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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怒

    2022年9月29日

    找回记忆的林艾,骇然又难以置信地瞪着梁闻达。她扭过头,强撑着精神和刘婧又聊了几句,就以自己头疼为借口,匆匆离开了诊室。

    她一边走,一边飞快地盘算着:原来噩梦里的“鼓声”竟是敲门声。不会有错,那古怪的节奏自己从未在别处听到过。这么说来,梁闻达就是凶手。自己该怎么办?她马上想到了报警。可已经二十五年了,案子的追诉期早就过了。况且自己当时才六岁,后来还因为听障到处看病,又隔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话谁会信?纠结了一路,林艾始终没有头绪,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家门口。她一点也没留意,梁闻达偷偷跟上了自己。

    梁闻达在诊室里就看出林艾不对劲,他不知道是自己露了馅儿,以为是林艾从梁梦和刘婧的治疗中察觉了什么,当即就决定不能留下这个“祸害”,打定主意尽快解决掉她。林艾走后,正好梁梦说自己临时有事不能一起回去,少了女儿碍事,梁闻达马上悄悄跟上了林艾,看到她进了家门,他走到门口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刚进家门的林艾,再次听到了这敲门声,吓得打了个激灵。本不打算应门,但随即一股怒意不可遏制蹿起:又是他,害死了蒋冉,害得自己聋了二十五年,错把耳疾归罪父母,过得孤家寡人,噩梦缠身,还嫌不够?还要害多少人才甘心。躲了二十五年,避着恶鬼似的不敢招惹他,结果他还是不肯罢手,一再作恶。等等,想到“一再作恶”,林艾突然有了主意,一个有点冒险的主意。

    林艾马上把甜甜圈锁进卧室,从包里拿出了治疗用的录音笔开始录制,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进了口袋里,稳了稳心神,她打开了门。

    一只手像毒蛇出洞似的飞快地蹿进来,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发不出声音。梁闻达把她推进屋,缓缓地关上门。他驾轻就熟,整套动作流畅得像开灯、关灯。林艾开始怀疑蒋冉是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她挣扎着呼吸,额头上青筋暴起,不自觉地长大鼻翼和嘴巴,却吸不进空气,恐惧又回来了,她开始后悔开门。

    梁闻达却看起来格外愉快,欣赏着林艾眼里的恐惧,他笑了,这一切都让他高兴。他松了手,攥紧指头左右开弓打在林艾脸上,她跌在地,撞翻了花瓶,碎片划开了左臂,她开始流血。感觉有黏稠的液体呛进喉咙,她开始大口呕吐,看到里面有白色的东西,好像是牙。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梁闻达大步跳到她面前,对着她的肚子踹了两脚,她又翻到在地上,像块被风吹翻的垃圾。他似猫一样靠近,一只脚踏上胸口,把她狠狠地踩在地上。

    他热爱这项活动,蹲下来俯身看着她,满脸病态的喜悦笑容:“查到什么了?”他得意地说着。这样的环境是他的舒适区,他宾至如归,一切尽在掌握。

    林艾知道时候到了,“为什么?”她断断续续地说,装作十分困惑。

    “刘婧知道多少?”梁闻达冷冷地问。

    “什么呀?”林艾仍旧一脸疑惑,“我今天才刚认识你。”

    “说实话”,他抽了林艾一巴掌,“怎么识破我的?”

    “识破什么?”林艾说着,口齿越来越含混。

    梁闻达眯着眼仔细打量着林艾,突然他哼了一声,“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呀,那就算你倒霉了。”

    “都什么跟什么呀?到底怎么回事?”林艾追问着。

    “让你死个明白,蒋冉,我杀的。还以为你识破了呢。”梁闻达说。

    忽然,甜甜圈在卧室里吼了一声,他猛然抬头向卧室看去。

    林艾知道机会来了,她飞快地摸出口袋里的注射器,把针头扎进他的脖子,里面丙泊酚足够在半分钟内放倒一个壮汉,梁闻达昏了过去。这是之前她准备用来防身的,没想到今天真的排上用场了。

    “不嘚瑟了吧!”她晃晃悠悠地爬起来,朝梁闻达啐了一口,去看录音笔,都录下来了,证据有了。她准备报警,旧罪的证据有了,新罪又能当场逮捕,梁闻达完了。

    两颊抽痛,好像仍有人在一下下地抽着她,她弓着腰抖落了身上的碎玻璃,试了半天才直起腰。她咧嘴傻笑着,扯得脸颊更痛了,她庆幸地想:终于抓住他了,自己的听障不会再恶化了,噩梦也不会做了。她的三个麻烦已经没了两个,她拿起电话,突然灵光一闪——等等,为什么不把最后一个麻烦也一起解决掉,如果自己就此消失,别人以为自己死了,不就也能躲开监视自己的人了吗?不仅自己彻底自由,还能让梁闻达“喜”提死刑,一石二鸟岂不更好?

    打定了主意,她跑到卫生间找出卫生巾敷在手臂的伤口上,缠上了胶带,暂时不会有血在滴下来了。然后套了件长袖黑T恤,带上帽子和口罩,把现金、刚才用过的注射器和一点值钱的东西,慌乱地塞进包里。

    突然,她好像听到了些响动,不会是梁闻达醒了吧,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哆哆嗦嗦地回头看。

    只见,他躺在那儿,好像动过,又好像没有。

    她汗毛直竖气血上涌,一分钟也不敢再多呆,急忙把录音笔放在地上最醒目的位置,打开卧室,把甜甜圈的狗链系在牛仔裤的腰袢上,来不及把气喘匀,她拨通了110,“喂,洋槐路童声兰苑7幢1单元301,有个男人闯进来了,快来。”她慌张地对着听筒胡乱地说着,说完就扔下手机,抓起背包叫上甜甜圈,轻轻地开门逃了出去。

    逃到楼下时,尽管已经安全,但她的心仍激烈地撞着胸口,牵拉着胸前、脖颈、脸颊的皮rou一起颤动,她的整个身体好似一个细胞,仿佛又退回了生命最初的状态。她赢了,重获自由掌控生活,让一切得以重头来过。她在疼痛中雀跃着。她没料到,有人布局,便有人破局。自以为掌控局势,恰恰是失控的开始——她刚出小区后门,一个黄发男人就冲到了她家楼下。

    林艾报警电话时,戈岩正在小区里跑步。一直以来给她打sao扰电话的就是他,他听到她出了咨询室,觉得没必要再听,就出来跑步了。直到看到手机上显示的110,才觉得不妙。一戴上耳机,林艾的通话内容更让他如坠冰窟,他赶紧往林艾家跑。

    到了门口,他用脚踢开虚掩的门,却只看到了倒在客厅的梁闻达。环顾房间,他立刻明白梁闻达就是闯入者,他冲上去猛踹了他两脚,可梁闻达纹丝不动,他俯下身摸他脖子上的动脉,还活着。再站起身时他冷静了些,一大堆问题同时涌出——有同伙掳走了林艾吗?不会。如果真有同伙,不会把梁闻达扔在这留给警察,就算真的着急逃走,也会先灭口。而且,她报警时说的是“有个男人”,就是只有一个人。可梁闻达昏了,那么林艾呢?逃走了吗?也不对,他的目光扫到门口的手机,既然逃走为什么要扔下手机?他感到一切都透着古怪,种种念头飞快地在他脑中转着。没时间了,警察快来了,而梁闻达一旦被警察带走,他就再也不可能找到林艾了。梁闻达是唯一的线索,他必须带走他。这并不难,他就住林艾隔壁。这一层只有他们两户。

    想到这里,他跑进卫生间拿了两条毛巾和一个抹布,用毛巾捆住梁闻达的手脚,用抹布塞住他的嘴。然后把林艾的手机、录音笔和办公室钥匙扔进包里,拿着包他轻轻地开门,探身检查确定四下无人后,便出门把自家的门打开,把林艾的包扔进去,随即折返扛起梁闻达,此时,他隐约听到了警笛声——警察来了,他心下一惊,但并没慌了手脚,扛着梁闻达跑回了自己家,过程中小心翼翼地没留下指纹。

    他把梁闻达扔进自家的卧室,绑在一把椅子上,遮住他的眼睛。他从卧室出来,拉上窗帘蛰伏在黑暗里。他听见有脚步声——警察到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敲门声滑进空荡的房间,如油落入水中,无法融合,转了几圈便浮了上去,一切归于沉寂,来人以为家里没人又走了。

    此时他才惊觉浑身是汗,鼻尖、额头、脖颈、他烦躁地脱掉上衣,昏暗中,隐约看到他背上几道长长的刀疤和手臂上鼓胀地肌rou的线条。

    他回到了卧室,愤恨地盯着一动不动的梁闻达。然后,他开始翻看林艾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查,直到掏出录音笔,听着里面最后的一条录音,他咬着牙,脸上的肌rou全部收紧。

    几个小时候后,梁闻达醒了,他扭动手脚,摇着头,“呜呜呜”地叫着,半晌,戈岩抽出他嘴里的抹布,给他灌了一杯水——里面加了硫酸妥钠。然后对着他吹了一把粉末,那是东莨菪碱和阿托品的混合物——这东西又叫“魔鬼的气息”,是一种迷药和吐真剂,能让人言听计从。

    等到梁闻达神情变得呆滞,戈岩开始提问,梁闻达吐露了一切罪行,表情木然,语气机械,仿佛背诵乘法表,不过要长上许多。

    “林艾在哪儿?”戈岩问,眼睛里燃起火焰。

    “不知道,我昏倒前她还在。”

    戈岩咬着牙,他恨不得把梁闻达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碾碎,但他不能,梁闻达的话加上林艾家的场景,让他有种新的猜想,林艾很可能是自己跑了。若是这样,那她布的局就因他的破坏而全落了空,既然如此只要梁闻达不落网,林艾就一定会再出现,他要用他钓出林艾。

    “既然你这么虚伪,那有个陌生人,你应该见一见。”对着梁闻达,戈岩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