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到住处时，刚一开门，叶鳞月看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满身黑血，衣服也东缺一块西缺一块，脸上也满是脏污，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五人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放下仅剩的物资，陈玦留下来和他们三人说发生的事情，其余四人都先回房间换下衣服，再排队去浴室清理身上的脏污。 潘熙芒像个机器人一样完成了清理好自己的程序，也没和其他人交流，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就躺下睡了。 睡得朦朦胧胧时，好像有人进来了，坐在她床边小声喊她：“熙芒，熙芒，你睡了吗？” 潘熙芒睁眼看，但是已经关了灯，看不清来人，潘熙芒根据声音猜测：“怜鸢？” 陈怜鸢嗯了一声，问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潘熙芒实在是太困了，闭着眼掀开被子示意她进被窝里来，陈怜鸢生怕她反悔，蹬掉拖鞋，泥鳅一样滑进被窝盖上被子。她试探着揽住潘熙芒，见潘熙芒没什么反应，就大胆地抱住了她。 潘熙芒困极了，陈怜鸢抱着她后就沉沉睡去。 陈怜鸢是劫后余生，后怕至极，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眼就是丧尸破烂的身体和面目全非的脸，叶鳞月其实和她更加熟悉，但是她是和男朋友住一间屋的，陈怜鸢不好去打扰。 于是他想到了潘熙芒，虽然她来这不久，但是陈怜鸢却对她没来由地很有好感，这几天的相处让她越来越信赖她。 于是她打开了潘熙芒的房门，问她能不能一起睡。 探进被窝的一瞬间，陈怜鸢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揽住面前这个人，想要通过这个人的体温，来确认自己是真切地在活着，就在产生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她就鬼使神差地实施了自己的想法，幸好潘熙芒没有推开她。 陈怜鸢以为自己会失眠，但闻着潘熙芒身上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沐浴露一样，但是没来由地觉得潘熙芒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想着想着，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陈怜鸢先醒的，醒时意识还没回笼，还以为是在mama的怀里，脑袋蹭了蹭潘熙芒。潘熙芒适时转醒，脑子也还没清醒，但是至少知道自己抱着的是谁，拍了拍陈怜鸢的脑袋，示意自己起来了，掀被子开了灯就去洗漱了。 陈怜鸢看着空了的床的另半边，终于意识回笼。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忽然觉得很孤独，好想mama啊。 潘熙芒洗漱完回来，看到陈怜鸢还没起来，就问她：“你还要睡吗？” 陈怜鸢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就起。” 潘熙芒点了点头，就出去拿了两块饼干和两杯水进来，回到房间时陈怜鸢不在，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等陈怜鸢。 陈怜鸢看到潘熙芒呆坐在那没有动作，又瞥到桌上的饼干和水杯，就问道：“你怎么不吃？” 潘熙芒转头，笑了笑：“等你一起。” 陈怜鸢来到床边，拉了另一张凳子坐在了潘熙芒的旁边，拿起饼干慢慢啃。 潘熙芒这才有功夫问她：“昨晚你怎么忽然找我一起睡呀？” 陈怜鸢眼眸低垂，睫毛在灯光的映照下，眼下的影子像半片蝴蝶的翅膀，她吞下手上最后一口干噎的饼干，声音也干干的，说：“我害怕。” 潘熙芒虽然心大，但也回想起昨天他们经历的事情，后背一阵恶寒，忽然就理解了陈怜鸢为什么害怕。潘熙芒遇到什么不顺和恐惧都会尝试去忘记，让自己不想起，这样就会让自己不害怕，也不会让自己伤心，这么多年，她已经试图让自己成为一块木头。 但显然陈怜鸢不是这样的人，她在战斗的时候很勇敢，但等结束后，就会后知后觉地意会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怜鸢幽幽开口：“熙芒，那些丧尸，生前都是人，我们是不是在杀人。” 潘熙芒有些奇怪，怎么忽然这样问，她在自己加入之前应该已经杀过丧尸了的。 她想了想，说道：“不算吧，毕竟他们已经不算是人了。” “真的吗？那为什么他们能够活动？” 潘熙芒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要说些什么，又吞了回去。 陈怜鸢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却不是在看她，而是看这虚空中的什么东西，半晌才问道：“如果，我说如果我们昨天没能逃跑掉，是不是就会变成丧尸，变成丧尸之前会发生什么？是死吗？如果是已经死了的话，怎么还会动呢？或者说，会不会他们没死，是失去了自己自主意识的人？” 潘熙芒被陈怜鸢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脑子都炸开了锅。对啊，如果死了，那他们是怎么成为丧尸的，是什么让他们能动，还能识别哪些是人，还会攻击他们，没有自主意识的话怎么行动，又是什么东西cao纵着他们，他们杀丧尸的时候，是攻击了他们哪里才让他们彻底地死掉的...... 潘熙芒想不明白，她的脑子很乱，她从来没思考过这些，只是根据从前看过的小说，先入为主地认为丧尸该杀，却忘了他们此前还是活生生的人，也忘了如果自己昨天没有能够逃脱，就会成为他们，或者说，不是成为他们，而是成为他们的养分？ 之前潘熙芒只是单纯地因为没见过血腥和脏污，而对丧尸感到害怕，她一直都有着为人的优越，丧尸只是不该存在的怪物，可是他们此刻就存在着，昨天自己还在他们手里死里逃生，或者说几十米外就有不少丧尸寻觅着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类。 潘熙芒如坠冰窟，陈怜鸢的话让她那残留的末日前的幻梦的泡沫一瞬破碎，她将她生生拉进了这个末日，让她彻底面对着这冰冷的现实，回不去了。 潘熙芒眼皮微合，眼中神色不明，她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陈怜鸢看着潘熙芒，良久未言，此间空气好似静止了般。如果不是还能听到对方的呼吸，都让人产生这里只有自己的错觉。 潘熙芒脑子很乱，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或者是说什么，亦或者是思考些什么。 她想做些什么来打破这寂静的气氛，刚一抬头，就见陈怜鸢眼含热泪，栖身拥住了自己。 陈怜鸢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熙芒......” 陈怜鸢她似乎也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只剩抽泣。 潘熙芒拍了拍陈怜鸢因为哭泣难以克制，不住抽搐的背脊，将头也枕在陈怜鸢的肩膀上，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相拥许久，可能是哭得累了，陈怜鸢有些困，她从潘熙芒的怀里出来，回床上继续睡了。 潘熙芒看着陈怜鸢的睡颜，笑了笑，出了房门。门哒地一声关上了，床上睡着的人被这声音惊到了，但是没醒，发出一声哼哼，如果现在开了灯的话，就会发现她衣服的肩胛骨的位置那一块布料，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一些。 一到客厅，就见其他几人都在。 陈玦见她出来，说道：“你来了，刚好人差不多都在，我们复盘一下昨天的事。” 潘熙芒点点头说了声好。 庄子坤望了望四周，问道：“陈怜鸢还没来呢。” 只有卫寻旁边有两个空位，潘熙芒过去坐下，闻言答道：“她刚又睡了，就不要再吵醒她了。” “啊？”庄子坤愣了，一时间不太懂她在说什么。 其他人也有些疑惑，看着潘熙芒，潘熙芒这才反应过来，但下意识地没说实话：“刚刚她来我房间聊了会儿，她太困了，就顺势在我那睡了。”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我们商讨完再告诉她应该也没事吧？” 陈玦看着她，眼神有些奇怪，潘熙芒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卫寻扫了她一眼，说：“那我们开始吧。” 陈玦点点头：“昨天我们遇到的丧尸数量太多了，跟之前的很不一样，我们手上只有刀，没有其他武器，现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情况，要是太多的话，出不去搜集物资，我们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那我们怎么办？”叶鳞月问道。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这，一个是离开这个地方，去找更加安全的地方落脚。”卫寻望了望窗外漆黑的一片，说道。 几人沉默，都在思考着作何选择。 “但是去其他地方就一定安全吗？”说话的是叶鳞月的男朋友，潘熙芒和他没有来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的名字，王肃齐。 “但是这已经不安全了。”庄子坤叹了口气。 潘熙芒张望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现在外面都是丧尸，为什么这里还能有水和电，按道理来说，没有人维护，基础设施这些，应该很快就会瘫痪了吧。就连外面也是，怎么还会有路灯。” “我们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想明白。”陈玦说道。 “反正有水和电，我们就留在这吧，管他为什么呢，到了别的地方，说不定连干净的水都喝不上，更别说能像现在这样洗澡了。”王肃齐第一个发表自己想留下来的想法。 “我也想留下来，去其他地方太冒险了。”叶鳞月紧随其后表示要留下来。 “我也更倾向于留下，你们怎么看？”陈玦问道。 “我想留下。”庄子坤说道。 卫寻翘着二郎腿，手搭在椅背，一幅大爷的模样，他鄙夷地看了他们几人：“你们都留下了，我的意见重要吗？” 庄子坤看不惯他这幅睥睨一切的样子，在刘海和眼镜的遮挡下，狠狠翻了个白眼。 陈玦看着他，眼里有责备，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望向旁边的潘熙芒：“你呢？” “我没意见，听大家的。”潘熙芒见大家都说留下，现在持别的意见也没用，总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跑去外面吧。 “装样子。”卫寻笑声喃喃道。 坐在他旁边的潘熙芒有些好笑，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在说谁。 他的声音有点小，只有潘熙芒听到，陈玦见她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但是陈玦没有说什么，移开视线和其他人说道：“那我们就暂时留下来，先休整两天，一会清点一下物资，看还能撑多久，顺便分一分。” 在场几人都点头说好。 潘熙芒和在场几人一起清点了物资，东西还算多，应该能撑个一周左右。 潘熙芒回房时陈怜鸢还没有起床，潘熙芒看着她的睡颜，单手撑在桌上托着腮，看着她，陈怜鸢就想起来自己meimei，和陈怜鸢年纪差不多，但是...... 潘熙芒叹了口气，不再想其他，她打开手机，还是没有信号，没了信号的手机就像一块废铁，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她摆弄着手上的手机，那些存的小说，下的游戏，还没来得及看，还没和朋友一起玩。 手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还是有几本小说可以解闷，但这个时候谁还会有心思去看呢？ 那些什么爱情，金钱，财富，现在有什么用呢，过去用小说什么的麻痹自己，让自己能够有逃避现实的空间，去幻想在小说里的世界，众生平等，每个人都有跨越阶层的奇遇，遇见几个贵人，或者忽然之间开窍了，亦或者是有人能够拯救自己。 在虚拟的世界，可以长生，可以成为侠士，劫富济贫，然而，现在，一切都是尘土，一切都是虚无，能不能有饭吃，能不能活得多一天都是一个问题。 即便是现在潘熙芒所处的环境还是和过去没什么差别，就是要出去寻找食物，依旧有电有水甚至还有天然气，他们每天能吃完饭后洗个热水澡睡觉，但是她有一种预感，不是隐隐约约的感觉，而是确信，这种日子不会长远的。 现在这种生活会是她以后求之不得，求而不得，日日夜夜幻想着的生活，要说为什么潘熙芒这么坚定地认为事情只会糟糕下去，潘熙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坚定地认为现在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是“不可再生”的。 但是哪一天会到来，她不知道，每天就像有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所以她每天都在战战兢兢地珍惜着这一切，生怕哪一天会失去这一切。 其实她是羡慕陈怜鸢的，她还能够找到人倾诉自己的恐惧，如此单纯，没有防备心，天真无邪。 潘熙芒现在只身一人，就算陈怜鸢很信任她，但是，他们相处不过十几天，潘熙芒从来不信任所谓的一见如故和善良，他们之所以会救自己，也不过是因为现在他们还有余力，能够散发自己的“善心”，等到真的只能有他没我的生死攸关的时候，所有人的眼里都只会有自己。 潘熙芒望向虚空，长吁一口气，内心还是有着幻想，不要再坏下去了，如果可以，快恢复成寻常的样子吧，就当现在这些都只是一场幻梦，属于所有人的一场噩梦，醒来就抛诸脑后，或者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