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仙侠小说 - 黄河远上在线阅读 - 浊贯中洲(三)

浊贯中洲(三)

    乔息木在天刑司中穿梭,由于她乃汉水水神,因此这专门关押黄河水神的流沙宫对她的法力也多有制约。幸亏来时想到了这一点,汉水边多树木,她生长于那片沃土,集草木之灵,又从橘柚那里偷来了草木染,自然与黄河水族不同。

    “你是何人,竟敢私自逃离,在此作乱!”“闭嘴,将死之人,还是少cao闲心。”乔息木睨了一眼那叫嚷的水族,一施法术,纷纷噤声。

    “你以为这点法术就可以困住我吗?你不是我们族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暗处,一个声音问道。

    “天帝关押你们,你们却还帮他说话,还是好好担心自己的处境吧。”乔息木再度施法,结果那人的法力似乎比自己略胜一筹,无法控制。

    “想死?那我成全你!”乔息木只得引来这附近的流沙团,将它聚集向那个叫嚣水族周围引去。

    “救命,救命!”不出片刻,惨叫便湮没了,只剩空荡荡的牢房。其余之人也迫于威慑,不敢制止。

    前方是一个狭窄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并且宽度只能容纳一个人,而周围是透明的,似乎建在天上。

    她一眼望去,发现那透明的围墙上方有天兵镇守,恐被发现,大计失败,赶紧又将那团流沙阵聚集,裹挟着自己往前走,在用草木灵力加固,免于被吞噬。

    她吃力地走过长廊,终于又恢复了黑暗,她挥手一震,那些流沙便全消失了。土能克水,水多土流;水弱逢土,必为淤塞。可有了这草木灵力的加持,便不同了,土多木折;土弱逢木,必为倾陷。

    因此对付黄河之神的阵法并不完全适用于汉水一系。不过想来这天界也不会想到自己一个汉水神女会闯入禁地吧。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她心中一喜,“奇怪!”她一挥袖子,遮住自己的口鼻,一团黑色的烟倾泻出来,“邪灵?”紧接着,会发光的羽箭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

    她连忙倒出许多草木染,在施加法术。顷刻,自己的周身被密布的藤萝包围笼罩。藤萝不断向上生长,盘根错节,最终蔓过自己的头顶,将那些箭牢牢挡在外面。

    不过这箭头有仙术加持,十分劲锐,还是划破了藤蔓,努力刺向她。

    渐渐的藤萝网就要破裂了,她感到难以抵御。她赶紧看向面前这道紧闭的石门,上面有几个凹槽,似乎是来装灵牌之类的密钥的,并且还不止一块。可自己一路过来,小心谨慎,却还是一无所获,如果硬闯,镇守的天兵想来也会得到讯息,如今被困的进退两难。

    忽然,那瓶中的草木染源源不断地倾泻出来,形成了一道水帘子,然后一阵爆响,开出了一朵雪莲花,她被牢牢包裹在花心深处。

    那朵巨大的莲花不断转动,瞬间那些箭全部失去了力气一样,撒落在地。

    “檀爰雪莲?”她看向外面的莲花,感到心中大惊。上古有山名檀爰,山中没有花草树木,却有源源不绝的流水。山之高险奇峻,数万年以来三界无人能攀登,相传这山顶住着一个狸猫般的长发女妖,雌雄同体,世代不息,含莲而诞,依莲而生。乔息木本以为这只是传言,无凭无据,可今日这雪莲,却不禁让人联想到上古神话。

    待箭全部落下,这雪莲的花瓣也渐渐打开。墙上的暗格突然塌陷下去,想来这羽箭与这墙上的机关有关。她不甘地看向那扇石门,抚摸了一下上面的铭文,发现无法作解,便往回走了。

    可回头的路却十分奇怪。先是这四周透明的水晶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令人目眩神迷的铭文,几乎已经不像文字了,倒更像是象形的图案。上面有日月星辰,有飞鸟,有鱼龙,有凶恶无比的怪兽,还有祭天的人类,或许有可能不是人类,但如此虔诚地祈求自然之力,似乎很难是天幽两族。

    其中,一幅壁画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像车一样的东西,外面用轻纱围住,朦胧凄美,里面坐着一位长发女子,即使通过绘画也能感受她鬓发如云。她女子似乎转身看着画外之人,露出了一边眼睛,那里面充满了难以言明的情感。

    她想要一探究竟,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她进入了一个千面棱镜般的世界。流星不断划过,坠入无尽深渊,这里像天地草创时的碎片拼接而成的化外之境。

    手中仅剩的一滴草木染发着淡淡的绿光,“你是谁?为何来此地?”前方有一个白衣女子转过身来,乔息木仿佛在哪里见过。

    “壁画?你是壁画上的女子?”那个女子站在一片流水之中,她的头上戴着花环,她半转过头,眼里含着严厉和怒火。

    “为什么要来扰我,这里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被一阵气流冲散,突然结界破碎,乔息木似乎听到了镜子破碎的声音。

    前方一片漆黑,墙壁上有幽冥般的火把熊熊燃烧。往前是汩汩流水,交汇之处,有一个独木舟。

    上面有一个女子,戴着面具几乎完全无法看到她的脸,她宛若坠落泥淖的月光一般,暗淡又不失皎洁。

    前方是一轮巨大的明月,一半没入水中。那月亮很亮,让人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涟漪。

    那舟中女子踏月而来,衣裳飘动,突然她扼住乔息木的脖颈。

    “你命数未尽,为何来此?”

    “这是何处?”乔息木似乎隐隐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预感。

    “忘川!”几乎是异口同声。

    元大都钓雪楼

    “这琴声高荡起伏,如鸣佩环,歌声一叹三咏,余音绕梁。真叫江妃出听雾雨愁,白浪翻空动浮玉。”

    “这琴音虽好,却徒有其表,毫无深意。”人群中,一位戴着斗笠的女子吸引了众人视线,此话一出,人群哗然。”

    “大弦浊以春温,小弦廉折以清。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方为华章。这位公子只知用力弹奏大弦,使声音更加有力动人,却使小弦杂乱无章,此虽响亮却不够悠远,终究浮于流俗了。众位都是文人士子,黔首之喉舌。为君者是天下之表也,臣者影也,表动则影随矣。如今,储君耽于靡靡之音,而列位竟不知弹琴如同治国的道理,高低相随,互相调和,这正如君臣各尽其责,才能国富民强、政通人和。”

    “这.......”人群之中的士子们面面相觑,互相点头。

    “你是有所不知,如今的储君算什么,早已不似从前了……”一个颇为不屑的声音传了出来,人群一片骇然。

    “当心你的舌头!”

    此后人群便渐渐散去。

    “欸.......”琴淮胥还沉溺于方才的乐曲中,回过神来,围观捧场的人已经几乎全走光了。

    “这位小娘子,我与你并无过节,为何如此扫我的面子。”

    “没为什么,单纯的看不惯罢了。敢不敢比试一场?”

    “何意?”

    “我说,不如我们切磋一番,哥哥(元代称呼平辈男性)?”

    “男女不同,如何比试?”

    “钓鱼。”

    琴淮胥千年来生长在天庭,从未见过这般豪爽的女子,让人摸不着头脑,于是想跟上去一探究竟。

    百里步寰在幽冥时已经获知自己要找之物应该就在那科举士子所住的四门学之中。

    四门学乃中央设立,沿袭前代,招收士子不同于国子学,中上阶层的子弟与平民士子在一处读书。因此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之事时有发生。

    但这对于百里步寰这样别有目的却缺乏身份的人来说最容易不过了。

    方才在路上打晕了一个白衣士子,然后将他送到客栈里。又施法将自己变成了他的脸,通过了考院的检查。再次惊叹于法术的威力,她欣喜地看了看手掌。

    “常卓,你对于国朝重新恢复前代科举有何看法?”

    “这.......”!百里步寰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很崇拜地看着他,对上夫子的眼神,也充满期待。看来这随便找的人竟然还挺有本事,百里步寰心中暗想。

    “我认为,本朝科考制度尚不完善,时续时断,规模小,录取人数少,并不是中央选拔人才的主要途径,且.........”

    “好了,就到这里吧。坐下吧。”夫子听他一番话,表情幽微难明。

    其余士子们也一副好事心态,不与认同也不敢辩驳。

    “哥哥,你今日怎么了?夫子让你引经据典,赞赏称颂,你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哥哥?百里步寰看了一眼他。那人也很是不解。她干咳两声,不作回答,转头看书去了。幸而那人也没有再问。若身份暴露,那只有....百里步寰看向自己的手心。

    好不容易挨到散学,这人间的书真是难懂,晦涩艰深,绕来绕去,竟然不知要义。幸亏那夫子未再询问自己,否则肯定要露馅。

    “你,站住!”忽然,前方有一群人挡在了她的面前。为首的穿着一件玄色与松霜绿相间的袍子,一脚跨开,拦着百里步寰,不让她走。

    百里步寰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记狠狠的眼神。

    “哟,你瞧着他,今日硬气了!果真不比寻常啊。连这样的话都敢说。”那公子转过身与簇拥的子弟道:“他今日说什么来着?”

    “什么,录取程序不完整,不是中央选官的途径......”

    “对!高见,真是高见!”那人将手按在百里步寰的肩上,直往下压:“我告诉你,就你这出身,还想通过科举?你也就只能凭你的见解哗众取宠一番罢了。收起你那副清高的样子。”

    百里步寰瞥了他一眼,待他松开,她耸了耸肩。身后的同席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百里步寰忽然抬头,其余人也觉得奇怪,纷纷抬头看天。有一只大雁飞过,百里步寰手中一使劲。

    “啪。”“哎呀,这是何物!”一团黑白相间的东西滚落到那人的头上,还从脸上滑落,那人用手一抹,“鸟粪!”

    百里步寰冲他冷笑。

    “算了,下次再找你算账!”

    “我高见,你低贱。”百里步寰背着书箱往前走去。她打算先找一个偏僻之处躲起来,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将这里翻个底朝天。

    “常卓兄你不要命啦,张舍也敢惹。”百里步寰回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你今天真是不畏强权,巧舌如簧,看看他一脸窘迫的样子,还被鸟粪砸中了。”那人将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百里步寰感到有些不自在,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做。

    “我巧舌如簧,可我方才一句话也没说啊。”“你那是不怒自威。反正啊,常卓兄你最厉害了!”“..........”百里步寰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这回换那人惊讶了,看着握在一起的手,那人也很是不解。

    “你晨间那番话其实很有道理。”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只是他们都不敢承认罢了。这就是事实,他们非要捂起耳朵听他们希望的,或者是统治者们希望的。”

    来人一袭黑白相间的衣袍,长身玉立,头发半束,一顶月白色的玉冠,衬得他恍若谪仙。

    “即为国策,当吐真言,若徒有旌表,还有何借鉴意义。”

    “宫舍(舍敬称身份比自己高的平辈)所言极是。我们其实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不敢说罢了。”同席替步寰发话。

    “你今日很是让我惊异。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知己。”

    “我.....我们不是知己。”百里步寰看着他,淡淡驳回。不说她是来寻找神器之人,不应该牵惹瓜葛,就算是平常,她也很少与人交心。

    那人与同席相视一眼,没有发话,默默离开了。

    “不必再送了。”步寰转过身,示意同席离开自己。

    “可是,我们平日都是一道回家的,我们都住在巷左啊。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独自一人走在前面。是不是宫舍和张舍他们......”

    “我没事。你.....也别担心我了。我有别的事要办,不往前走了。最近,不是要考试了吗,我想多温习一下功课。就陪你到这里吧。”明知道有事要做,可是步寰还是不自觉的陪了他一路,但是时候要分别了,否则耽误正事。

    “那你记得一定要在戌时之前回来啊……”

    钓雪楼

    “你想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吗?”看着琴淮胥直直的钩子,江钓雪也很是疑惑,以为他有什么绝技傍身。

    “不过凭心境罢了。听说古之善摩者,如cao钓而临深渊,饵而投之必得鱼焉。而我观之这摩术不过一个变字而已。”

    江钓雪顺着他的手往鱼竿方向看去。断桥窄,水天宽,万绿西泠,一抹荒烟。风竹相吞,水石潺湲,阁中炉烟袅袅,离离暑云散去,秋风渐起。

    “天气变化鱼突然无口,鱼在水底缺气,气都跟不上了别说去吃饵,找活水水域垂钓,找水质好的水域垂钓,找气充足的水域垂钓,改变垂钓鱼种,增加鱼饵的数量与养分,这些都是“变”。”

    “却又是不变。”琴淮胥看向她,钓雪继续开口:“天底下都是一样的,鱼饵是小利,鱼才是大利,以小博大,不管是江里的鱼,海里的鱼,水缸里的鱼,饭店里的鱼,都一样,死于刀俎之下是最终的归宿,只不过换了砧板罢了。”

    “可是吃法不同啊……”

    “你这人...........”钓雪瞪了他一眼,充满难以言明的情绪。琴淮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欸,上钩了!”钩子一阵晃动,两人一起朝水下看去。

    “不好了,不好了。钓雪姑娘,你快藏起来,官兵来了!”老鸨急匆匆地跑进来。

    “官兵?”江钓雪和琴淮胥交换了眼神。

    “何人找我?这位军爷来钓雪楼作甚?”江钓雪没有选择躲藏,她让琴淮胥到阁中避避风头。

    “我不钓鱼,我只要江钓雪!”一个似昆山片玉,华色含光,着珊瑚赫色的郎君,青丝高扎,扬于耳后,独立桥头,两两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