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长生嫁女
第十章长生嫁女 重阳一过,天气也开始凉下来了。罗长生一家张罗着大小姐出嫁的事。当男方把喜帖送来,确定了黄道吉日,吃过晚饭,坐歌堂的人都来到了罗长生家里,随着伴嫁歌头一声号令,伴嫁歌便拉开了序幕,歌头开腔唱道: 打起锣鼓闹起台,姑姑jiejie请出来。 有歌姐妹上席坐,无歌姐妹两边排。 团团圆圆唱个歌,唱个姐妹分离歌。 接着伴娘唱道: 三边四角不要声,扯拢桌子移好凳。 桌子不平堑四脚,凳子不平挨身坐。 上席坐起jiejie子,下席坐起姑姑子。 西边坐起众姐妹,四角坐起筛茶人。 金盆打水洗白手,洗净白手装神灯。 往日装灯叫神门,今日装灯叫姐妹。 桐油不亮装茶油,茶油不亮装麻油。 麻油不亮装清油,清油不亮装灯草。 团团圆圆唱个歌,唱个姐妹分离歌。 今日唱歌有姐妹,明日唱歌隔山河。 罗四姐见状,开声唱道: 唱歌要唱三个头,起屋要起走马楼。 走马楼下好跑马,走马楼上好梳头。 大姐梳起盘龙髻,二姐梳起插花头。 还是三姐年纪小,梳起狮子滚绣球。 伴嫁人唱道: 青布罗裙白布头,我娘养女换猪头。 猪头来到娘欢喜,花轿来了女儿愁。 女呀女,不要愁,哥哥回来砌花楼。 花楼头上好喝酒,花楼脚下好梳头。 梳个头,洗净脸,扯根丝线锁鞋头。 鞋头锁起胡椒眼,鞋面锁起马龙头。 大姐和二姐唱道: 油菜打花黄又黄,有钱莫讨后来娘。 后来娘呀没心肠,好衣没有把我穿。 好菜没有把我尝,一天把我打三场。 三天还打我九场,打了眼泪还没干。 还要叫她做亲娘,有娘做女几多好, 做女无娘哭断肠。一生一世好凄凉。 大姐二姐哭泣,巧云听后责怨:“我惹你们什么啦,我是后来娘,还有翠云芳云也是后来娘,你们的娘在世时,我们比亲姐妹还要亲,你们今晚却来唱歌骂我们。你们的良心长到哪儿去了?” “二姐,算啦算啦,大小姐二小姐唱的歌,也不定是骂我们的,她们有她们的难处。” 翠云扶着巧云离开了歌堂,歌声也随着哀怨悲伤停了好一阵,罗四姐见状,开腔唱道: 天上大星配小星,韶州花鼓配扬琴。 扬琴上面三行字,字字行行声不平。 仔是人来女是人,为何养女许别人。 有心养女不择家,害了女儿一世人。 罗长生在歌堂外听到罗四姐唱的歌,当即来了气,进门指斥说:“你这是唱的什么歌?我养了你们七姊妹,你们哪一个不是白吃白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罗四姐泪水汪汪地说:“我就是要唱女人心中的不平事,男人不把女人放在眼里。” “好好好,今晚我不和你计较,你们一个个给我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罗长生气乎乎走了。 歌堂里又唱起了长歌: 石榴打花一树青,打发情哥下南京。 南京城里买丝钱,北京城里买花针。 日里做鞋娘得见,夜里做到三五更。 桐油点火烧灭了,茶油点火到五更。 鞋底做起胡椒眼,鞋面打起鲤鱼鳞。 这双鞋子做成了,拿起鞋子送情人。 情哥拿起看一看,这双鞋子好用心。 妹有情来哥有情,打副戒子送妹情。 南京城里请银匠,北京城里买金银。 银匠师傅请到了,这双戒子打得成。 一打黄龙来戏水,二打海马过桥亭。 三打哈蟆跳上井,四打童子拜观音。 五打五凤来朝阳,六打红日海上生。 七打天上七姐妹,八打酒醉吕洞宾。 九打九龙来戏水,十打鲤鱼跳龙门。 这个戒子打成了,拿起戒子送人情。 meimei拿起看一看,这个戒子好用心。 哥有情来妹有情,十八情妹不嫁人。 若还情妹嫁别人,雷打火烧妹的身。 妹有情来哥有情,十八情哥不讨亲。 若还情哥讨别人,砍掉脑壳挂城门。 伴嫁歌声如泣如诉,连绵不断,一夜歌声此起彼伏,直到雄鸡打鸣天边破晓,渐渐唱到旭日东升。众姐妹与伴嫁歌头们经过一夜的吟唱,一个个倒在歌堂里睡下了。一夜对悲欢离合的倾诉,终于尽情发泄出来,她们的哀怨,她们的悲伤的歌声全被载入了历史的史册,并传遍了神州大地。看着一个个因疲惫困倒地上伴嫁歌手们,你看她们睡得多么的香甜呀! 吃过早饭后,迎亲的队伍排着长龙,乐曲声由远而近,缓缓地进了罗家村罗长生大院。罗家大小姐坐在厢房里,侍娘手拿梳子神情严肃地为她梳着头发,口中念着:“一梳梳到头,幸福长久久!二梳梳到尾,夫妻和美美!三梳梳长发秀,夫妻共白头!” 侍娘梳过头后,媒婆匆匆来到厢房催促说:“大小姐,时辰到啦,赶快上花轿吧!” 侍娘扶着大小姐向花轿走去,众姐妹围着大小姐挥泪道别,罗四姐拉住大小姐的手说:“大姐,你好好保重吧,以后我们姐妹不知要何时才能相会了。”罗四姐说完泪如雨下。 大小姐流着泪说:“好meimei,三朝我一定回来看大家,你们也保重吧。” 大小姐与姐妹告别后,带上红头巾由侍娘扶着上了花轿,媒婆示意轿夫起轿。花轿随着欢快的乐曲声缓缓地离开罗家大院,沿着大街穿过牌楼,慢慢消失在山路中。 罗四姐痛哭着大小姐的出嫁离家,翠云唤了两个奴仆将其扶回房里。翠云训责说:“你大姐出嫁是喜事,你怎么就哭得这么伤心?真是的。” “大姐嫁的是她不爱之人,谁知道了不为她掉泪?” “做女人都是一样的,你一个人能改变这千百年遗留下来的规矩吗?何必去暗自神伤呢?” 罗四姐擦干眼泪,说:“我恨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九月的太阳金灿灿,野菊花开满山岗地头。罗家大小姐手撑一把红油纸伞走在田塍小路上,她的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多岁头上长了癞痢的男人,这便是罗家大小姐的新郎倌,新郎腋下挟着一把青色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走着。 罗德生与苟子父子俩正在田里劳作,大小姐见了他们,便招呼说 “德生叔,在干活呀。” “哎呀,这不是大小姐吗?今天是三朝了吧?大小姐早呀。” 苟子对父亲说:“大小姐好象在流泪。” “你没有看见她那个长了癞痢四十多岁的男人吗?”德生对苟子说。 苟子不明白,问:“她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男人呢?” “听说这个长癞痢的人家里很有钱。” “罗长生也太心狠了,自己女儿的命运也不管。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苟子心里抱着不平。 罗长生一家忙着迎接大小姐三朝回家,家丁奴仆忙里忙外为前来庆贺的亲戚朋友大摆宴席。 日上中天,大小姐与新郎倌双双进了罗家大院,家丁奴仆当即向罗长生秉告去了。新郎倌由家丁带着径直去了罗长生厢房拜见岳丈大人。 大小姐一进大院便直奔罗四姐厢房里去了。大小姐还没进门,四小姐便奔出了房门抱住大小姐说:“大姐,真是想死我啦。” 紧接着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七小姐闻讯后也一窝蜂似地围着大小姐团团转。 “大姐,那人欺负你了吗?”三小姐问。 “大姐,你早就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五小姐说。 “大姐,我看了那个人,长得很难看,他根本配不上你的!”六小姐愤愤不平说。 “大姐,你回来了就别跟那人去了,听我娘说你要和他睡觉,我见了那人就恶心。”七小姐不明事理地劝说。 面对众meimei的问候劝说,大小姐一句也没有回答,只是流下一串串珍珠般的泪水。 四小姐见状解围说:“姐妹们,大家都别说啦,大姐是身不由己呀,以后,我们姐妹还不知道变什么人呢。” “是呀,这全是怪爹,他根本不管女儿死活,只要有钱,就不惜香花插到牛粪上。”二小姐痛恨说。 罗四姐见大姐还在流泪,便将大小姐扶进了自己厢房,说:“大姐,你在这里呆着歇息吧,我去看看那人怎么样。” 罗四姐来到厅房,酒宴即将开席。新郎倌坐在上席,陪同劝新郎的客人故意不为新郎的酒杯里斟酒,筷子也早就钉在桌上了,新郎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这是戏新郎必须要过关卡。 酒杯里没筛酒,不能说没有酒,这样就会犯忌,新郎必须说:“我的酒杯怎么是漏的?”这样筛酒的人便会给他添上酒。 吃菜时,筷子拿不动,也不能说,只许说:“我的筷子长根了”。这样一旁的人便会为其重拿一双筷子来。 酒过三巡,新郎倌便要过对子关,戏新郎的人便站在席旁,喊出四句:春日百花开,新郎进屋来,恭贺新郎倌,四季发大财。 新郎回敬: 婶娘说得好,发财步步高。 大家同祝福,饮酒齐欢笑。 罗四姐来到席边,心里不平,开口念道: 新郎生得黑又黑,配起我姐不入格, 只怪媒人瞎了眼,牛屎插花看不得。 新郎倌当即羞红了脸,罗长生见状责怨:“不要无礼。” 罗二姐也搭上了腔: 新郎年纪老又老,我姐配你吃了草。 今日四句提醒你,拿个镜子照一照。 新郎回道: 姑姑jiejie长得娇,三朝探亲来耻笑。 今日四句回答你,老牛也想吃嫩草。 罗四姐回应: 我姐是花不是草,你是牛屎莫自高。 花瓶插花理应当,牛屎插花谁不笑。 新郎回答: 姻缘本是前世定,我和你姐心相印。 世上老夫疼少妻,只有孩童不相信。 罗四姐责怨: 花言巧语定终身,害了我姐一世人。 几两银子打瞎眼,一生一世受冤情。 罗长生怕新郎无法对答收不了场,他便喝斥:“你们没大没小的别来胡闹了。” 新郎羞红了脸说:“大家还是一起来喝杯相识酒吧。” 众姐妹没有理会,她们见父亲凶着脸,一个个离开了。她们回到厢房,围了大小姐问长问短,罗二姐摇着大姐说:“大姐,那个老新郎到底对你好不好?” 大小姐流着泪说:“二妹,这全都怪我的命。” “大姐,我看那人少说也有五十岁了。”罗三姐说。 罗四姐对大姐诚恳建议说:“大姐,你要不同意就退了这桩婚事吧,我去跟爹说。” “这怎么行呢?不是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吗?”罗五姐的提问把众姐妹都惊住了。 这时巧云来到厢房听了众小姐们的议论,说:“我说你们都是一些无用的话,不过呢,五小姐的话还算是说对了,女人嘛,总是别人家的人,大小姐的丈夫虽然是年纪大了一些,但他家有良田万倾,日后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二妈,我们女人就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吗?”罗四姐问。 巧云瞄了瞄四姐,轻蔑地说:“你呀,虽说是全家最聪明的,可是女人怎么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要不然怎么会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木棒背起走呢?大家别议论了,新郎倌要带大小姐回去了。” 新郎吃过酒饭,一一拜别岳丈丘母后,便决定带新娘回去了。本来三朝回家要在家歇息几天,但罗长生怕女儿夜长梦多,闹着要离婚。因此,他私下交待新郎不要让大小姐在娘家过夜,必须双双回婆家去。 大小姐哭红了眼睛,依依惜别众姐妹,一步三回头,万分无奈地跟着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走了。 第十一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