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要是

    夜色越来越深了，往日早该打烊的茶楼却还灯火明亮，灵婆站在茶楼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小路，像一尊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秦梦云低着头坐在桌边，守着满桌的佳肴，热了一遍又一遍。

    夜过三更，整个茶楼却无丝毫睡意，就这一直这般静默着。

    直到，一个人影从远处而来，渐渐清晰，那人走路一瘸一拐，浑身衣衫破烂，身上还有些细小的血痕，背后是满满一背篓药材。

    看清来人后，灵婆便转过身，坐到了秦梦云身边。

    秦梦云立刻明白了什么，急忙将手放在饭菜上空探了探，看看是不是还热着。

    不一会儿，泽气喘吁吁的踉踉跄跄冲进屋内，靠着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头的汗水如雨滴般不停滑落。

    “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吃饭吧！都还是热的。”

    秦梦云见到他这副惨样，急忙上前扶住他。

    泽把背篓放在门边，一屁股坐到桌边，举起茶壶猛灌了几口茶水，平复了一下气息，说道：“灵，灵，哈~婆，我，我，我看见死尸了！”

    灵婆一听，毫不在意的说道：“然后呢？你给人家挖了个坟？还立了块碑？现在才回来？”

    泽赶紧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先是丛林的小道，接着夜鬼刨尸，以及死尸的特征，起初灵婆她们都毫无反应，都还正常，直到他提起了那白衣死尸身上有着一块刻着“仙宫”二字的玉牌时，刚起身给他倒水的秦梦云瞬间僵在了原地，灵婆也一下子站起了身，窜到他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衣服，话语急迫的问道：“上面写了什么？你确定看清了？！”

    这一举动把泽倒是吓了一大跳，莫名其妙的说道：“上面好像是写着仙宫，距离有点远，我，我，我也不确定，老太婆你激动什么啊？”

    “扑通~“

    秦梦云眼神呆滞，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口中念道：“白衣，仙宫，白衣！仙宫！是他们!是他们!是白云卫！婆婆！是白云卫！他们找过来了！他们找过来了！“

    她双手缓缓抱着头，身体不停打颤，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声音越发嘶哑，最后竟然尖叫了起来！看起来就像失心疯一般。

    泽被这一幕惊呆了，旋即反应过来，一把甩开灵婆的手，冲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不停的摇晃着，焦急的喊到：“秦姐！秦姐！你怎么了！”

    “灵婆！灵婆！你快看看秦姐怎么了！你赶紧看看啊！”

    泽扭头对着愣在原地的灵婆喊到。

    灵婆回过神，走了过来，在她脖子后面扎了一针，而后，秦梦云的声音便越来越小，眼神越来越迷离，片刻后便身子一软，倒在了泽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把她送回房间，然后跟我来！”

    灵婆声音严肃的说到。

    泽一脸疑问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片刻后，待到泽把秦梦云放到房间，盖好被子后，便跟着灵婆来到阁楼的最西头的一间客房门前。

    灵婆抬手轻轻的敲了敲，说道：“我进来了。”

    只见，那两扇门竟然自动打开了，令人疑惑的是房间里除了桌上翻开的书籍外，却没有人在，而这间屋子除了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其余装饰和其他客房一模一样。

    泽打量着四周，这是他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事实上虽然他这里待了六七年了可除了他自己的房间外，其他的房间他从来没去过，尤其是这个灵婆嘱咐过不能进入的房间，他甚至连靠近都没有过。

    突然，墙上的那幅画缓缓延长，直至画尾垂地，接着，从那幅画中缓缓走出来一人，面容精致，身形高挑，柳腰玉手，一身浅绿彩裙点缀，如同天仙下凡。

    只是，她的看起来面色十分憔悴，仿佛一夜未眠一样，又像是病入膏肓一般。

    泽有些看呆了，一半是女子的貌美如花，一半是因为这副眉眼越看越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秦姐？”

    泽下意识的叫出了声，这副眉眼的样子正是秦梦云的样子，要是带上面纱再看便是一模一样！

    “噗呲~”

    女子掩面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把我认错呢。”

    泽一愣，想起自己刚把昏睡过去的秦梦云送回房间，而且光靠眉眼确实不能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秦梦云。

    “她是秦丫头的jiejie，秦若霜。”

    灵婆上前解释到，只是声音有些低沉压抑，“你以前不是常常问，每天采那么多药干嘛去了吗？都拿来了给这丫头疗伤了。”

    “全部？”

    泽满脸震惊的问到。

    秦若霜走上前点点头，微笑道：“全部哦~！一直以来谢谢公子了，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

    “行了，行了，来找你不是听你讨情的！让你平时少看点那些书，你还演上了！”

    灵婆厉声喝止她，然后严肃的说到：“给他看看当年的事吧......。”

    闻声，秦若霜先是一愣，笑容也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容。

    她轻叹一声，低沉的说道：“他们来了吗......。”

    随后她转过身，走向画卷。

    泽完全插不上话，呆呆的僵在了原地，此刻他脑子有着一堆问题，比如自己在这里住了几年了为何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也没见人提过他？为何这个人会从画里走出来？到底是什么病要一天吃一背篓药材？当年的事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看......

    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这种感觉很熟悉，是他最讨厌的感觉，这种一大堆过往被掩埋又被挖出的时候，就有某些大事发生，经验告诉他这些事都不会是好事，就像当年虎口关的悲剧一样！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涌出，一幅幅画面在脑海涌现，是虎口关一张张熟悉面孔惨死的场景，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双手紧握，瞳孔放大，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灵婆，是，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对吗？”

    他僵硬的看向灵婆，秦若霜和灵婆这才注意到泽的变化，此时的他就像刚上岸的水鬼一样，满脸汗水，脸色苍白。

    不过，灵婆旋即又反应了过来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小子，别紧张，只是给你讲个故事，顺便，拜托你些事情......。”

    “是因为，那块玉牌对吗？是因为仙宫对吗？也许是我看错呢？对，一定是我看错了！我，我，我再去看一眼，再去确认一下......。”

    说着，泽呆滞的转身，像具行尸走rou一般，往门口挪动。

    “小子，我从来没跟你讲过仙宫这个词，而且你也从来不会看书，不会凭空想出这个词的，所以不用确认了。”

    灵婆出声叫住他，沉声道：“而且，我还有十分重要的事请你帮忙，只要你做完这件事，就不用还钱了，所以......。”

    “你们这些人，有什么事就自己好好完成啊！拜托我算什么啊！”

    泽阴着脸，大喊着打断她，随后冲出了房间，只留下两人愣在原地。

    “你......！”

    灵婆刚要追上去，这时秦若霜却喊住了她，淡淡道：“随他去吧，也许还不是时候......。”

    泽冲出了茶楼，往药藏山的方向跑去，他要确认一下那块该死的玉牌上面写的是不是仙宫！

    他内心祈祷着一定不是！一定不是！他不想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又被自己打破，他喜欢每天早晨有人叫醒，有人送早餐，一下楼有人问好，每天上山采完药回到茶楼就能美美吃一顿，一边吃一边跟人谈笑，吃完就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种像傻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是他一直以来向往的，也是他曾经拥有的，好不容易失而复得，难道又要因为自己被打破吗？

    他猛吸一口气，游龙步娴熟无比的运用了起来，他的身形如同鬼魅一样，眨眼便冲出了百米，而且还在不停加速！身伴疾风，风似龙吟，所过之处，寸草尽折！

    原本一个多时辰的路，此刻的他用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陡崖之下，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如履平地般，直直往山顶冲去！像一只壁虎一样在这陡崖上飞奔！

    山上不停的传来各种鬼哭神嚎，换做以往的他，在八百里开外听到这种声响都会抖上两下，但如今却全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嗖！”

    他的身形如鹰掠空，跃上山头，利落的一个翻滚卸掉后劲，迅速起身，往林子深处冲去，一时间，群鸟惊起，草丛间亮起一双双明亮而冰冷的眼睛！

    而此时，林子的另一侧，有着一人，正面无表情的拖着一具尸体缓缓在林子中行走，奇怪的是那人周围，围满了大大小小的山兽，却没有一只敢冲上前，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反观泽这边，倒是不停的有着夜鬼袭击，此时的他浑身伤痕累累，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看上去十分狼狈，而，在他的身后的，则是一具具夜鬼的尸体！

    渐渐的从草丛中冲出的夜鬼越来越少了，纷纷藏匿了起来，跟着泽一起跑了起来却没有选择袭击他。

    而这些泽都没有特别注意，因为马上便要到发现那具白衣死尸的地点了，他整个心思都放在了那块玉牌上，或许是超常运用游龙步的缘故，或许是一路是搏杀的惊心动魄，又或许是害怕那块玉牌上真的写着仙宫二字，此时他的心在胸膛中疯狂的跳动！就像是被上刑的囚犯一般疯狂的挣扎着。

    终于，他冲出草丛，来到了那颗树下，那具尸体就在那颗树的背面，不过百米。

    然而，他却停下了脚步，并非不想前进，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的双腿竟然不听使唤的颤抖了起来。

    他扭动着身体，颤颤巍巍的迈着步伐，像是陷进了烂泥一般，每走一步都难以自拔。

    “扑通！”

    他狠狠的扑到在地，但他却没有起身，而是用胳膊开始不停的往前爬，这样确实比他走要快很多了。

    很快，他便绕过了那颗树，但，他却突然再一次停了下来，支起身子呆滞的看着那块空地，原本那里因该放在一具被挖开肚子，掏空了内脏的白衣死尸，而现在那里只有一堆土和一个坑，那具尸体却不见了？只有了一条长长的鲜红的血印。

    似乎是被某种该死的山兽不知拖到了何处，就连空气中的腐臭味儿也消失了。

    泽认命的爬在地上，后悔当时该多看一眼确认清楚，后悔当时不该上树吃果子，后悔不该走到这里来，要是没有这些，自己就不会看到这些事，就不会给灵婆他们说这些事，就不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一切的一切又是因为自己。

    或许，灵婆要告诉我的不一定是坏事对吧？或许，是我想多了对吧？或许，是灵婆只是想让我多采点药对吧？或许......。

    泽在脑海中疯狂的想着各种可能，但，都压不住心中的那一种想法。

    在他的身后，几只夜鬼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眼神透亮，呲牙咧嘴。

    突然，它们抬起了头，立起了耳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顿时拔腿便窜入身后的丛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后，泽正前方的草丛被缓缓拨开，一个年轻男子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拖着一具白衣死尸。

    泽有所感应的抬起头，一时间四目相对，各有所思。

    下一刻，泽便看到年轻男子身后的那具白衣尸体，顿时又支起身体，一脸疯狂的往那边爬了起来，口中不停的念叨着：“不要是，不要是......。”

    年轻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随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坑，想起了什么，问道：“请问，你看见我埋在这里的尸体了吗？”

    泽没有回答，仿佛着了魔一般一边念叨着一边往这边爬着，年轻男子见他直愣愣的看着白衣尸体，想了想便随手一甩，将尸体扔到了他面前，见此，泽更激动了，像饿虎扑食一样，急忙扑到尸体身上，颤抖着翻过尸体，果然，腰间有着一块玉牌，月光下，那玉牌发出微弱的白光，亮出了上面的两个字——“仙宫”

    泽一把抓住玉牌，仔细的擦了擦，又揉了揉眼，努力睁大眼睛，不停的确认着。

    “这个不能卖钱哦，会有杀生之祸的。”

    年轻男子面无表情的走到泽身边，淡淡的说道：“这是仙宫的身份牌，谁敢卖可是会被灭族的。”

    泽失魂落魄的抬起头，问道：“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为什么？”

    年轻男子蹲下身，莫名其妙的说道：“不是你自己要看的吗？”

    “我自己要看的？对，都怪我，是我看到了，对，都怪我......。”

    手中的玉牌滑落，泽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自言自语着。

    年轻男子默默的看着他，想到了什么，伸出了手，掐了一个手印，站起身对着泽的额头一点，顿时，仿佛一股清凉的风拂过泽的灵魂，更像是有人一把将他从水中捞了出来一般，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面前的男子一身穿黑衣，身形修长，样貌堂堂，在其腰间横放着一把窄刀。

    “你是，谁？”，泽下意识问到。

    闻声，年轻男子面无表情的答道：“在下，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