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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杀

    1997年2月28日

    下午4点,蒋冉坐在书桌前,机械地把书一页页翻过,书上的字只像小鱼儿一样狡猾地从眼前游过,她一个也没抓到心里。她有个大计划,嗯,怎么说呢,是事关人生的大计划——她不想留在本市发展了,想到隔壁市上芭蕾舞学院,小学毕业就去。这事她事先和老爸通过气,他已经被说动了,现在就差老妈了,她并不反对跳舞,但一定很舍不得自己,不过说服她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她很宠她,而且她也有个好计划在。

    再过一周就是老妈生日,她打算整个大惊喜,到时候老妈一高兴,同意就是分分钟的事儿。现在万事具备只差惊喜了,到底选什么惊喜好呢?她自己琢磨了几天,始终没什么进展,一人技短,二人技长,看来还得和老爸商量。蒋冉抬头看了看表,才4点,想到老爸6点才下班,老妈也差不多这个点,要是老妈抢先到家,那就又没法商量了,家里现在就她一个人,也没人支支招,她越想越烦躁。

    索性不看书了,她打开电视,里面正播着《笑看风云》,快到结局了,郑伊健总是眼中含泪,她也莫名跟着悲壮起来,好像计划失败了似的,一把关了电话,她坐下又站起,舞蹈学院的蓝紫色练功服在她脑中绕来绕去,挺拔的脖颈、修长的手臂、优雅的气质,她都想有,嗯,不行得沉住气,继续想惊喜。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还相信金诚所至。而半小时后她的人生将戛然而止。

    听到敲门声时,她有点激动,肯定是老爸又忘带钥匙了,家里就属他忘性最大,真好,趁老妈没回来,两人一起筹谋一下。她一边盘算着,一边走到了玄关前,碰到门锁时,她突然把手缩了回去,敲门声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便决定问一声,“谁呀?”

    “你爸同事。”门外一个柔和而好听的男声传来,听语气好像很高兴。

    老爸有时会带同事到家里聊天,买了酒菜前后脚进家门,蒋冉没再怀疑,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眼里没有笑意,是梁闻达。没等开口,他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推进了屋里,房门关上。她惊叫着,可惜发不出声音,头被重重地砸在地上,有几秒钟她只觉得脑袋里的血液也在剧烈的摇晃,什么都消失了,只剩疼痛。紧接着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嘴巴。她感觉衣服被扯开,她奋力地踢打,抗争得来的却只有更重的拳脚。一下、两下、三下、她不知道下一拳会打到哪里,也不知道下一拳会不会更痛?她感到困惑,是人吗?还是恶鬼?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很久了,她不能呼吸。

    羞耻、苦痛、寒冷,仿佛在一瞬间袭来,但她通通都感觉不到,她只觉得害怕。这应该不是自己吧,遭遇这些的应该不是自己吧,半小时前她的人生还充满乐趣,现在一切却变得凄惨、龌龊而狰狞,她叫了声“mama”,没来得及听到自己的声音,就断了气。

    下午4点,坐在儿童脚踏车里的林艾,感觉今天好极了,爸妈破天荒地没有吵架,连阳光都闪着和平的可爱光辉。她在客厅,看着卧室里躺在床上扭着腿看武侠小说的爸爸林远,由衷地感觉世界可爱,她得意地用脚踢着脚蹬,“爸爸”她喊。

    爸爸看得入迷,没有理她。

    她决定骑进卧室,吓吓爸爸,她经过玄关,清楚地听到走廊里的动静。“咚、咚咚、咚咚咚”一阵节奏怪异的敲门声,感觉有点像打鼓,之后是一个低沉而和缓的男声说“你爸同事”。看来是对门家来客人了,她没再留意,向卧室骑去。

    晚上6点半,下班的刘婧拎着买好的菜走到楼下,刚好碰上林艾的mama徐娜,拉着家常一起上楼,各自开门,徐娜看见等在门口的林艾。一分钟后,对门传来刘婧凄厉的喊声:“徐娜,你看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徐娜没来得及关门,就跑到刘婧家,只见蒋冉裸身躺在玄关,瞬身是伤,一动不动,双眼瞪着棚顶,毫无生气。刘婧瘫坐在门口一脸难以置信。徐娜感觉汗毛直竖,强撑着胆子,上前探了探,嘟囔了一句“她死了”,就转身要跑,这时却发现,林艾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到了身后,正呆呆地看着蒋冉。她慌忙抱起林艾逃回了家,把房门关紧上锁,再跑回卧室,到把林艾放下,才来得及深吸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

    还躺着看小说的林远,翻身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她犹豫了下,什么也没说。

    林艾慢慢地爬回自己的小床上,愣愣地躺着,她知道自己看到了尸体,也听到了凶手。她一动不动,生怕招回凶手。渐渐地,她眼皮开始打架,但她还是不敢睡,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打呼,也不确定打呼会不会招来凶手。她怕极了,便许了个愿,希望自己忘掉这件事,还希望醒来时自己变聋子。

    这一次她的愿望实现了。

    也罢,因为,世上的声音都很可怕。

    路上走着的梁闻达,步伐轻快,意气奋发。他已到达安全地带,从蒋家出来,他一路上很小心,确信没人发现他。

    他和蒋鸿杰同厂但不同车间,他们不认识,但他知道蒋鸿杰,他人仗义常有同事到他家串门。有一回蒋冉到厂里找蒋鸿杰,他看到了她。她可爱得像只小兔子,那种他一看就想捏死的小兔子。他早就盯上蒋家了,但一直没动手,他是有耐心的猎者,该谨慎蹲守。只到几个月前,他下岗了,他知道时候到了。

    他哼起小曲,像头餍足的野兽,饱餐之后穿回了温良的人皮,暗自得意地回味着刚才的血腥味儿。他是善于伪装的捕猎者,潜伏在冰雪未消的暗处,得手了却没人知道。他知道了一个秘密,比旁人都要高级。

    他正得意,忘记了有句老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知道自己有个“小尾巴”被落在蒋家附近。

    最近,梁梦在解一个迷。几个月前爸爸下岗了,之后却总出门游荡,外面那么冷,他都出去干什么了呢?直觉告诉她,爸爸一定有个秘密。而爸爸也告诉过她,掌握秘密等于获得权力,能让自己获利。所以,她一定要解这个迷。

    一放寒假,她便偷偷跟着他。她发现爸爸总到一栋楼附近,学校里有个同年级的女同学也住那。她们不同班,但梁梦知道她。

    这天,梁闻达再度出门,她知道他一定去了绥桦路东段9号,等他走远,她才动身,超了近路反而先到了绥桦路东段9号。

    她猫在楼前的花坛里,像只练习捕食的小豹,在干枯的树枝间,瞪着眼屏息等待。她看到梁闻达到了,他带着帽子把头压得很低,这次没有停在楼下,而是快步进了楼。她赶紧跟上去,但刚走到楼道口就不敢动了,怕再上前脚步声被听见。幸亏梁闻达停在了二楼,她听到他站在靠左的那户人家门口,敲门、进门。

    此时,天色开始变暗,楼道里的昏暗壮了她的胆,她蹑手蹑脚地爬上楼,藏在了二楼的水表箱里,透过箱门的裂缝,她紧紧地盯着那家的门。她当然害怕,但太好奇了,甚至也怀着某种目的——她的衣服都很旧了,在同学面前永远低声下气不敢说话,她受够了,她想要件新衣裳,但爸妈都不同意。她想,如果,如果发现了爸爸的秘密,那他也许会愿意和她谈谈。她不是想逼他立即就买,但她希望他能听听她的愿望,嗯,哪怕只是听听。

    楼道里越来越黑,呼呼的风声,把树影吓得轻轻晃动,仿佛在对她摇头。她越来越怕,想跑开又想到了漂亮的新衣,她想象自己穿上它的样子,又觉得还是应该再忍忍。

    昏暗吞没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朝里打开了,梁梦紧张地瞪着眼睛,她看到梁闻达迈了出来,步子又快又轻,尽管他飞快地关上门,梁梦还是看见了地上蒋冉的尸体。

    眼前的事已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吓得定住了,原来“杀人”才是爸爸的秘密。她不能动弹,感觉有痰卡在吼中,几乎不能呼吸。

    梁闻达已经走远,她决心从水表箱里爬出来,但脑子下了命令,身体却纹丝不动。她的灵魂好像已经脱离了身体,从更高的地方俯瞰自己,这种感觉让她更加惊骇。好久,她终于能动了,她悄悄地爬出来,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她后悔解了这个迷,她感觉有痰卡在吼中,几乎不能呼吸。

    她一直走着,很久很久,仿佛走到了下辈子。然后,她忘了所有的事。几个月以后的一天,她突然很想mama,只想到了mama,于是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