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

    一家人围坐桌前吃饭，老爹不怎么说话，只是默默的夹菜——或给自己、或给爷爷奶奶和老娘。老娘和奶奶聊着这家的娃上了市里的重点学校，那家的闺女嫁到了外地。爷爷打开了电视机，爷爷应该是最后一批坚持观看电视的人了——二叔过年的时候给爷爷买的手机爷爷不会用，李俗教了一遍又一遍，作为老师的李俗，爷爷倒是先烦了，索性放在抽屉里看都不看一眼。

    爷爷看着电视，他除了时不时拿着皮管子给菜地浇浇水，剩下的时间都是坐在那里看电视，他喜欢听戏，电视里的戏曲台一个接一个的换，有时广告短暂连台也懒得换了，爷爷早就知道什么时候哪些电视台的广告时间长，哪些广告短。

    电视里现在放的是新闻，爷爷看新闻，但是他从来记不住新闻里讲了什么，以前在村头和他聊天的老邻居们大多已经不会再找他聊天了，新闻里讲的东西突然少了一起说道的人，爷爷也就对它们没了兴趣。爷爷也不看电影台，除非是《地道战》、《横渡乌江》之类的老片子。爷爷看不明白那些彩色电影里面小年轻们跑来跑去跳来跳去是在干啥，他觉得他们很毛躁，很夸张，很没有根，不像黑白电影里面的游击队长，那就是游击队长的样子——游击队长还没他们好看哩。

    李俗时不时也给爷爷奶奶夹菜，奶奶边吃边咧着嘴笑，爷爷吃了却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老爹和爷爷是一类人，是不喜欢说话的人。李俗小时候是很喜欢说话的小孩，但现在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也不吭声，默默地扒拉碗里的饭菜。

    李俗把碗里的饭菜吃完，也是掏出了手机，慢慢翻看着微信朋友圈。往日的同窗们隔三差五就会发一些照片和文字，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张君谊发的尤其多，李俗一条一条的看着，看着昔日同窗去往全国各地旅行的照片，布达拉宫、天山天池、岳阳楼......李俗没出过那么远的门，看着照片上的风景，他好像是人生中第一次有所憧憬——他也想去看看照片中的风景，但是他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说走就走的旅行不是只靠空口白牙和头脑发热就能完成的，他没有说走就走的必要条件——钱和闲。

    他只是一张一张的看，他看的很认真，甚至吸引了不喜欢手机的爷爷，爷爷好奇的看这陷入痴迷的李俗，想说什么但是又没开口，他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问道：“俗娃，你看啥呢，那手机有啥好看的，都快把你吸进去了。”

    李俗于是把那些图片一张一张的给爷爷看，爷爷一边看着，一边舒了舒眉头，一张一张的问李俗，李俗就一张一张的讲给爷爷听。

    “俗娃你是念过书的，这些你都见过吧。”爷爷看李俗把这一个个名字说的流畅极了，便没有忍住，问道，“我看你都认识哩。”

    “没去过，大学同学讲过，去倒是没去过。”李俗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那么一点失落，他又看了看老爹，“以后有机会再去嘛。”

    老爹看李俗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一点什么感觉，知子莫如父，他知道李俗这时征求他的意见，他摇了摇头：“家里的活一年四季干不到头，这两三个月你还得给娃娃上课，教他们识字，这是正事。念过书去过城里，别野了心，不知道该干什么。”

    李俗本来就不打算看着老爹做出那种“大手一挥：‘你尽管去，什么也不用管’”的动作——老爹不是那种人，自己家也不是那种家庭条件。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一丝失落，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很羡慕往日同窗好友，当然，这话他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娃娃想去看你就让他去看嘛，年轻轻的，天天让你捆在地里，读过书也成了憨娃娃了。”爷爷皱皱眉，好像是对自己儿子说的话很不满意，“你想让他种一辈子地那让他读书干啥，你这一辈子没读过书种地种的好好的。”

    老爹没说话，他从来不顶撞李俗的爷爷，即时有的时候他知道爷爷说的话恨不讲理，他也不顶撞，过了一会，他小声的说道：“那些地方都隔着十万八千里了，唐僧取经都跑不了那么远，现在外面黑砖要就要他们这种年轻小伙子，抓过去一辈子回不来。”

    “这么远啊，那娃娃你还是别去了，你奶奶看不见你心慌”爷爷听完，扭头对着李俗说道，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把头扭向李产，“他可以去找老二去，要不找老四去，自己自家人总不会卖了他，离得也不远，想回来找个大巴车或者拖拉机就回来了。”

    “李高人家开买卖的，小俗过去多碍事；李好都嫁出去了，他去也不合适啊。”老爹不喜欢麻烦别人，即使是自己家人，他也笃信“多帮忙，少麻烦”，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吧。”

    爷爷听到那句“商量商量”，撇了撇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知道自己cao那么多心也没用，又回过头，调了一个台，开始听戏。

    等一家人酒足饭饱，李俗收拾了碗筷，剩菜端到了冰箱里。又擦了桌子，把收拾工作完成后，回到主屋和爷爷奶奶道了别，和老娘一起，跟着先一步出门的老爹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