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武侠小说 - 望天门在线阅读 - 第五章 闹事

第五章 闹事

    过了角亭,就是先师谷地界,非主家相邀不得入内,是以大多闲散江湖子弟直接扎营搭棚就地住下,谷口呜呜泱泱几里都是草棚。

    肖豚、木苗二人在角亭连住多日,整日看这些子弟喝酒吹嘘,打架闹事,心想单家拒他们于门外也是有理。

    又过几日,手上干粮吃光,二人折返到最近镇子上,打算补些吃食用具。木苗道:“得想法子进到庄里。”

    斜旁一人插嘴道:“仁兄也要进庄?”

    二人齐齐看去,肖豚睁大眼睛,惊呼出声。

    那人摸脸,问道:“小兄弟还认得我?”

    原来这人是凤翔城抢亲的白衣人,那日他蒙了面,虽未得见真容,但二人认出他身上的武器,是以识得。此时白衣人换了身贝色长衫,周身气质大不相同,胸怀洒落,光风霁月,年少而意得。

    又一人走到前来,问:“云瑄兄,如何?”

    肖豚见到他,又是一惊,这人身量不高,谈吐间笑语盈盈,听得人身心暖洋,他容貌俊美,眸中有光,甚是好看。肖豚也认得他,是那日被抢的“兄弟”。

    见他打量,“兄弟”朝他一笑,肖豚脸上绯红,挪到木苗身后。木苗也认出这位“兄弟”,知道二人是乔装,便道:“可巧见过,二位是要到单家?”

    白衣人抱刀而立,单手请道:“咱们且坐下细说。”

    几人就近借店主桌椅落座,互报名姓。白衣人叫何云瑄,女的叫裴亭,二人本不相识,机缘巧遇之下决定结伴而行,途径凤翔城遇一柳姓员外招待过路侠客,哪知那姓柳的瞧见裴亭模样念念不忘,借收妾摆席将他二人灌醉,强装裴亭上轿,待何云瑄醒来,遍找不见,问了仆人就说不知。何云瑄哪是安分的主?只将柳家闹得地覆天翻,捉着柳员外要在他脸上划个“田”字以此逼问。

    何云瑄嫌道:“我只一下他就啊的不省人事,很是无趣,他那夫人倒是识相,我给她摸摸她丈夫的脸,她就全招了。”

    裴亭叹息道:“可她招了,你也给她脸上刻了字,她一老妇,你这样做,与要她的命有何分别?”

    “哼,”何云瑄不服气,讥笑,“姓柳的不要脸,她就有脸?你心软,可知道她帮着她丈夫做恶?即说轿上的不是你,那个小妾就不是被迫?还是我姓何的做事没分寸,搁你姓裴的眼里不如那个两面三刀的臭老头?”

    木苗暗道不错,这对夫妇甚是可恶,要是捉去见官,可不是脸上刺字这么轻巧,裴亭终究女儿心思,不忍见血,岂不知纵恶亦是行恶。

    却听裴亭道:“我知你有理,你因我伤人,我却是难过。”

    裴亭说完,何云瑄也不再恼,懊恼自己过于吃味,宽慰她道:“他既敢做,就该认罚,没有我也有别人惩治,他们武功不如我,仇家找他们只待等死,倒不如是我做,我这是做好事。”

    这两人心里有对方,说完都觉得自己刚才态度不好,裴亭道:“还是云瑄兄想的周到。”两人便又和好。

    说罢,才谈起正事。

    原来是他们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未料到人数如此之多,就想找人结伴,相互照应,恰好遇到二人,又听他二人也要去先师谷,裴亭就想起在凤翔城时见过肖豚木苗,与何云瑄说了,何云瑄便同他们搭话。

    裴亭不过匆匆一瞥竟能记下二人相貌,这能力着实可怕。木苗问:“那日围观的不止我二人,裴姑娘为何只找上我们?”

    何云瑄替她答道:“我们此行不止为了参加武林大会,还有另一事要做,可偏偏不能找那些自诩为大侠的人说话。”言语间极是鄙弃。

    他又道,“你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别看穿得落魄,内里的衫子都是京里的行货,江湖上有几个穿得起?就是穿得起,又有几个愿意在京里买衣服穿?”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做派,向来不在京内徘徊,这是当年单盟主留下的规矩,其他人不敢违背。木苗出身清拱卫,也知道这一规矩,但想着穿在里头,旁人谁会细看?便是看到也认不出。不成想还没进到庄里,已被人看出门道。

    何云瑄见他吃惊,满足地轻笑道:“我何家是南省织丝大户,任是哪种布料到我眼里都能看出出处。”

    何家?木苗没听过,心想需得向陛下禀告。面上恭维他道:“何少侠猜得不错,我乃京中大老爷府上的护卫,这是我家公子书伴,我二人自京中出来,陪送公子到西京奔亲,遇到歹人劫持,公子及其他家人悉数惨死,独我二人活命,身上已无盘缠,又不敢回京复命,只好来武林大会躲躲风头。”

    裴亭叹道:“也是可怜。”

    何云瑄道:“果然,我正奇怪,你们一个看着武功颇高,一个笨手笨脚,怎的走到一块儿去?原是这个缘故。”

    二人便邀请木苗肖豚随他们到单家去,又说当天之下,再无有比单家更安全的地方。

    四人到了单家,裴亭示出请帖,木苗偷看一眼,发现是碧云庄裴青松的拜帖,不由得心里一紧。这时守门弟子通报完毕,一人走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将四人引至花厅,厅内已有数人先到,见他四人面生,无一人上前搭话。木苗一一记住在场门派。

    又一会儿,有仆人带何、裴两人到后厅先拜望单家家主,木苗、肖豚随另一仆人到厢房。

    仆人送完茶水用具道安便走,门一关,肖豚再忍不住,对木苗道:“木哥哥,咱们进来了!”

    木苗点头,心想这也太过容易,但他怎知,何云瑄、裴亭二人看似老练,实则初出江湖,做事总是糊涂,不然也不会给柳员外的小伎俩骗住。

    过了会儿,二人回来,裴亭满面愁容,何云瑄倒似无事,不甚在意:“不用多管,单庄主有他的主意,咱们话已带到,下剩的听他安排就是。”

    裴亭道:“此事终归牵扯过多。”

    何云瑄将她按到椅上,自己坐到一边道:“单庄主是武林头号人物,义薄云天,有他号令天下群雄,何事不成?”

    木苗微笑,他不这么想。何云瑄转头,见他笑着不说话,略觉难堪,就问:“木苗,你笑什么?”

    木苗道:“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屈指可数,敢自称无所不能的还从未听过。单庄主纵有过人之处,也未必能做到事事周全。”

    “话是这么说,可单庄主做不到,我们就更做不到。”何云瑄看眼裴亭,“小亭子,你说呢?”

    裴亭还没说什么,外边就有人叫道:“庄外有人闹事!”何云瑄反应最是激烈,提了刀冲到门外,见一大波人往外面去,于是叫上其他三人一同赶过去。

    到时门外人已散开,听人说闹事的被带到花厅,几人又赶到那边,还未进厅内,就见到一人气道:“你是什么东西!”

    场中一女人冷笑,高声讽他:“凭您几句也称得上一派掌门?换讲理的来!”

    四人挤到人群中,一女子站在露堂中央,手持长刀,身边傍有四名壮汉,皆举兵怒视堂上。女子身前,一只黝黑发乌的沉木箱子被她踩在脚底,封条、铁锁落到两边。

    木苗、肖豚互看一眼,俱不发声。何云瑄、裴亭已向周围打听清楚:女子自称白虹,乃西北第一刀客,现是北辰镖局的总镖头,有人托她从积金城运一木箱于十月二十三日到单家,指名要西华派掌门严重坚接手。堂上站的即是严重坚和他夫人方若梅,另几个是他儿子严庭兰及其门人弟子。

    只听前一句,何云瑄、裴亭面色一改,而肖豚问:“他为何不接?”

    木苗低声道:“积金城是魔教门户之地,他要敢接,怕是摘不干净。”自己也是糊涂,心道:“西北第一刀不是冷霄么?怎的这里又来个第一刀?”他仔细看那白虹,长得颇为俏丽,但眉目英挺,自信非常,始终漠视上方。

    他正想着,严重坚已替他问出来。那严重坚不过四十来岁,面相威武,身量高大,看着不怒自威:“我平生只见过冷霄,他的刀法称之第一当之无愧,你是哪来的黄毛丫头,也敢夸口第一?”

    “黄毛丫头”又是冷笑,看他眼神又恨又愤,口气不轻:“冷老在时,我是西北第二刀,他被人杀了,我可不就是第一?倒是您老,做贼的叫得比谁都厉害!”

    众人吃惊叹惋,再问,白虹依旧那套说辞。冷霄人不过中年,已是江湖中的大前辈,平生罕见敌手,自上届大会后江湖上少见他的行踪,没想到不过一年,却天人永隔。

    严重坚自持一派掌门,本不欲与她纠缠,奈何她口口声声污蔑,登时失了气度,喝道:“你说谁是贼!”

    白虹笑道:“正是西华剑派,一派之长,严重坚!”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严重坚被她气得不轻,指她说不出话,反倒他儿子严庭兰往前一站,哼笑道:“谁不知冷前辈刀法超绝,内力深厚,有哪个人能近他身侧?更不提取他性命,你说冷前辈被杀,我看是胡说而已。”

    白虹朗声道:“是谁胡说也未可知。约半月之前,你们莫言长老与冷霄于铜首山约作比试,可约战之日头天晚上,冷霄已然被人害死,腰腹有道剑伤,可不就是有人偷袭所至。他二人比试,你们西华派密而不发,怕的是东窗事发,不敢告白天下。”

    “你!”严庭兰正欲发作,见旁人悄悄议论,而母亲在后顶他手肘,略一沉吟,道:“莫师伯事发之前也不曾告知掌门,只说约见故人,孤身一人就去了,他比武之事我等尚且不知,怎的就埋伏他?何况比武常有胜败,我西华派还没到见不得输的地步。”

    料他要狡辩,白虹侧身,挨着她的一高个镖师嘿嘿笑道:“你要埋伏,还需找借口?试问在场的各位,哪个不知上次大会冷前辈那句‘东为首,西为副’,你们西华输给东华,气得鼻歪脸斜的不是你爹又是谁?”

    堂内各派弟子皆笑,只西华弟子笑不出,面色铁青。

    严重坚已不能忍,推开夫人道:“好,你既说冷霄是我门人所杀,你可见到是哪一位?空口白牙好不羞耻!”

    白虹脸上一僵,严重坚猜她手无凭据底气不足,故而语噎,便嘲笑道:“你说就是,老夫把他找来与你争辩。”

    众人起哄,都要白虹坦诚相告,岂料她抬脚往箱上一踹,木箱倏地滑行停到严重坚等人面前。

    白虹转身,面对着面与他们对视,昂首凛然道:“我不曾见过。只是你们胡乱杀人的做派,容不得我不揣测。严掌门,你可敢打开这箱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