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斤斤计较
仆役搬来一套桌椅,王强恭请周放上座,周放坚决不受,王强只得端坐上首。 落座已定,仆役上菜,鸡一只,鸭一只,鱼一条,酱rou一碟,酱菜一碟,周放心生惶恐道:“小子出身乡野,怎受得王捕头如此款待。” 王强挥手道:“周兄弟切勿自薄,便是你那份勇气,也值得王强奉上一杯,此间薄酒何足挂齿。”自斟一碗酒,举起道:“先干为敬。” 周放从未饮过酒,只怕酒后失言,闹出笑话,便以水代酒,回了一碗。 正是腹中空空,许久不曾饮食,见着满桌佳肴,不禁食指大动,周放先撕下鸡腿,浅尝一口,就着酱菜咽下两碗米饭,饱足后抱拳道谢。 王强见他停杯置箸,略歉意道:“是王强准备的酒菜不合口味嘛?” 周放道:“我本乡野人家,历来饮食粗粝,如今叫我享用过佳肴,往后怎受的风餐露宿的苦。” 王强暗里“哎呀”一声,心道:“倒是我小觑了他,如此品格,怎能错过。”便站起身拱手道:“王强敬服。周兄弟信守诺言远赴姑苏为那李氏助拳本就极好的,在下也有一事相求,不日这边结案,王强少不了要赶赴苏州,迎回那些失落在外的姑娘,此番愿兄弟为王强前站。” 周放惊喜道:“所言非虚?” 王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周放开怀笑道:“愿为王捕头前站。” 王强一壁点头,一壁沉吟,前番话只说了一半,后一半实是有私心的,周放如此爽快,愈发衬的自己局促,良久才吟道:“兄弟此番若能建功,不若与王强同样投身公门,凭此功绩谋个一官半职,上能荣妻荫子,下能糊口营生… 话到此处,王强缄默不愿再语,他心中实是想的,入我麾下,共建一番成就。叹了一口气,心道:“王强啊王强,何时变虚伪了。” 周放不明缘故,问道:“王捕头为何叹气。” 王强道:“因往事感伤,不必多说。前番王强说的话,兄弟意下如何。” 周放略作思量道:“正有此意,只是娶妻生子…顿了一顿抱拳道:“周放另有打算。” 王强知他因“关中十三枭”一事困扰,倘能入得门中,日后再劝说不迟,心安道:“无妨无妨!” 忽的眼睛一黑,栽倒下去。 周放不明何故,摇了几下王强不醒,以为另生事端,大叫道:“谁在酒中下毒,快来人啊,有人把王捕头药倒了。” 应声撞进两个汉子,其中一人拔刀喝道:“jian贼,你把我家大人怎么了?” 另一人道:“黑厮,莫要错怪好人。”? 周放眼熟长刀,但正是危急时刻,便道:“我如何能下此毒手,还不叫郎中。” 那人如梦初醒,蹿了出去,不多时县爷连着一干衙役,请来郎中切脉,一番诊断郎中笑道:“无需多虑,大人只是劳心过甚,贵体欠安,稍作歇息自然无恙。” 谢过郎中,那人似哭道:“我家大人前日拂晓至今还未合眼,如此劳神,安能无恙!” 周放叹道:“竟是如此为民的好汉子!”想来王强不以强欺弱,与自己对话从未端着身份,话语间也是有礼,心中不由敬服。 幸得县爷豁免,周放与那黑汉子同抬王强进县衙,至午夜时分,王强悠悠醒转,周放一直护在旁边,见人醒了忙关切道:“王捕头你醒了。” 王强见是周放,心中欣喜,道:“自有下人侍奉,何劳兄弟。”说罢撑着起身,周放便去扶,门外一人端着粥来,道:“总爷先用些粥吧!” 王强不悦道:“此间怎是喝粥的时候,快取酒来。” 那人忧道:“总爷,你的身体。” 王强道:“无碍,取酒来便是。” 那人深知王强脾性,也不多劝,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便扶王强上桌,黑汉子持刀守在门外,王强唤他一并来。 四人先后落座,王强介绍道:“此是方定远。” 周放看那黑汉子,黑面黑须,年纪与王强相仿,正值壮年,两臂似有千钧之力,暗道:“是个好帮手。”便拱手道:“方兄有礼了。” 王强又道:“此是伍桥。” 周放看是端粥来的男子,年纪略轻,生的白面无须,明是公门人物却似书生打扮,便猜他是阵中智囊角色,拱手道:“伍兄有礼了。” 王强见周放不卑不亢,心中更喜,手挥来就向两人介绍,周放先起身抱拳道:“在下周放,见过二位。” 王强哈哈大笑,盯着周放越看越爱,殊不知周放同样注视着他。当局者迷,伍桥却看的真切,适时提议道:“总爷,周兄弟你二人情投意合,不若就此结为异姓兄弟。” 方定远一拍桌子道:“好啊,我观周兄弟年纪轻轻颇有英雄气概,与我家总爷结为兄弟也不堕我家总爷威名。” 王强笑道:“兄弟意下如何?” 此时怎待有他,周放纳头拜道:“小弟周放,见过大哥。” 王强受了一礼,心满意足。 伍桥道:“择日再来一场仪式,想必又是一桩美谈。” 王强道:“有我贤弟何日不是吉日,此朗朗月下何时不是吉时,又怎需另择时日,我看今时今刻再好不过了。” 方定远附声道:“我看也是。” 四人行至庭前,此情此景,周放也不拘酒后失言,先干一碗道:“敬大哥!” 王强陪一碗,又要方定远斟酒,二人连喝三碗,敬过黄天后土,又各敬一杯,许下誓言后,紧紧拥在一起,此生便是兄弟了。 重新落座,王强问起公事。 伍桥道:“总爷,那青羊观如今付之一炬,观主冲虚下落不明,我在附近探访过,冲虚常年在观中,想来不会到别州犯案。” 周放一听,心道:“证据确凿,还能翻案不成?”只见王强哀叹一声,周放忙问道:“贤兄何故叹气,此案若非还有曲折?” 王强道:“正如你所见,冲虚道士私自关押民女,罪大恶极,只是这些女孩从何而来,又要送到哪去了?” 周放道:“从别州抓来,要送到姑苏城去啊。” 伍桥笑道:“冲虚道人常年在观里,既要抓人又要送人,他有分身法门不成。” 周放恍然道:“伍兄,你的意思是冲虚道人有同伙?是了…一拍头道:“那虎威镖局定是有勾连。” 伍桥笑道:“聪明。” 王强解释道:“从川中至姑苏,草蛇灰线,伏延千里,青羊观不过是其中一个个小小的据点,路远迢迢,牵扯怎是一语说得清,倘若是江湖中人犯案还好,倘若不是… 复叹一声,其余两僚心意相通,纷纷举起碗道:“喝酒。” 又饮下一盏,周放见王强眉间积郁,坦言道:“我自幼无父无母,先随伯伯后跟着三爷过活,如今一十六年,只悟得世事无常四个字,人各有命,我等只需尽人事,先前大哥许诺过我姑苏城再会,我便在姑苏城中等你,倘若真有天意,那也是天意难违。” 此言一出三人无不振奋,王强带头饮下一盏,豪言道:“好一个尽人事,不愧是我的好贤弟,如若我王强不披肝沥胆,怎有面目见人。” 四人又饮一阵,伍桥道:“当务之急是先拿冲虚道人归案。” 王强点头道:“朱开怎么样了?” 伍桥道:“已经放了。” 王强道:“好。” 周放心中疑惑,怎的将他放了,只觉得王强自有计较,便待下文。 王强道:“不曾吓着他吧。” 方定远拍案道:“那jian贼为非作歹,残害许多良家女子,老方不将他一刀劈了便已开恩,还管他吓着不吓着,假使真吓着了,有他爹来安抚,老方又不是他爹。” 伍桥哈哈笑道:“确实逼问过,但不曾用刑,只将他恶仆一顿好打,想来是吓着了。早些时候派人通知了他父亲来接,不日会到这隆化县来吧。” 王强疑道:“那老贼会来吗?” 伍桥道:“我等按流程办事,不偏不袒不依不饶,人事已尽,只等天命。” 王强笑骂道:“师爷现学的快,只是办案怎能等天命,需有两手准备,那老贼能来自当一网打尽,若是铁了心不来,也得想法拿人。” 伍桥道:“已将兄弟们撒出去了,正挨家挨户搜冲虚道人,衙门中也在赶印缉拿令,明日便能贴上。朱开此时住那街口的客栈中,眼皮下的事情,估计够吓他几天,咱们也不为难他,一紧一驰,叫他瞧出破绽是真晦气了。” 王强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伍桥探指划了一圈,意思只有在座四人知晓。 周放疑窦丛生,自己大喇喇从牢中进到县衙,怎说只有四人知晓,忧道:“我从牢中出来时并未遮掩,唯恐届时横生事端啊。” 伍桥摆手道:“最大的事端便是青羊观,此事不消那朱开怎能不疑,如此一来再多考虑也是多虑,不如不拿他,给他一个期望,兴许事倍功半。” 周放稍加思虑,便拊掌赞道:“妙极!”此计如给落水之人丢了棵稻草,叫他抓在手里,怎会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