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夜里的拾荒者
“太危险了，我不去。” 沈青摆了摆手，拒绝了今天的第六位造访者。 背靠着一把破旧藤椅，夕阳透过挂着蜘蛛网的玻璃窗，照在了这个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逊的年轻人身上。 起身送客人离开，沈青看着挂在门外形同虚设的“病中，勿扰”的牌子叹了口气，义务教育的重要性啊！ 谁让穿越到了一个赏金猎人身上呢，无奈。 傍晚的阳光把沈青的影子拉的老长，拉成了一只猫的形状，影子不断变幻，凝实，一只黑猫从沈青的影子里跳了出来，就像是跃出水面的鱼。 “今天的灵魂还没收集呢。” 黑猫站在地面上，催促着沈青。 “等天彻底黑的。”沈青应了一声，拿起了角落里的刀，按照记忆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沈青脱了黑色短衫，赤裸着上身挥动手中的钢刀，肌肤在夕阳的光照下闪闪发亮，身前身后布满了狰狞的疤，浑身充盈着力量和野兽般自然的美感。 原身无愧于是造访者不断的赏金猎人。 十三岁独自一人赤手空拳掐死了一只花豹。 十七岁持刀在荒野上一人追着一支十人劫匪小队砍。 十九岁只身深入上百人的匪团刺杀其首领，成功将其枭首。 二十二岁接受任务前去猎杀初步异变的华南虎，咳，出了点小意外。 当这具侥幸没有被异变虎吃掉的尸体再次睁开双眼，里面已经是来自另一世界的灵魂。 这次的伤让现在的沈青足足养了小半年，也让沈青决定在练熟记忆里的刀法前自己是不会逞强去接任务的。 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沈青停下了手中的刀，无奈的看着砰砰作响的房门。 本地的雇主真是太没文化了。 真应该给这里的人好好上一课。 沈青快速穿上短衫，打开门。 门外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仰头看着自己。 一件松松垮垮不知道在哪里弄来的灰色短袖挂在她身上，一边领口勒在脖子上，另一边露出大半个锁骨。短袖下摆盖到膝盖，赤着的脚丫内八挤在一起。 小女孩名叫小玉，是同一条街的邻居，在沈青被异变虎重伤后就时不时地来探望沈青，还会带一点吃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比如一颗花生，一粒玉米，大米的话，会带两粒。 有点大方，但不多。 “我奶奶说你病了好些天了，让我给你送些药。” 小女孩有些依依不舍地举起了一碗灰黑色的粉末。 沈青有些意外，竟然是整整一碗，不是一小撮。 似乎是看出了沈青的疑惑，小玉道：“以前的是从我那份里扣的给你滴，这个是奶奶给你滴。” 接过这碗灰黑色的粉末，沈青有些发蒙，这是啥药？火药？ 俯身问道：“你们都不知道我得的什么病啊，就给我开药了？” “我奶奶说，这个是西山神王树掉的枝子烧的灰嘞，包治百病！”小玉自豪地挺起胸脯。 “那你用这个治过病么？” “当然啦，上个月我拉肚子，我奶奶就是用它冲了水给我喝的，可神奇啦，才拉了半个月就好了！” “……” “以前都要拉一个月呢！” “厉害，以后你和奶奶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到我这里来取药，我这里多少还有点内城的药。” “咦，才不呢，你那药要是好使你咋还病着嘞。” “……” 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你，算了，以后也勤往你那探望探望吧。 沈青诚恳地表达了感谢，目送小玉回家后，沈青恨铁不成钢地打了“病中，勿扰”的木牌子一拳，“还不是你不努力！” 然后愤愤地关上了门。 天渐渐黑了，沈青穿上了黑色短衫，又套了件外套，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持刀证，把刀挎在左肩。 黑猫跳进沈青的影子里，沈青的影子在月光下似乎浓了几分。 出门。 捡灵魂。 外城花巷的街道很破败，地面上散落着未经打扫的垃圾，这个活下去都难的地方，并没有余力雇佣环卫工人，大家都是各扫门前雪的简单收拾收拾，也不管街道上的味道有多难闻，更不会在乎多少人因此生病。 街道两边都是搭的简易窝棚，少有人像沈青一样住着正经房子，毕竟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行当收益要比其他工作高很多，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沈青走过街道，影子覆盖过的地上留下了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你能不能别总在我影子里吃鱼。” “喵！” 黑猫叫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地面上出现了鸡爪子的碎骨头，时不时还有些瓜子皮。 “给我也来一把，五香的。” “喵~” 沈青磕着瓜子慢悠悠地走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刺鼻香味呛了进来鼻子，那是大量廉价香精的味道，在馊味臭味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来源于街边冒着热气咕嘟着的大锅。 热气腾腾的锅里翻滚着碎rou和蔬菜，红褐色的粘稠汤汁不断冒着泡。 一个干瘦的妇人拿着铲子站在锅旁吆喝着：“新鲜的杂菜锅，干净又卫生！” “帅哥来一勺？”妇人热情的和沈青打着招呼，目光触及沈青身后的刀后闭上了嘴。 杂菜锅，据说是从内城的泔水桶、垃圾堆里，把内城人吃剩下的食物残渣捞出来，主要是鸡架、鱼头等各种残留rou渣的骨头，或者丢弃的腐烂蔬菜，然后分拣出烟头，脏纸巾甚至虫卵等垃圾，切掉腐烂的部分，加以清洗，再进行煮制，加上各种重口味香料，就成了一份美味的外城特色小吃。 就这，外城的很多人想吃还舍不得呢，那毕竟有rou哇！是难得获得蛋白质的途径。 只有在孩子生日的时候，父母才会破费的买上一勺，孩子吃的津津有味，还要叫上一声“好好味哦”，感谢爸爸mama的馈赠。 沈青瞥了一眼咕嘟冒泡的杂菜锅，攥紧了手中的瓜子，庆幸自己穿越到一个赏金猎人身上，毕竟自己还能依靠这身本事活的不错，当然，得是能活下去才行。 走到路的尽头，沈青拐进了一个霉味很重的小巷子，通过影子传声说道：“半斤，别吃了。” 这家的日子还算富足，不仅仅住的是正经砖瓦房，甚至还有个砌了外墙的小院儿。 “喵，是这吗？” “对。” 名叫半斤的黑猫从沈青的影子钻出了个脑袋，圆润的脸上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丈量了一下墙的高度，又渐渐沉了进去，直至只留下头顶的一小撮黑毛，然后像游泳般向前游着，把沈青的影子拉的越来越细。 半斤拉着影子爬上外墙，跨过了院子，进入了这户人家。 沈青的影子就像是黑色的绳索绑在脚上，把屋子里的情况传递回来。 房间里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着，身下褥子上干涸的血迹被反复打湿。 老人的关节已经变得畸形，关节处皮肤下像是满满当当的塞了数个鸡蛋，每动一下皮肤就被牵扯的开裂，流出红黄色的血水。 一小阵哼哼后，幸或不幸，老人的生命结束了。 常人见不到的画面映在半斤眼中，一道淡蓝色的灵魂从老人身上飘了出来，没有五官，也没有手脚，更没有意识，只有一个大致的人形，纤细且脆弱。 半斤的尾巴从影子里甩出，卷在这道灵魂的左腿上，拖拽着游出墙外，回到沈青身旁。 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声响，一人一猫也不说话，配合的十分娴熟。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做了无数遍。 沈青从胸口掏出了指路的黄色树叶，然后半斤松开尾巴，灵魂飘散到空中，嘭地散开，变成了无数蓝色光点状的灵息。 一半被树叶吸收，一半被半斤吞下。 半斤用前爪子轻轻地抚了抚肚子：“差不多快攒够一半啦，按这个速度再有三个月沈青你就可以出远门了，终于能去找八两啦！” “灵息好攒，精纯的月石可是不好找啊。” 一人一猫在外城游荡到太阳快要升起，抬头望去，阳光变得有些刺眼。 外城里，每天生病或意外死的人太多太多，自从那场陨石雨带来辐射后，生命就变得更加脆弱。 受伤的伤口加速溃烂，生病的病情加速恶化。 赏金猎人会在执行任务时会戴上一小包月石碎屑来抵挡辐射，否则早已无数次死在荒野中。 还记得当沈青得知自己每天要“上交”五个人的灵魂给那片树叶作为自己重生的代价时，心里是有些崩溃的，上哪里去找五个人啊？ 那是五条人命啊！ 再后来却发现，自己高估了这个世道，每天行走在夜里的自己就像是这黑夜里的拾荒者，捡一捡被世界丢弃的“垃圾”。 那位头发花白，浑身关节凸起的“老人”，年仅四十三岁。而这个数字，已经是生活在这座环状外城里的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数字。 内城和外城差的不仅仅是食物，更是生命的长度。 早上五点，沈青被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 要不要这么早啊，醉了。 我才刚睡下好不好。 把头转过来朝着门铆足了劲喊了一嗓子：“不接活了，别敲了！” 刚想转回头继续睡觉的沈青听到了一声焦急颤抖的询问： “小玉在你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