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像言情故事那样重逢
风暴的来临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狂风卷起的巨浪与漫天的雨水交融，整个黑港就像是被笼罩在一个密封的水世界之中，水，全都是水。 多于平时数倍的铁锚被扔下海水，船只在码头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码头的工人们早已躲进了休息的木屋，那些修建在山边的木屋足够坚固面对风暴，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风暴就像是他们熟悉的老朋友，总是不请自来的敲响你的房门，你却又无法拒绝他。 黑色的暗影在大海深处的迷雾中若隐若现，悠长的嘶鸣在雾气中飘散回荡，那是海兽们的狂欢，从天而降的暴雨会刺激海兽的情欲，他们在风暴中求偶，结合，掀起一层层的巨浪。 …… …… …… “血！给我血！”凄厉的尖叫在月漓的头顶上一声声地传来。 恍惚之间有人紧紧地扼着他的喉咙，那只手愈发地用力，月漓似乎能听到自己喉骨碎裂的脆响，空气像奶油一样一点点地被挤出肺腔，窒息感就像是一块黑色的布，盖在他的头上，挡住他的眼睛，让他与世隔绝。 “给我滚啊！”少年在心中怒吼，他想狠狠地一脚踢出……不管是谁在抓着自己，一脚就可以踢断那个家伙的肋骨，让他后悔他的所作所为。 少年试图抬腿，却才发现自己感受不到右腿的存在。 “……” 汗水沿着他的额头和后背向下流淌，浸透了他的鬓角和长衫。 他似乎终于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了，重新掌控自己的肢体的感觉给少年带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熟悉感，但他没时间去细细体味，只是用尽全力地向前一脚踢出。 棉布的薄被足足被踢飞起了一米多高，撞在了天花板上又啪嗒一声摔在了地面上，扬起了一大片的灰尘。 月漓失神地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身下的床单已然被他的汗水浸湿。他条件反射般伸手拉开了充作窗帘的帆布，一缕澄澈的阳光顺着玻璃窗子溜进了屋中，映照的飘起的尘埃如星光熠熠。 他怔住了，他伸出手，阳光从他的指缝里流过，留下温暖的痕迹。印象中，他长这么大的十几年来里，见到阳光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黑港的天，放晴了。 虽然是住在贫民窟，但是月漓远比看起来的要富裕——不说他偶尔动些鬼心思搞到了不少钱，他的叔叔在离开前给他了一张银行的金卡，那些钱甚至足够他搬进富人们居住的上城区，但是月漓不愿意花里面的一分钱，叔叔说那些钱是他的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产，他不想失去这些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最后的念想，一点也不。 ……不过嘛，人还是要懂得变通的。 不知道那个精致如雕像般的血族亲王跟神父说了些什么，神父竟然同意了让他带自己去国都上学的请求，月漓本人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看法，在哪不是活着呢，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更好，虽然有点舍不得一向对他照顾有加的老神父。 月漓去城区的店铺购置了一些日用品充作行李，大多都是平时舍不得买的高档货。神父特意叮嘱过他出门在外，特别是在国都那种城市，委屈自己的同时还会被人瞧不起。 那个城市，本就极度的排外。 “它富丽堂皇的外衣之下藏着远超过你的想象的肮脏与黑暗……当然，也不要畏惧什么，因为你来自黑港，来自斯德沃克。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可怕了。” 斯德沃克的白天很短暂，夜晚却因为罕见的晴天而格外美丽。 群星暗淡，皎白的弦月散出一圈淡紫色的光晕。 月漓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在海边散步是什么时候了，虽然他曾因为发现了这块悬崖下少有的沙滩而兴奋不已。 退潮后的沙滩潮湿而松软，鞋子踩进去的感觉就像是踩在了泥里，于是月漓在摇摇晃晃地留下了一行脚印后，一屁股坐在了岸边的礁石上。 浪花一下下的拍在礁石上，溅起大片雪一样的泡沫，宛如单调却不会令人厌烦的乐章。月下的少年侧着身子坐在那块最平坦的石面上，他轻声地哼着水手间流传的无名小调，随意搭下来的双腿摇摇晃晃，就像是不准时的钟摆。 白衣沐月如静水。 附在礁石暗处的牡蛎缓缓地蠕动着软绵绵的身子。月漓本就是少年心性，凑过去仔细端详着着这些个缩在丑陋外壳里的软体动物。 “据说，这东西还蛮好吃？”他的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嗯？”月漓一个激灵差点和牡蛎亲在一起，他猛地转头，入眼的一片银白亮的耀眼。 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孩一身洁白的纱裙，就这么坐在他的身侧，满头银发如星河垂落。她指着礁石上的牡蛎饶有兴致地开口。 “嗯……？”月漓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鼻尖传来熟悉的白蔷薇的花香，突发奇想的两个字就脱口而出“海妖？” 故事里的海妖总是出没在深海，她们在海面上现身高歌，展现出绝美的容颜和身材，只用贝壳遮住胸口，美得不可方物，她们用世间最美的歌声引诱船员驶向深海的漩涡。月漓一向觉得这种故事里的生物只应存在在故事里，直到有一天这样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比他幻想过的还要再美上几倍。 “噗嗤。”女孩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歪过头看着月漓轻笑“不是海妖哦。” 月漓挠了挠头，脸颊上少有地染上了一抹嫣红，“就算不是，那也很好看。”月漓自然地接话，就像是忘了这个女孩的凭空出现。 “很？”女孩眯着眼微笑，月光下的女孩冰肌玉骨，如白露凝香。 “非常好看。”月漓注视着女孩的脸，认真地改口。 “啧。”女孩再次伸手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眼中满是玩味“那我和海妖比哪个更好看？” “我又没有见过真的海妖，但是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了。”月漓盯着女孩澄澈的眸子，神情严肃“我不希望对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做出任何粗鲁的行为，所以还请你报明身份吧。” 月漓的手在暗处攥成拳头，脸上的窘迫和慌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故作镇定的冰冷，连着目光都锐利了几分。这可不是什么言情故事里的重逢，斯德沃克这个鬼地方一向都是来者不善的，越漂亮的女孩子越危险，他可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这位注意的地方。 他还记得几天前他们曾在集市的相遇，原本他还幻想会不会再见一面，但当她真的出现的时候，除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惊喜以外，更多的是对危险的警觉。 冥冥之中有一团迷雾正在试图将他包裹，而这迷雾幻化成了漂亮女孩的样子，就像是引诱水手的海妖一样，你接近这女孩，就会被拖下水，在漩涡里再也浮不上来。 月漓可以被漂亮女孩美的说不出话来，但他却也不会为之更加动摇，在黑港住了这么多年，他深知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放弃，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哎呀呀，怎么能对女孩子板着脸呢，一点都不绅士。”女孩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玩的话“不过似乎看上去更可爱了。” “说起来，你吃过牡蛎吗？”她伸出手，指着刚才那只月漓盯着看的牡蛎，那小东西似乎想爬到一个舒适的石缝里，但是蠕动了半天看起来也没有移动多少。 “……”月漓沉默着……思维跳脱的他因为没能跟上女孩的脑回路而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据说水手们有一种吃法，他们用刀子挖下活的牡蛎仅仅用滚水烫一下就可以就着烈酒下咽，那样的话味道会格外的鲜美。”女孩双手拄着石面把身子探过去，在月漓反应过来之前就贴到了他的身边，她把狭长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嘴唇就差一点要碰到了月漓的脸颊上“喂？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