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有钱，任性

    秋宴上，文武百官皆着官服落座。他们的家眷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们的身旁。

    宫婢们按照顺序整齐地步入大殿，随着编钟的一声敲响，她们开始展现自己练了近三个月的舞姿。看着她们翩翩起舞的样子，段桑颜不禁想起了那句诗：窈窕淑女身如燕，兰心蕙质貌婵娟。更兼德才双双备，妙曼仙姿舞蹁跹。

    “这乐曲是西域献给朕的，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成阳侯夫人莞尔一笑，先开口道：“此曲以平缓循循渐进，步入副曲时，情绪慷慨激昂，荡气回肠。正如滚滚波涛的黄河！妾不禁想叹，此曲是只应天上有！”

    百里仇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都说成阳侯夫人最擅谱曲，成阳侯夫人谱的曲在金陵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成阳侯夫人羞涩一笑。

    他的目光又落在一旁不苟言笑的段桑颜身上，“桑颜，你觉得此曲如何？”

    段桑颜顿时觉得口中咀嚼的食物索然无味。素日里她连女红都做不来，寻常女子都会的琴棋书画她也一样都不曾认真学过，更何况是谱曲？既不会谱曲，又如何欣赏得来？

    面对炙热的目光，段桑颜也只好硬着头皮夸赞道：“臣女觉得，此曲.......正是如成阳侯夫人所说，只应天上有！”

    “听闻段姑娘最喜西域之物，那不妨说说此曲的名字？”

    段桑颜盯着皮笑rou不笑的成阳侯夫人，她扪心自问自己不曾得罪过她，也实是不明成阳侯夫人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

    她又看了一眼百里仇，百里仇面不改色，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面前的佳肴。看来陛下是指望不上了！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陛下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我喜欢天上的白云和星辰，喜欢林间的风和自由自在的鸟。我喜欢安静，所以府上的婢女家丁也是少之又少。我还喜欢花灯，尤其所有花灯一齐飞上天空的时候！可我喜欢了这么多，却没有成阳侯夫人所说的西域之物。”

    “西域之物虽是新奇，但终究不称我心。倒是成阳侯夫人。成阳侯夫人颈上戴的是成阳侯前些时日寻来的吧？上面的碧翠玛瑙可是只有西域才有。这我倒是奇怪了，成阳侯明明领了陛下的谕旨，去罗村送赈灾银两的，为何回来时却买了如此珍贵的东西？”

    罗村普遍是老人和妇孺，那里田地甚少，温饱都成问题，又何来的玛瑙可卖给成阳侯？

    这时候，成阳侯夫人的脸色已经逐渐泛青了。她紧紧攥着颈上的玛瑙项链，趁众人不注意时，一把扯了下来，放进怀中。

    “这鹿rou是朕亲手猎来的。诸位爱卿快尝尝，这可是雏鹿的rou，鲜嫩至极！”

    百里仇出来打了圆场。这场没有弥漫硝烟的战争才庆幸没有继续下去！

    就在这歌舞升平，众人欢声笑语的时候。乔茉姬和乔鱼姬姐妹俩才姗姗来迟。段桑颜环顾四周，才发现殿内竟无乔尚书的身影。

    也是，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丢脸的女儿，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来！

    “臣女姗姗来迟，请陛下赎罪！”

    百里仇打量着她们，微微皱眉道：“怎么是你们来此赴宴？还有，你身后那位........是谁？”

    话音落下，乔鱼姬畏畏缩缩地从乔茉姬的身后站出来，埋着头，胆怯地说：“臣，臣女乔鱼姬.......参，参见陛下！”

    “这不是乔尚书的小女儿吗？怎的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是啊。好歹也是秋宴，怎能穿着的和老媪一样？”

    听着殿内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段桑颜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张扬的嘴角。

    百里仇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她们赶紧入座。

    段桑颜凭借着自己与陛下的关系，便能与侯爵同坐。齐尚书不过是掌群臣章奏之事，位置自然也排不上最前面。段桑颜低头抿酒，抬眸时故意朝乔鱼姬看去，正巧与满脸幽怨的乔鱼姬四目相对上。

    段桑颜轻挑眉，似乎是在说：不服？忍着！

    乔鱼姬正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呢，她终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突然开口道：“听闻段姑娘与颐凤阁的小倩姑娘相交甚好，这代小倩是颐凤阁，不，是整个迟年洲跳舞最好的。想必段姑娘也跟着学了一二吧？不妨趁着秋宴，向陛下献舞一支如何？”

    她就知道乔老三一肚子坏水，突然提到她准没好事。

    早知今日，昨夜那把火就应该放的再大些，把她头发全部烧光，直接送去当尼姑！

    这时候，那些官僚公子便忍不住说道：“听说代小倩凭借一支舞名扬天下。如今还想要在颐凤阁看她跳舞，还得看她的心情呢！”

    另一人则附和着：“上次有个从外地来的富商，豪掷三千两，只求小倩姑娘赏脸献舞一支。你们知道小倩姑娘说什么吗？”

    “什么？”

    “小倩姑娘说‘这世间想见我跳舞的人多了，难不成他们人人用钱求我赏脸，我都要一一附和？’，紧接着，她便将那个富商连人带钱一起扔出了颐凤阁！”

    段桑颜听了，只是轻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

    嗯，这倒是符合她的性格！

    不过这里可是大殿，他们这些官僚公子在大殿里，当着陛下和自己父亲的面，当众谈论此事，可真是脸面尽失！那颐凤阁是有钱人消遣的地方。里面的姑娘虽是卖艺不卖身，但传出去，这些官僚公子怕是择不上什么好媳妇了！

    乔鱼姬啊乔鱼姬，你想激我？还嫩了点！

    “不就是跳支舞嘛！谁怕谁啊？”

    说罢，段桑颜倏尔起身，大步来到大殿中央。那些翩翩起舞的宫婢们见状，也十分自觉地退出了殿外。

    这时候，便又有公子说了：“段姑娘与小倩姑娘是闺中好友，想必舞技也不会逊色！”

    那位公子的父亲听见之后，便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段桑颜一直等到众人噤声后，才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字来：“起！”

    乐曲还是方才的乐曲，只是跳舞的人变了，舞姿也变了。

    宫婢们是随着乐曲的循循渐进而改变舞姿，前面温柔婉转，后面则十分激扬。而段桑颜则不同了。她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动作轻缓，温柔。肩胛和臂膀的颤动犹如煽动翅膀的鸟儿。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细腻，完美到无可挑剔！

    尤其是她的背影。她扭动腰时，仿佛是微风吹过杨柳，不娇作，不会令人反感。那回眸一笑，更是直击众人的心间。此刻的她比名扬天下的代小倩还要风姿绰约！

    百里仇也是被她的翩翩舞姿吸引住了目光，久久不能回神。他从未觉得一个人跳舞，竟能如此美，美到不可方物！

    曲毕。舞毕。

    段桑颜的舞姿令众人仿佛深处林间，任由狂风暴雨击打在自己身上，大不了以温柔吻痛！

    “好，好！”

    一时间，殿内掌声轰鸣。除了乔鱼姬的脸色比苦瓜还要难看外，其他人都对她，对她的舞姿赞不绝口。

    就连百里仇也连连鼓掌，笑得合不拢嘴：“辛苦阿颜了，快些坐下！”

    可段桑颜丝毫不觉得自己累，她甚至都没有大喘气过。

    原以为乔鱼姬这下要被现实打脸，变得安分了。谁知她又突然站了出来。段桑颜无奈的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乔鱼姬又要作妖了！

    “段桑颜，你得意什么？谁不知道陛下下令全城节俭，瞧瞧你满头的发饰。果然是代小倩教出来的！”

    段桑颜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让我献舞，我跳了。如今，你又攀扯我发饰作何？难不成是乔府落魄到连支好的发簪都买不起了？”

    “你瞧瞧殿内官家小姐，哪一个像你这般招摇？”

    招摇？她今日穿的这身衣服，是所有衣服中最简单，最朴素的！

    段桑颜侧过脸戏谑地盯着她，挑眉笑道：“我便是招摇了。有钱，任性！”

    总之一句话，她有钱！

    家族里哪家哪户的生意没有她的一份？段氏一族共有族人几百人，这几百份加起来，也便是够她下辈子生活了。

    “你！”

    “闭嘴小妹！”乔茉姬终于忍无可忍道，“这里是王宫大殿，岂容得你放肆？”

    乔鱼姬这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看向百里仇，却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乔茉姬起身来到百里仇的面前，跪拜道：“陛下，小妹是方才吃醉了酒，一时得意忘形了。她并非有意要为难段姑娘，请陛下赎罪！”

    百里仇埋头，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盘中的鹿rou。

    些许，百里仇也迟迟未开口。

    段桑颜忽然发现，跪在地上的乔茉姬有些微微发抖，莫不是生病了？她下意识地向乔鱼姬瞥了一眼，这个女人竟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唉，罢了。此事是我与乔鱼姬的恩怨，与她没关系。

    段桑颜正想上前一步，替乔茉姬解围，谁知百里仇这时候忽然开口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今日朕便看在阿颜，和乔尚书的份上，饶过你们。起来吧！”

    “多谢陛下！多谢段姑娘！”

    随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可段桑颜此刻已经无心用膳了。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四海之外。

    她没想到百里仇竟会说出看在她面子上，饶过乔鱼姬的话。他不知此话一出，便是坐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是确定了她要成为王后的事实！

    虽然这是迟早的事，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就是不舒服。

    这时候，百里仇忽然端着一盘剥好了的蟹rou来到段桑颜的面前，他将盘子放在她的桌上，目光温柔似春水一般：“这无肠公子，是宫中御厨新买的。听说比一般的个头大，rou质也比一般的还要娇嫩。你尝尝！”

    说罢，百里仇便又回去了。

    段桑颜看着面前满满一盘子的蟹rou出神。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拿起手边的蟹具，用蟹具送进嘴里。

    “如何，好吃吗？”

    她抬头对上百里仇炙热，充满期待的目光。慢慢吐出两个字：“好吃。”

    话音落下，百里仇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等你回府时，朕让林祈将剩下的给你送去！”

    突如其来的宠溺令段桑颜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些手足无措。

    她收回目光，叹口气的瞬间，她突然注意到乔鱼姬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