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鸣

    飞光笑容僵在脸上，虽然知道这些人的态度约莫与这怪雾脱不了干系，但这样被骂，心里不由得腾起火气。

    也顾不上这怪异气氛了。

    于是，道人中气十足怒声道：“贫道好心送人回来，你们好生无礼！”

    屋舍里的骂声戛然而止。

    道人转身环视，模糊间见家家户户门窗上都趴着人，在屋里觑着外边儿的情况，俱是惊恐莫名的样子。

    “没有人认得阿鸣吗？”他又大声问道。

    一片寂静。

    飞光耳朵轻轻一动。

    他听到后方一间屋舍中有动静。

    似是两人起了小小争执。

    “孩儿他爹，这人说阿鸣……”女声颤抖，似乎想拉开门板。

    “闭嘴！大师说过，起雾时切切不可回应！”男声恼怒，将女人拉到了一边。

    而后，重回死寂。

    飞光走到那间屋舍前，憋屈地拍门道：“阿鸣是这家的吗？！”

    门板后一阵sao动。

    男声显然怒极，还极力压抑着声音：“都怨你！把恶鬼引来了，快闭嘴！”

    又传出模糊不清的细小哭声：“万一，真的是阿鸣——”

    男声沉寂了半晌，声音中也带上了哽咽，极为疲惫地小声道：“阿六家的走之前与我们反复叮嘱了，这勾魂恶鬼最会蛊惑人心，切切不可回应，孩儿他妈……”

    接下来这一句，男人说得断续而痛苦。

    “况且，你儿子他，确是……死了的。”

    ……

    马背上的老人还没醒，风灵容有些焦躁不安。

    远远地，她看见雾中走出了一个人影。

    是飞光。

    她拍动翅膀，落在飞光肩上，歪着小脑袋问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飞光若有所思，他抬头看看空中晴照的日头，此时已临近正午，又回头伸手在雾中划了划，低声道：“莫不是什么雾妖？”

    他又转头向绶带鸟道：“这与那吃虎的雾不一样。”

    风灵容拍了拍翅膀，疑惑道：“不害人？”

    飞光又运气过四肢百骸，检视一遍，肯定道：“不害人，也不是什么厉害玩意儿。”

    飞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但是，这雾里应当是有什么怪东西。”

    方才，他见这村里的人怕的这样厉害，便没有再逼迫他们。

    只是离去的时候，他似乎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掠过。

    非常模糊，他回头去看，什么也没发现。

    若那东西在八劫之下，他必不会毫无所觉。

    但转念一想，八劫之上的强者有何必要，来这普普通通的小山村作怪？

    于是，飞光将那怪东西归结为山里奇奇怪怪的精怪。

    飞光正思量着，耳边传来风灵容苦恼的声音：“那这老婆婆怎么办？”

    “阿鸣确是这村里的人。”

    飞光本想将这老人放在村口，但想起那男人口中的“儿子”，又看了看这漫天大雾，想起这些村民“恶鬼勾魂”的说法，惊惧的态度，还是作罢。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本是一片好心，若是出了岔子反而不美。

    道人指了指前方，无奈道：“那有个破庙，我们先去看看。”

    山路崎岖，道人牵着马绕过曲折小路。

    他忽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山坳中的大雾居然已经消失不见，小山村清晰地显露在了正午阳光的照耀下。

    远远地，村头有三四村民聚集着。

    俱引颈看向他。

    飞光没有再言语，默默地牵马继续前行。

    ……

    虽已仲春，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还是颇为寒凉。

    山腰破庙中。

    “咳咳！”鹤发鸡皮的老人裹紧了身上的百衲衣，眼角还残留着泪水。

    飞光从门外跨入，见“方鸣”瑟瑟发抖，放下手中的枯枝，升起一堆火来。

    “你是这村里的吗？”飞光想了想，故意问道。

    “嗯。”方鸣抬起苍老的、皱纹纵横的脸，怯怯地看了飞光一眼。

    “可是，村里人说，阿鸣死了。”突兀地，绶带鸟疑惑道。

    “我没死……”说到一半，方鸣突然反应过来。

    “妖……妖怪！”老人惊恐看向突然口吐人声的绶带鸟，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却因行动迟缓，被脚下树枝绊倒。

    飞光低头点了点绶带鸟小小的额头：“别吓着他了。”

    绶带鸟不情愿地跳到一边，化为人形。

    这次她变了打扮，上身着一件白色的衫子，下身穿着件和绶带尾羽一般，隐现光华的蓝色衣裙，裙角繁复地绣着凤纹，素净的发髻上无金无石，斜插着一朵盛放的白色鸢尾，额侧画着一朵小小的、枝蔓的蓝色火焰，火焰延伸到眼角，衬得肌肤愈发白净通透，清丽非常。

    风灵容抚了抚白色鸢尾，没好气地看了方鸣一眼：“谁是妖怪呀？”

    飞光直截了断问道：“这不是你的身子吧？”

    方鸣一愣，便听到飞光清晰、肯定的话语。

    “你应是个年轻男孩儿。”

    飞光看向破庙外，若有所思：“方才那村里人不让我进门，但我带你过来时，发现后面有人偷偷跟着我。你们这村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鸣呼吸一滞，扑到飞光手边，颤抖着声音道：“道爷，道爷说的没错，这不是我的身子！”

    他又想俯下去磕头：“道爷救救我和阿嬷！”

    “别磕啦！”风灵容拉起方鸣，认真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

    山坳中的小山村叫做“方家村”，方氏一族居于此地已有四百多年历史。

    此地虽处于青麓山主脉深处，但地势平坦，山水俱全，气候颇好，林中又有山果野兽，村民们一直过着安居无忧、自给自足的生活，种田、捕猎。村中只有五户人家与外面的小村、大城来往、做生意。

    地处深山，来往的生人也少。

    但两月以前，一个来自西野川深处的商队，路过方家村时借宿了几日，商队准备走的前夜，队里养的一只奇怪动物咬死了村东头方大贵家的鸡，但商队的人也守礼，赔礼道歉后离去。

    自那以后，怪事就频发。

    先是方大贵家的家禽猪牛全部染疫而亡，方大贵突遭横祸，已是伤心欲绝。

    加之那横死的禽畜中有一只方大贵养了十年的老狗，方大贵是个爱狗的，更是难以接受。

    方大贵将禽畜都埋了以后，想为这老狗在村后修个小土丘作坟茔，因此将那老狗留了一夜。但白天推门一看，那老狗竟然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