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丰邑募兵】

    北方，商州。

    商州本是郕国的发源地，因为境内多山川又常年寒冷，道路不畅又不适合谷物生长，因此商州的经济反而不如郕国其余两个州，即便这里坐落着郕国的权力中心。同样也正是因为如此，商州地区除了国都以外，基本上算是地广人稀，若到了稍稍偏远点的地方，那就更是人烟罕至了。

    然而并不优渥的地理条件却不见得完全是劣势，艰苦的生存环境使得老郕人都非常的刚毅勇武，对于肥沃的土地总是充满了骨子里的向往和占有欲。

    也正因为如此，当年郕国才能在一代雄主郕武侯的带领下，先后灭掉了相对富庶的詹国和渤国，吞并了朔州和渤州，使得这个原本位于王朝东北境内的荒凉小国一跃成为而今的五大诸侯之一。

    可惜的是，郕国自武侯之后，后世之君却都能力泛泛，虽然说不上昏聩，但也都是些碌碌无为之辈，当然，这是另话。

    却说此时的商州境内，一条被积雪覆盖的不起眼的蜿蜒山路上，一个穿着粗麻布衣服，背着行囊的俊美少年正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缓缓往东边赶去，皑皑的雪地上只留下一路的脚印。

    言慎沿着这条小路已经走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了，自从他穿过那道山壁的狭缝，来到这片山脚下之后，就凭借着凌老倌之前跟他所描述的路径和方位，开始一路循着这条山道向东而行。

    累了就靠边歇一会，渴了就拿出水囊泯上几口，幽静的山野中既无人烟，也无鸟鸣，安静的仿佛整座山中就只得他一个活物。

    在翻上一个大山坡之后，言慎终于看见了远方的一座土石城楼，静静的矗立在群山环抱之中。

    言慎心下大喜，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紧了紧背上的包裹，便朝着那座土石城池一路小跑了过去。

    就这么跑跑停停的过了几十分钟，言慎终于来到了这座城池前。

    眼前这座城楼全部是由浆土混着砖石浇筑而成的，城墙往南北两向延伸，高度大约只得四五米，整座城池估摸方圆不过数里，人口不过几千户，但这在商州地区已经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邑了。高约三米的城门顶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石制匾额，匾额上面雕刻着两个斑驳的大字：丰邑。

    走进城中，往来的行人便开始多了起来，言慎不由得有些晃神，因为自从雪原兵败之后，自己似乎好久没遇到这么多的生人，也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扑面而来的红尘气息了。

    虽然这落湖村的确是个祥和安宁的去处，但未免多了些出尘避世，少了些人间烟火。

    城内虽然远远说不上熙熙攘攘，但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有酒肆、药铺、铁匠铺、还有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客栈，以供来往商旅暂住，甚至还有一些沿街摊贩在不断吆喝着招揽客人。

    他们有的只是搭了个简易的支棚，有的直接干脆将一块粗布铺在地上，便算是一处临时摊位了，所摆放叫卖的无非是些自家种的蔬果、水产野味和一些竹木农具等等，偶尔也可见到一两家贩卖手工艺品的摊子，不过看那些品相倒真可谓是粗制滥造。

    言慎只是稍稍环顾了下四周，不禁感慨这里毕竟算是郕国的腹地，远离边关，也远离战火，因此这里的人们虽然生活并不富足，但却难能可贵的拥有一方安定之所，不至于像边民那般颠沛流离。

    路过街边的其中一处摊位时，言慎不经意间瞥到了上面摆放着的一堆的各色香果，红的绿的，不一而足，果大饱满，更是色泽诱人。稍稍站定，言慎嘴角便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清儿时常惦记的甜果大概就是从这儿买的吧。

    压下心头涌上来的念想，言慎沿着城内的主道边走边四处张望。他目光一直在搜寻，希望能找到出行的马车或者马匹，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能想到的赖以归家的办法。

    可惜他几乎看遍了整个街道，都没看到有任何马车的出现，倒是有几匹骡子驮着货物在大街上慢悠悠的走过。

    眼看就快到午时三刻了，走了一上午的路，现在确实感到又累又饿又渴，于是言慎便找了棵大树的树底下靠着，放下包裹，翻出一张饼，就着点水嚼了起来。

    刚吃没几口，就听得街上一阵梆子敲打声，言慎闻声看去，只见两名郕军装扮的士兵，正在主街道上巡走，俩人一前一后的边走边喊道：“募兵了募兵了！赶紧去报名从军，管吃管住！”

    言慎轻蔑的笑了下，埋头继续啃着手上的粗饼子，待吃完半张之后，正准备收拾东西起身离开，就听得身侧有几个路人在议论纷纷，其中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说道：“诶，听说了嘛，上次国君派公子祁去打弈国，没打赢呢。”

    “哦是吗？怪不得又要征兵了，这次又是去打谁啊？”另一名妇女接过话茬。

    “那还能有谁，肯定是弈国呗。”

    “你咋这么肯定呢？”

    “那还能有假，我家隔壁的李小子就在当伍长，我是听这小子的母亲说的。”

    “哦！”众人一片恍然大悟声，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密一般，心满意足的散去。

    言慎心里一沉，此刻的他十分迫切的想赶回去，甚至想立马回到战场，替自己的父亲，替自己的兄长守护这个国家，然而此时他却只能呆在敌国的土地上，听着旁人在议论如何攻打自己的国家。

    拼命的压着自己内心的燥动，言慎心里很清楚，从这里到弈国云州，最少也得一千五百余里，即便是骑马而行，也至少需十余日，如果是走着回去，恐怕就算不饿死累死，也要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了。况且现在弈国正处在多事之秋，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路上，他只想着要尽快赶回去。

    叹了口气，言慎的目光却渐渐变的坚定起来，即便再艰辛，但总归是有办法不是吗？

    忽然，一个想法闪现在他脑海中，言慎的目光不由得一亮：军营中肯定会有马匹啊，而且是体魄强壮的战马！那何不趁此募兵的机会混进郕军中，然后伺机偷下一匹战马逃回去呢。

    一念及此，言慎赶紧抓起地上的包裹，一把甩在肩膀上，向着大街上喊话的两名郕军跑去。不多时便来到两名郕军面前拦下了去路，张口便问道：“敢问募兵在何处报名？”

    两名郕军见状，只当是哪家穷苦小子前来投奔军中的，于是转身往后指了指：“报名处就在西门，立着杆招子的便是。”

    言慎道了声谢，便朝西门走去。

    一到西城门口，果然就看到城门处搭了个棚帐，旁边插着一杆旗帜，上面写着“参军报国，杀敌建功”八个大字，棚帐内摆设不多，就立了一张桌案，后面还坐着两名郕兵，此刻正在低头闲聊着。

    言慎迈步上前，轻轻叩了叩桌案：“这儿是募兵处吗？我是来报名参军的。”

    两名郕兵本聊的正欢，一听有人，便都抬起头来，打量着言慎，一见竟是个如此年轻的俊俏少年郎，不由得都皱了皱眉头，一脸不屑。其中一人晃晃悠悠的轻慢的扬了扬下巴：“来参军？看你这模样，细皮嫩rou的，不像是个当兵的料啊。”

    言慎闻言，不明意味的轻哼了一声：“战场上厮杀难道还管什么模样吗？”

    “哟呵！”刚才那名说话的士兵挑了挑眉，“你小子倒有点意思，行吧，报上姓名，籍贯、年龄。”边说边松了松身子骨坐正了，拿起桌上的笔就开始登记。

    言慎知道自己的身份决计不能暴露，若是两国交好，或许还能请求他国帮助自己回去，可偏偏弈郕之间刚发生了战事，那么无论如何，不能让敌国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并且就在他们的国境内。

    敛了敛心神，言慎淡淡的答道：“姓名仲义，玄菟郡钧城落湖村人士，今年十六。”义，取得是“弈”的同音，仲，暗指自己排行老二，事实上，这个化名就是言慎对自己身份的隐晦说明。

    那名士兵刷刷几笔便在羊皮纸上登记完毕，随后弯腰从桌底下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牒，“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冲言慎努了努嘴：“拿好这个别丢了，一个时辰之后，来这儿集合，随我们一起去钧城新军大营。”

    言慎应了声，收起桌上的木牒，转身便离开了。

    就在言慎离去之后，刚才那两名郕兵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挤眉弄眼的坏笑了一声：“这小子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就跟个女人似的，日后进了大营只怕会让那帮子糙汉给乐坏了咯。”

    另一人作势踢了他一脚，尔后揶揄着道：“你不也乐吗？”

    说着，两人都意味深长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