像明白这个青年为什么如此少言寡语了。 莫绯离开前去交代酒馆老板给幽弄了些饭菜和茶水，还租了个包厢让他能休息片刻。尽管幽嘴上推托，但在莫绯强硬的要求下还是坐了进去。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莫绯顺着酒馆老板指明的一条羊肠小道，走到了可能是云雀馆交待的位置。按照云雀的意思，莫绯要在晚上七时十五分走到一排坐落着蓝色圆顶屋子的街道，有间屋子的阁楼灯会在那时连续闪三下，之后那灯会持续点亮十秒后再熄灭，而那里就是他们会面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到时间，只见莫绯斜对面处一座房子的阁楼，发出非常显眼的亮光——蓝白色大灯明灭三次，最后的光亮持续了不多不少整整十秒。莫绯四下观察，见周围无人，立马抬腿飞奔到那屋子门口。门上打开个圆洞，露出了一只晶莹的蓝色猫眼。莫绯吓得后退一步，随后才看出原来是只眼型魔像。魔眼眨了十来回后，似乎确定了来者的身份，令房门“咔嚓”一声自动打开了。莫绯探头一看，房子的玄关两旁摆着许多鸟笼和木雕，一走进去，门又自己合上了。莫绯看到那只魔眼又扭过来盯着站在玄关自己，就好像在催促她赶快向前走。 “滴咚——” 突然传来钟摆声，仿佛在指引莫绯前进的方向。她随着此声，来到一处会客室布置的房间。在她环顾这间房的四周时，身后的墙壁突然响起被拍打的声音，惊得她连忙后退握住了身上的小刀。rou眼可见的奇怪一幕发生了：墙面上响起拍打声的区域眨眼间消失了。准确来说，像是张纸被迅速“撕”掉一样。莫绯鼓足勇气，走近从墙面出现的口子，她很确定自己躬身穿过那个缺口时，旁边俨然是厚实的石墙。 眼前出现了一条螺旋向下的铁梯，莫绯顺势而下，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厅，周围堆着各种各样的古玩。最中间清出了一条小路，路面还铺着条绘满银色星月图案的天蓝色长毯。 尽头处可见一硬木桌台，后面站着位身穿淡蓝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他正用自己精瘦的双臂擦拭着一只青釉花瓶，看见来者遂报上了姓名：“晚上好，在此等候多时了。吾名云泷，时云雀馆之主，想必眼前贵客就是莫绯大人？”这个称谓让莫绯显得措手不及。 不知为何，莫绯进到这里后始终有些恍惚，明明第一次来，这里的布置却令她倍感熟悉。于是她清清喉咙，故作庄严道：“既然开门见山，我就不多问什么了，风传里你说的东西在哪？”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云泷就从背后的柜子里抽出一大包黄色布袋放在木台上。 “您要的东西都在这，请过目。” 莫绯想都没想就急忙上前，扯开布袋把里面东西都倒了出来——总共有两卷报纸、一本泛黄的笔记、半身被烧毁的信纸一封，还有个非常眼熟的钱袋。云泷打断了正准备问话的莫绯：“您没看错，这是龙马先生的钱袋，里头装着他想用以支付这交易的钱票，请都拿回去吧。” “这是……我明白了，你们不收大天的支票对吧？” 云泷叹气道：“哎，就知道他没告诉您……您那位管家，是不是遗传了龙的死脑筋啊？本馆已经跟他解释多次——此交易无需任何钱财作报酬。可他偏偏不听，还用术式把这袋支票捆在这里。” 这真是让莫绯摸不着头脑了：“你们没向他索取费用？那你们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想给我这袋东西吗？” 云泷轻轻一笑：“呵呵。是，也不是。我们告诉龙马先生，作为交易的代价，只需要您亲自光临本小馆而已。可他就是不听啊，总觉我们心存歹意，恼火啊。不过，我还是把您顺利请来了，看来巨龙也不能轻视小鸟儿呢。” “要我到这来？那如你们所愿，莫绯本人已经来了。我既来了，就什么也不怕，明明可以把这东西送到我家，要本人亲自到这来又是为了什么？” “不要着急，您先仔细看看这些东西吧。” 莫绯没再多说，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云泷让她先把那两卷日期为四年前的报纸翻了个遍，可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随后她又看起了那老旧的笔记本，其中最让她在意的就是此物，因为上面的字迹显然出自她父亲手笔；从上面有记录的时间来看，这竟是父亲至少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写的日记，而那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莫绯很想问云雀馆是怎么弄到的，但日记的内容引得她无法分散注意。上面写的是他父亲当年从天学毕业后放弃进修，转而和朋友们一起经商的寻常随笔，她在字里行间看到父亲提到很多次母亲的名字。粗略看完后，她拿起那张烧的只剩半边的信张，上面的文字极其扭曲古怪。 莫绯承认自己看不懂。云泷猜到会这样，便马上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圆镜，放在信旁。看向镜面，莫绯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原来这信上写的是非常潦草的镜像文字，一看内容还能发现烧掉的部分是信张的上半身。 虽然信上的字看起来仍为扭曲，但起码可以辨认清楚了，竖形的段落从左往右看依次是： 『無邪先生 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莫緋不能去天學，這會 蘭和我明白這是很自私的行為，但是為人父母哪能用 帝的消息。無論付出什麽我都要保護好他和顏 愛徒·莫望舒親啟』 …… 莫绯连忙放下这封信，云泷看出来她需要时间缓缓这短短几行字带给她巨大的冲击。 “如何？”云泷一脸淡然，看样子他早研究过这些东西，“小姐今年快满十七岁了吧，还没收到入读天学的〖谕函〗吗？” “入读……天学……是什么意思？”莫绯眼神呆滞。只见这云雀馆主一脸心满意足，看来他早猜到她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看来莫绯小姐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是天师呢。那么生下来就必定留着天师之血的你，又怎么会是一介凡人呢？”云泷加快了语速。 “什么！——我母亲也是天师？怎么可能，我母亲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使用……使用……啊！”看到莫绯捂住嘴巴、双目瞪大的样子，云泷清楚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 “莫绯小姐，你应该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咒者〗吧？父亲身为大天师和龙华城主，唯一的女儿居然是个凡胎俗骨。如果我没猜错，小姐还相信了别人说自己是个凡躯，都是因为你有个作为无咒者的母亲，对吗？……看样子你是默认了，其实你想得没错，严格意义上来讲，莫绯小姐的母亲并非天师。” 云雀馆主顿了顿，感受到莫绯迫切的视线，又继续说：“作为上天区的居民，你应该从小就很清楚〖温山仙人〗的故事，而你母亲祖上也跟这个被流放的天师有关。温山仙人的族民被称为‘月之人’，其后人一直秘密传承着她的某种法术，而此术甚至可能威胁到高贵的天廷术师……呵，温山族民被初代天帝追杀，几千年来又不停地西躲东藏，还在世的族人已经不多了。你父亲不算是个好人，但那混蛋起码把你母亲和你保护的很好，算是令我对他刮目相看了。” “温山族……听这话，你认识我的父母？” “认识他们？何止是认识！如果不是莫望舒当年对我使绊子，懿兰会嫁给他？要不是那天我一时心软——”云泷愤地将双手捶在桌上，阴着脸看向那本旧日记。此刻他戾气很重，跟之前判若两人，哪怕莫绯的脑海里产生了诸多疑问，也不敢轻举妄动。 片刻的愤怒因为意识到眼前的少女，顿时消散了。云泷连忙抬头，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后又说道：“吓到你了吧？对不起，只要提起莫望舒我就会这样。不妨告诉你，我和你母亲曾一起在云梦天学读书，她和我关系很好，因为她是——” “你的族人？”这下轮到云泷愣住了，“听了你刚才的话，我明白了。这里好几处都充斥着的蓝色夜空与银色星月，在温山的传说中是〖银月女王〗的标志。你和我母亲，都是温山仙人的后代吧？” 云泷没有点头。莫绯看他闭眼思索、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是压着很多事，要与莫绯好好谈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