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怒火中烧
沈青一边套衣服,一边听着小玉奶奶说话。 “昨天下午小玉给你送完药,回来就说饿了,家里就剩那点粮食,今天吃了明天就得少吃,总不能明天日子就不过了,我喊她忍一忍,天亮就能吃早饭了。” “这孩子半夜忍不住了偷偷爬起来啃生地瓜,我本来想起来拦她,后面又闭眼睛装睡着,孩子只是饿了想吃点东西,也没犯什么错。” 这个不比小玉高多少的瘦老太太坐在凳子上哭了起来,双手胡乱比划着,声音也越发颤抖。 “都怪我,我也没想到后面会真的睡着,迷糊着把手搭在旁边才发现小玉不在,我喊了她几声,也没见这孩子说话,就起床到厨房看看这孩子怎么回事。” 老人语速快了起来:“可这厨房哪有人影啊!我咋喊她都没动静。我披上衣服附近巷子挨个找,又挨家挨户敲门,光你这昨晚就来了三趟。” “那有去治安署报案吗?” 老太太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 急冲冲地从沈青房子跑了出去。 沈青抓起了佩刀跟在了后面,半斤也连忙跳进影子里。 就在这时沈青胸口的黄色树叶动了。 看着前面一路小跑的老太太,沈青停住了脚步。 低头喃喃道:“平时在这附近你怎么不动。” 本来想叫住小玉奶奶,犹豫了一下没能张口,如果濒死的真是小玉,老太太怕是受不了这个刺激。 立刻,沈青转身就跑了起来。 “怎么朝反方向跑?”半斤有些发懵。 “黄泉叶显示正北边三公里远有人处于濒死状态,很有可能是小玉,这个时间点太凑巧了。”沈青边跑边说。 “不行,生命迹象越来越弱了,这样跑肯定来不及。半斤,把怒面拿出来!” “哦,好。” 半斤圆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手上没有任何犹豫的把一张红色的面具从影子里抛了出来,沈青接过面具扣在脸上。 面具暗红色纹路亮了起来,仿佛有岩浆在上面流动。额头的两只黑角四周环绕着黑气。 面具下的沈青双眼瞬间充满血丝,意识也变得不再清明,脑海里仿佛只剩下了“杀杀杀”的咆哮声,视野逐渐只剩血红。 黑气弥漫几乎要笼罩沈青全身,宛若地狱中的恶鬼复苏。 影子里的半斤跃出落到沈青背上,浑身每一根毛发都发出湛湛蓝光,无数蓝色的灵息灌进沈青的身体,弥漫的黑气被驱散,只剩下额头双角还有一些。 死气太多了,暂时还把握不住。 黑气散开后沈青的意识逐渐清明,但心中还是比以往多了一股怒气,整个人几欲化作一团黑风,一步便跳上房顶,朝着黄泉叶标记的位置飞射而去。 “呜呜,半个月白干了。” 半斤委屈,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越想越难受,泪水滴下来打湿了沈青的背。 “半斤,别在我背上尿尿。” “喵!” “诶,你别挠我啊!” “喵喵喵!” 本来要跑十分钟的路,只用了三十秒就赶到了,目标的生命迹象已经越来越虚弱。 沈青直接越过院墙,飞奔向自己的目标。 好消息是这个人不是小玉。 坏消息是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床上躺着的是一具年轻女尸,双眼充血凸出,脸部变成了青黑色,脖颈上还有明显的红手印。 饶是这样,依旧能从她那精致的五官中看出生前的美貌。 沈青到这里时女人的灵魂已经飘出,散作点点灵息回归天地。半斤不舍的扑了过去,扑了个空。 沈青曾经因为自己的复生开始相信来生,可每晚的一次次经历都在告诉他,人死了就是死了,灵魂没有意识,甚至都存在不了几秒。 眼前的女人死的很惨。 虽然每晚能捡很多灵魂,但是病死累死的居多,被害死的还是极少,这里的人们虽然过得苦,但是只要还有一口吃的,还能有的活,就不会轻易想到害人。 当然,总有人渣例外。 沈青抽出了手中的刀,巡遍了屋子,没人。 回到年轻女人的房间,沈青移动着身位,让影子和年轻女孩的尸体重叠,闭上了眼睛。 这是来自黄泉树契约的能力。 沈青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甚至因为尸体新鲜,画面也足够清楚。 脑子昏昏沉沉,眼前是一个穿着破旧呢子大衣的男人,体态消瘦,颧骨因为营养不良而十分突出,显得眼睛大的不协调。 “爸爸,胃疼。” 躺在床上的女人轻声喊道。 画面里的男人没说话,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上前死死的掐住女人的脖子。 起初女人还能说出话,说的模糊不清,像是什么“对不起”“我改”一类的道歉话语。 但随着男人手上力气的加大,女人再也说不出话,只有喉咙想要喘气而不能的咯咯声。 沈青的五感已经完全代入,眼睛有强烈的充血肿胀感,眼冒金星,整个头都要炸了,身体变得很热很热,眼前男人的脸逐渐变得模糊。 “爸…” 男人在哭,咬着牙红着眼,一滴滴泪落在女儿的枕头上…… 画面戛然而止了,黑暗,完全陷入黑暗。 沈青睁开了眼,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因为那面具造成的血丝重叠在一起,把两只眼睛变得通红。 “你看到了什么?”半斤好奇着问。 “一个杀女儿的父亲。” “啊?” 动了,黄色叶子又动了。 二十米,这次的距离只有二十米,就在这个院子里! 沈青掀开院子里地窖的盖子,那个呢子大衣的男人悬空吊在里面,脚下是蹬翻的凳子。 像是和他女儿的惨状一样,双眼突出,舌头被腮帮子挡住,鼓起了一个大包,没能伸出来。 唰! 沈青手起刀落砍断绳子,男人从半空掉到地上,趴在地上不断的咳嗽。喘息声就像是漏了口子的鼓风机。 看了带着赤红怒面的沈青他竟然没有一点害怕,在缓过劲来还主动来问:“你是来抓我的鬼差吗?” “为什么要杀她?”沈青直接问道。 听见这话男人瞬间流出泪来,趴在地上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 哭了一阵才勉强用右手支撑起身子,然后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她小时候发烧,傻掉了。” 边说着,男人的泪边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她五岁那年,我和她妈出去做工,回来了她就烧的不认得我们了,我们带着她吃药,打针,可这烧就是不见退,一连烧了好几天以后就烙下了毛病。” “从此以后就一直像三岁小孩子一样,说话说不了几句,掰着手指头数都算不清,大小便还经常失禁,不是拉了就是尿了,我和她妈照顾了她十九年!” “去年我老婆生病死了,我每天都不敢面对,有时候我多希望先死的是自己。今年我就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差,只怕自己死了没人能照顾她。” 沈青一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看着这位父亲匍匐在地上哭着喊着诉说着这些年的心酸和委屈。 “起初我也想过给她找个婆家,或者找个亲戚以后照顾她,可这世道谁家愿意要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傻子!要是这孩子长的丑点也就罢了,偏又生的好看,每日都有街上三五混混过来挑逗她,甚至还有翻墙进来的,现在有我还能勉强护着她,我这身子我知道,我死了她怎么办?” “你说,她怎么办!” “我想着买些药倒在鸡汤里一起炖了,和她临了吃顿好的一起毒死算了,谁他妈想到东街这个王二蔫卖的是他么假药,除了胃疼也没其他反应啊!” “我没有办法,只能亲手送她走,你知道吗?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临了还挣扎着说爸爸我错了,我改,以后鸡腿给你。” “咳咳咳”男人不住咳嗦了起来,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没了力气。挣扎着张了张嘴,倒下了。 淡蓝色的灵魂飘出又瞬间四散,半斤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存了起来。 作为外城夜里的拾荒者,每晚都见过了太多的苦命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麻木,沈青轻轻唤了半斤一句。 “我们走吧,半斤,耽误了不少时间,得快点去治安署了。这事也得和老邢说一声。” 血红再次侵占沈青的视野,面具上的黑气也重新开始弥散,沈青摘下面具阻止了这一切,不能再在面具上消耗灵息了。 扭身离开。 忽然听见身后墙外传来对话声。 “你就放心吧,我都摸索好几天了,他爹四点就出门取货了,得七点才回来做工。” “肯定比你花钱找的那些便宜货漂亮多了。” “诶呀,什么傻不傻的,脱了衣服不都一个样。” 沈青的手紧紧握在刀鞘上,指节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