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韶柏醒的很早，睁开眼的时候天还黑漆漆的。 郾和的冬天就是这样，隔几天就下一下的小雪，还有连着几天都在飘的鹅毛大雪。 院子里，一直到连着大路的地方都堆着一层厚雪。 他的伤也差不多快三个月，几近痊愈的时候。 太久不运动人身体会变得哪儿都不舒坦，于是韶柏拿了推雪板出门扫雪。 临走前关了卧室方便照明的落地灯，来姝还在睡。 斜对面的老爷子扫了一大半，拿了老伴儿织的软座垫出来坐着歇。 看到韶柏出来了中气十足一声，“小伙子起的早啊！” 韶柏应一声，注意着伤腿开始推雪。 这时候到处都很安静，老爷子歇了会儿又继续干，一时间空气里只有嚓嚓的摩擦声。 厨房里有提前泡好的大米，今天早上做牛奶粥。 来姝醒来时快九点，身边没有人，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墙上的发光气球。 正对着床，用猫和老鼠款创可贴贴的笔直。 来姝一下倒回床上无声发笑，呼吸间还是上次闻到的干净的味道。 这样就好了。 来姝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慢慢眼眶红了。 翻身用被子捂住脑袋。 这样就很好。 早饭已经做好，韶柏准备上楼去叫来姝，刚到楼梯口两人碰到了。 “怎么不用拐杖，已经好了吗？” 来姝指着他的腿问他。 韶柏刚要回答，她又问，“还有你穿的绷带呢” 说着，来姝在胸腔前做出动作，她说的是韶柏的固定带。 她站在两阶楼梯上软软的问。 韶柏突然就笑了，那是种明显喜悦的，但又带着克制的。 其实韶柏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姝也看得一愣。 很明朗。 很开怀的笑。 但韶柏半天不说话，她又皱起眉，不能被蛊惑，作出很凶的模样，“笑什么啊，肯定不是医生说不用的。” “嗯”韶柏沉沉应一声，然后跟她一起往餐桌走。 这时候天又亮一些，厨房的灯开着有些多余，来姝走过去关掉。 今天天气还不错，没有雪也没有风，自然光也淡淡的。 “哇！”来姝吃一口温度刚好的粥，“好吃！” 奶香四溢的甜甜的粥，相互依靠的他们。 吃完饭来姝主动要求洗碗，韶柏想起外套里的东西，刚走到玄关，门铃响了。 快递员抱着一大箱挺沉的东西站在门外，韶柏签收，看到标签上的‘Ss‘标志眉头一皱。 是韶恒寄来的东西。 纸箱的包装很好，没有破损，韶柏拿起玄关的钥匙划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尊海绵宝宝的石膏画像，一本相册，还有一本有些折页的《素描基础》等等其他一系列东西。 虽然过了很久但韶柏记得，这些全是和宁晚枝有关的东西。 什么意思？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号码归属地是新京，韶柏看着，半天也没接。 来姝奇怪的走出来看他，“接电话呀韶柏。” 她洗完碗，手上端着他榨的橙汁。 韶柏像刚反应过来，刚要接，铃声断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条短信。 ‘东西收到了吗？机票已经订好了，回新京过年，家里人都很关心你。’ 韶柏盯着那行字，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韶恒用关于宁晚枝的一切换他无比讨厌的怪物回家。 说曾经对我视而不见的人关心我。 “韶柏？” 来姝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她靠的很近，身上有杏仁奶的香气。 韶柏回神。 “一会儿我们去医院好吗？” 见他不说话，来姝以为他不愿意，语气有些着急。 “你这样，如果骨头没长好的话怎么办呀，不能不去…”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真情实意的关心另一个人吗。 这种感情可能会超越亲情，超越很多人们有限认知里的情感。 比如友情，亲情，爱情。 这一瞬间，韶柏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了。 他枯燥，乏味又黑暗的生活，突然照进一束光。 可能不强烈，但对于他来说，对于韶柏来说。 就如同银河一样灿烂。 “我可以抱你吗？” 安静的空间里，他听见自己这样问。 什么啊。 可我就是想抱抱你。 感受你的体温，来证明我呼之欲出的情感。 这一切都真实吗？ 那我希望。 我能变得勇敢。 我希望。 我也能做。 你的倚仗。 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有些久。 看他站在那里，那种迷茫又破碎的神情，就够让人心疼了。 来姝踮着脚，下巴磕在男生肩膀。 那就这样吧。 我们就这样。 线上预约挂号很方便，韶柏收拾好自己下楼，看到来姝坐在窗边。 长而卷的头发披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但韶柏觉得，下一秒好像就要有小麻雀小松鼠还有森林里的小鹿来找她。 他又想起外套里的东西，匆匆拿了走到她旁边。 是一个扁的方盒子，外面裹着一层精美的行书包装纸，再用麻绳很做旧的绑起来。 盒子里是两支腕饰，猛犸象牙雕，不大不小的一整块嵌在皮质的腕带上。 一块雕着降魔杵，另一块雕着貔貅。 韶柏牵过来姝手腕帮她戴貔貅的那支。 这支的皮带比降魔杵的那支要细些，也更短些，松紧刚好的挂在手腕上。 “这是貔貅吗？”来姝好奇的问。 “嗯，保平安的。” 男生低着头，认真的系着扣儿。 来姝看着，开口问，“你希望我平安吗？” 男生手一顿，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认真的看她。 他先是沉默，然后用湖水一样的声音说。 “保佑来姝安然无事。” 太阳突然出来了，透过擦得干净的窗玻璃，映在少年面庞。 他不舒服，微微闭眼偏头去躲，下一秒，一个带着香味的软吻，落在他眉梢。 女孩的第一个亲吻。 给善良坚强的少年。 周围很安静，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心跳。 韶柏慢慢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女孩消失在楼梯的衣角。 来姝跑了。 躲在楼梯转角大口呼吸，脸颊微红，像日出时的朝云。 两个人。 彼此都藏不住的心事。 医院人不多，韶柏很快检查完，没什么问题，注意多休息。 就他的特殊情况医生又多说一些，什么注意不要多摄入维C啊，不能吃辛辣上火的食物啊等等。 来姝在一边听的很认真，甚至记在手机备忘录上。 虽然不明显，但韶柏感受到了。 来姝一路上都在躲他。 躲他的目光，躲着不和他并排走，也躲着和他讲话。 即使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韶柏也有些不舒服。 像在半空飘着，落不到实处。 于是在来姝又一次准备绕开他身边时，韶柏伸手，握住她戴着貔貅的手腕。 “来姝。” “不要躲我。” 时间还很早，说长不算长的假期。 两人决定去上次说的银座转转。 距离不远，手牵着手走在街上，原来是这种感觉。 放寒暑假的时候感觉街边年轻人都会多起来。 很多店铺上了年货，全都摆在店门口，对联啊窗花啊也都开始卖了。 来姝看着，突然问，“你今年怎么过年啊，一个人吗？” 韶柏想起那则短信，“嗯，一个人过。” 宁晚枝走后，年年如此。 银座在郾和市中心，路上来来往往很多人。 进到室内身体很快温暖起来，但两人的手还是紧紧拉着。 今天韶柏戴着黑色针织帽，鬓角发丝不可避免地露出一点。 他头发一直都是恰到好处的长短，又干净又清爽。 牛奶一样的肤色，很俊朗的长相。 他鼻梁很挺，嘴唇又很红，看着就很好亲。 来姝又想起那个轻轻的吻了。 轻轻的。 触碰。 两人一路转到三楼，看到一些运动品牌的店铺。 本来没想买什么，路过时却看到一家店里的米白色半拉链套头卫衣。 很简单的设计，领口一直延伸到下巴，靠中间的位置一排大写的英文字母‘COLLEZIONE‘，拉链两边细细的条被分成两种颜色。 衣服有米白色和黑色，询问了男生的意见，两人一人一件，不同颜色。 结完账正要往外走，来姝拉住韶柏附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男生迟疑一下，看向一边的店员，紧接着，店员小jiejie就看到白毛帅哥朝自己走过来。 “您好，请问这里有卖香薰蜡烛的地方吗？” 帅哥声音很好听，有被苏到。 店员小jiejie立马开口，“有的先生，在五楼，扶梯右手边。” 闻言，韶柏点点头，“谢谢。” 等白毛帅哥牵着不知道是女朋友还是meimei的女孩离开，店员小jiejie立马打开属于小姐妹的群开始疯狂激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 等两个人上了扶梯，来姝突然笑出来。 “韶同学好棒啊！” 小小的惊呼，韶同学耳朵变红。 “你要说说话韶柏。” 来姝手突然摸向韶柏嘴唇。 “你要多表达，这样才会让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开不开心，或者愿不愿意。” 说着，来姝跨步走下扶梯。 “这很重要。” 他们后面没人，来姝停住脚步，去看他眼睛。 韶柏定定的，说了句嗯，接着又补了句，“我知道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你声音很好听。” 听到她这样说，男生有些紧张，“记得。” 她又说，“是真的很好听。” 呼吸一窒。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 嗖。 是烟花炸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