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听到少年一头扎进水中的噗通声，静玉才敢回过头来 月色倾洒，透过小窗，幽幽的月光照耀了窗下地板上的一小方地 只有些杂乱的稻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江水依旧滚滚而去，水流声充斥静玉的耳朵 静玉伸手摸摸自己破损的裙裳，走出了仓库，爬上了二层 母亲应该还是在睡中她小心地打开门，爬上床去 好在萧氏睡地还算熟，静玉小心动作，并没有吵醒她 从外面进来，静玉身上有些寒气，她忍不住往被子里嗦了嗦 今夜那人不知是谁，想起前世在谭溪的那次搜查，静玉直觉告诉她，这两件事绝对有联系 既然他没有伤人，也无人看见不会牵扯到自家身上，静玉很快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每人都有不得已的难处，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吧 静玉感到有点困，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萧氏睡梦中依稀感觉到静玉身上的寒气，习惯性地将她抱入自己的怀抱中，拍了拍静玉的肩膀，似在哄她入睡 船只逆流而上，半月后到了京城 那夜之后萧氏看见静玉破损的衣裙，静玉只说是起夜的时候不小心刮坏了 只是寻常刮坏怎么会破损成这样？萧氏自然不信，可静玉咬定了是刮坏了，萧氏无法 只是一条裙子罢了，遂不予追究 只是那夜之后，静玉有意无意地提起这附近是否有水贼出没，似有担心 尽管知道这是条水上管道，到了这路段也没有听说水贼伤人，可静玉还是叫秋嬷嬷拿了些钱财，请船夫们务必晚上轮流守夜 静玉出手阔绰，伙计们自然要好好办事，于是便轮流派人守夜，之后倒没出什么事 只是还有一件让静玉很郁闷的事 那就是 含巧居然不见了！ 本来静玉和萧氏是打算让含巧一起至京，等集齐人证物证便于陶夫人对质 这件事是家族阴私，当然无法放到台面上说 但是，也绝不能让陶夫人逍遥快活！ 至扬州一上船，含巧就被关在二层的一个小隔间，秋嬷嬷定时去送饭的 没想到有一日秋嬷嬷一打开门，发现含巧已然不见踪影 在一层，二层细细查看，就连库房也是掀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含巧人影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含巧应该是跳船了 只是不知这含巧会不会水，这河水湍急，不知含巧是死是活，她又会去往何处 事已至此，静玉和萧氏只能继续前行 到了京城的码头，熙熙攘攘的，萧氏和静玉一齐下船 秋嬷嬷帮忙收拾行装去了，含慧，小樱，缀儿陪同两位主子站在码头口 静玉和萧氏都戴着兜帽，江边风吹得衣裙猎猎作响 二人都在张望着，但还没来得及四周看看，就有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婉君，玉儿！” 静玉一回头，就见父亲已经走到身前来 李守宗今年才不过三十二，正值壮年，他生的五官壮朗坚毅，但又不似其余武将那般粗犷，带了一丝文人的儒雅从容 时隔三年，此刻见到娇妻和女儿，他哪里还能不激动 萧氏闻声转头，却只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来，除却有些变黑的肤色，丈夫更加英武了 “禹泽！”萧氏已经三年没见丈夫了，心中的担忧私念又怎么会少，纵然是名门贵女，端庄温婉惯了，此时也不由得上前一步，呼唤着夫君 禹泽是李守宗的字 二人情不自禁地拉着手，但萧氏很快反应过来，慌忙娇羞地撇开了丈夫的大手 出门在外，李守宗虽然想拉着妻子的手但碍于妻子的害羞也没有再强行拉着 静玉顿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萧氏不去看丈夫，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将视线转向女儿 李守宗也想自己的宝贝女儿，转头看着静玉 “玉儿，一别三年，玉儿都长高了这么多了。”李守宗看着已经显露少女姿态女儿，心里是又高兴，又愧疚 自己在外征战多年，没能看着女儿一点点长大，看着端庄的女儿，他兴奋激动，有多了一点无所适从了 “父亲，女儿也很想您”面对父亲，静玉又有了些重生回来，初次见到母亲的哽咽 因为父亲，在前世，也没能陪伴自己太久 “好啊，今天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来，咱们别在风口上说话，我们上车吧”李守宗高兴道，将母女二人引向停在码头外的马车 李守宗是收到消息娘俩今日会到码头，特意辞了衙暑的事务来接人的 马车一早就备好了 李守宗不能和妻女一同乘车，遂骑了马在一旁同行 马车很大，静玉和萧氏进了马车这才摘下兜帽 萧氏的脸羞地红红的，虽然已经成婚多年，萧氏感觉自己此刻还像怀春的少女 女儿肯定看出来了，萧氏有点不好意思 “母亲，父亲好像黑了些”静玉主动和母亲搭话，笑的眼睛弯弯 萧氏道：“你父亲在外征战多年，奔波cao劳，脸自然就黑了” “母亲，你是心疼父亲了吧。”静玉狡黠地看着母亲 “静玉，你别胡说”萧氏拽住女儿的手，嗔怪道 李守宗就在马车外面走着，听到女儿对妻子的打趣，心里也是一阵热流涌过 他很想很想妻子女儿 笑闹过一阵，静玉悄悄掀起一边的帘子 父亲就在马上，隔得很近 “父亲！我和母亲当时都戴着兜帽，您是怎么认出我们的呀？”静玉好奇地问 李守宗在女儿掀起帘子的时候就已经转身了 女儿十岁时还是个半大娃娃，脸庞稚气可爱，现在已经脸颊瘦下来，看起来温婉不少 可是她现在眼睛笑得半眯起来，看起来还是以前俏皮可爱的模样 李守宗透过静玉撩起来的帘子看见了掩在后面的萧氏，萧氏也有些好奇地看向丈夫 李守宗笑了笑 “玉儿长高不少，父亲自然无法一眼认出来，可是” 他顿了一顿 “你母亲我却是认得出的” 纵容女儿已经长大了不少，可是妻子的身形在自己心中已经想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怎能不一眼认出？ 高大男人含蓄的表达爱意让萧氏的心都快甜蜜地融化了 马车轱辘轱辘地转，半个时辰后便到了侯府 马车停在侯府大门 李守宗扶着妻女下了马车 这个地方对母亲来说很陌生，可对静玉来说却异常熟悉 今日阳光很好，明媚的阳光撒在屹立百年的北定侯府上，看起来非常威武大气 可在静玉看来，这侯府却像一只野兽，阴森森地亮着獠牙，张开血盆大口，只待将自己一家人吞噬殆尽 甫一站定，就有一个热情的声音响起 “弟妹，玉儿，你们可算来了！”接着衣角飘动，一个端庄温和的夫人便下来迎上众人 这夫人年纪约摸三十中旬，长得圆润和气，笑容真挚，身着四喜如意云纹锦锻，又自带一股大家之气，看起来非常有亲和力 这便是陶夫人，北定侯府的女主人 前世陶夫人也亲自到侯府门口来相迎，可是那时萧氏已经病弱不堪，甚至连多走几步也不行，最后还是父亲半抱着进了府 静玉全然没有和父亲相聚的喜悦，只剩了担忧惊惧 陶夫人异常地贴心，好言好语地安慰自己，又百般关心萧氏的病情，静玉自己除了与儋州的几个舅母，还没有和别的亲戚亲近成这样，当时对这个伯母的印象便非常好 当时萧氏病弱，没有直接和陶夫人打上交道，这次却是直面遇上了 “婉君见过大嫂。”尽管知道这个嫂子已经想置自己于死地，但是在船上已经和女儿商量好，没有切实的证据在，现在只得与她虚与委蛇，萧氏大方地给陶氏行礼 静玉也随萧氏喊过一声“静玉见过伯母”便向陶氏行礼 陶氏见此连忙来二人面前虚虚扶起二人，嘴里忙道：“做这些虚礼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 “我日日想着弟妹和玉儿，以前你们不在京城，如今入了京，只盼你们能日日来与我作伴就好呢！” 边说边亲亲热热地挽着萧氏的手带着二人入内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大厅 一位年约五十中旬的妇人端坐在座上，她双颊凹陷，眼睛精明锐利的样子，头发都有些斑白了 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侧，看起来比李守宗大上一些，蓄了些胡子，倒有些文人的样子，脸色平和，只是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的，心不在焉 看见陶氏领着一行人进来，中年男子倒是立马起身迎来 看见貌美年轻的萧氏，他似乎是有一瞬间地晃神，定定看了一瞬 好在马上反应过来了，挂起笑容道：“这就是弟妹了吧” 陶氏怎么会忽略丈夫眼里的惊艳和他的晃神，指甲都不自觉得收拢要恰到rou里的，心里骂了萧婉君这个狐媚子不知道多少遍 但面上却是不显，笑容越发大了 “婉君，这是便是你大哥” 李守业疲惫的精神有些回过劲来 萧氏从容行礼：“大哥安好” 李守业笑了起来：“弟妹无需多礼”眼睛还是看着萧氏 李守宗干咳一声，李守业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那个庶弟 只见李守宗的眼睛正正地盯着自己 李守宗是实打实的武将，比起自己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半吊子，他可是已经上战场，杀敌无数了 此刻被自己庶弟盯着，那双眼睛散发的威武气势，实在是让李守业打了个冷颤，双腿都有些发软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些昏头了，慌忙撤开了眼光 陶氏也不知是看见还是没看见，便牵起静玉的手，拉她上前 “静玉，这是你的大伯父” 静玉懂礼地上前一步，上前打着招呼 “伯父安好” 李守业这才找了个台阶下，讪讪笑道：“你就是静玉啊，生的十分玉雪聪明” 陶氏笑着又对着高堂上的老妇说道：“娘，弟妹和玉儿来了” 萧氏和静玉双双上前，向老妇人行礼问好 那老妇人看起来并不似陶氏一般随和，两道眉高高吊着，眼睛里颇有些怨气的样子，看见二人行礼也不曾露出半点笑容 半晌，才扯了扯嘴角 “到了就好，陶氏啊，你带她们去各自的院子看看吧，一路舟车劳顿，她们也该累了” 说完，就一副疲惫欲睡的样子 于是陶氏又兴致勃勃地带着二人去了院子 北定侯府够大，为了彰显自己的大方，陶氏给她们选的院子也是又大又气派的，与正堂隔的，谢谢也不远 静玉的院子和母亲的院子邻着，萧氏的院子叫合惠堂，静玉的院子叫毓秀居 陶氏又在此待了许久，给二人介绍了各处，又分别拨了六个丫鬟供二人差遣，不住地说若有什么缺，即刻告知她，这才离去 要应付陶氏这么一个人精对萧氏母女二人来说倒是比乘船还累些 晚上，陶氏本欲为萧氏母女二人设宴接风洗尘，被二人以疲惫为由拒绝了 谁又知道会不会是鸿门宴呢，跟这么个虚伪的人精打招呼实在是太累了 晚饭静玉一家三口是一起用的 虽然只是一餐平常的饭 可是李守宗与萧氏已经三年没见彼此了，静玉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重来一回与父母重聚，三人俱是幸福激动的 吃完晚饭，在父母院中陪父母聊一会儿天，静玉就识趣地回自己的院中了 小樱和缀儿正在收拾行装，收拾衣裳等一系列物品 陶氏给的六个丫鬟倒是想上手，但是静玉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很警惕，不让她们近身，只吩咐他们在外面洒扫 小樱泼辣，缀儿沉稳，那些丫鬟倒也不敢入内了 静玉回来，看见小樱和缀儿正在收拾自己的衣裙，层层叠叠，萧氏也是娇养自己的，又是四季的衣裙都带了，自然很多，二人颇有些忙不过来的样子 小樱看见静玉回来了，忙高兴地说道：“小姐，您回来了！” 静玉看着二人忙碌的样子，笑道：“你们怎么不让她们进来帮忙？” 小樱快言快语但还是压低了嗓子说道：“小姐，你是不知道，咱们初来乍到” 她眼睛偷偷看向门外几个洒扫的婢子说道：“这些人里面呀，保不齐就有那个陶夫人派来的人呢！” 静玉笑了笑，今世终究和以前不同，就连单纯都小樱也学会长个心眼了 “没事，你把她们都叫进来吧”静玉吩咐小樱 小樱停下手头的活，闻言，虽有些迷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出去，把那几个洒扫的丫鬟统统都叫了进来 六个丫鬟一顺溜地站在房中，俱低顺着眉眼 陶氏做事也有数，这六个丫鬟都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高挑，脸庞清秀，看起来十分乖顺的样子 “你们叫什么名？”静玉走在她们面前问道 虽然静玉如今才十三岁，身量上比这几个丫鬟还要差点，可此时她站在这几个丫鬟面前，微昂着下巴，慢慢踱步打量着她们时，这几个丫鬟都不由自主地心里发紧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很快，最左边那个个子最高，脸庞也最好看的婢女率先出声了 “奴婢荣枝” “奴婢....” “.........” 几人一一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低垂着头等待着静玉的吩咐 静玉仍然轻轻踱步 众人屏息 突然，静玉笑着出声 “诸位都是伯母吩咐来我这里当差的，我从儋州来，身边就带了这两个人，以后大家若是齐心协力，忠心于我，那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静玉笑的很温婉 众人当然都立马行礼表忠心 既然现在静玉身边的丫鬟人数不够，她就把小樱和缀儿当成一等丫鬟，另外又从那六个人中提了两个人为二等丫鬟，另余四人为三等丫鬟 那两个二等丫鬟一个就是刚才那个第一个回话名为荣枝的清秀丫鬟，还有一个叫春杏的丫头，颇有些伶俐的样子 静玉仿佛看中了这个有些出挑的丫鬟，命荣枝平时和小樱一起看管她的衣箱 荣枝仿佛也很开心，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好 随后荣枝和春杏就随小樱和缀儿一齐收拾起了静玉的衣裙，其余人已然在外室打扫着，寻常三等丫鬟是不能进内室的 收拾好后，静玉又吩咐人备了水，在船上多日，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洗过澡了 洗了个热水澡，静玉感觉已经有些困意，早早地就上床 她如今倒是没有太多烦忧，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