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老万
万斯年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老万知道，因为这个秘密，老万失去了一条腿。那天太阳特别大，仿佛站在阳光下一秒都会融化。他坐在树荫下和万峻峰一起吃雪糕，这是专属父子俩的快乐时光，突然，他看到公园的树荫下，站着一个小孩，而有一个幽幽的影子正在接近那个小孩。 “爸爸，那有坏人。” “哪儿？”万峻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后来万斯年才知道，那是两个死灵。可年幼的他，能看见死灵，却无法分辨死灵。万峻峰以为真的有什么事，跑过查看情况，却因此失去了一条腿。 “斯年，你答应爸爸，你能看到死灵这件事，不要告诉mama跟弟弟。” “为什么？” “宜年胆子小，mama知道了肯定会担心的。这就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好不好？”躺在病床上的万峻峰跟万斯年伸出了小拇指，万斯年跟他拉钩。“我不告诉宜年。我会保护好宜年，也不让mama担心。” “好。” 可自从万峻峰失去了一条腿，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就开始破碎了。从前向清卓只需要在家相夫教子，可在万峻峰失去一条腿之后，她需要工作，需要做家务，需要带孩子。需要照顾瘸腿的爸爸，战争就在某一天爆发了。 “我受够了！”她捂着脸说，“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向清卓是很漂亮的，这点毋庸置疑，她是本地的女孩儿，而万峻峰是从一个镇子上考到这里，两个人成为了大学同学。学校里追求向清卓的人不在少数，可只有老实憨厚的万峻峰在她家里出事的时候依旧陪在她身边，坚持多年追到了她。 他们结婚了，结婚后万峻峰也一如既往的对向清卓好，家里的碗她都没洗过一次。所以吵架的时候，万峻峰也一句话没回，只是在向清卓发泄完之后说了一句：“你走吧，把孩子带上。” “带上？我拿什么带？” “那就把宜年带走，他老是黏你。一看不到你就哭。” “那斯年怎么办？” “你放心，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把他养大。” 从那以后，万斯年就没有见过mama和宜年了。小时候他还会问，渐渐的也就不问了。 直到那一天，那是他前十七年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万峻峰坚持要来接他回家。夏天的风很闷热，失去右脚的万峻峰撑着拐杖，听万斯年抱怨数学好难。 大街上没什么人，万斯年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万峻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但他知道，万斯年又看到死灵了。出于本能，万峻峰挡在了他的面前。 万斯年就这样失去了老万。离别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会给到人足够的时间去互诉衷肠，老万在很短的时间内咽了气。只来得及给万斯年留下一句话。 “我手机里有你妈的电话号码。” 那是一个十年都没有打过的号码，也是老万最后的嘱托。无论万斯年有多么后悔，多么痛苦，还是不得不背井离乡，带着老万的嘱托来到洛特斯。 而这一刻，万斯年看着对面的向清卓，她好像还是跟记忆里一样漂亮。她抛弃了老万，去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这不是你妈的错。”老万曾经说，“跟着我，我也给不了她什么，这是我们大人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但万斯年无法说服自己“抛下”老万，去到向清卓的身边。更无法说服自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受一个已经十年未见的母亲。可向清卓从万斯年坐下的那一刻就一直给万斯年夹菜。 “对了，我亲手做了些竹叶糕，等吃完饭让宜年拿给你。” “好。” “本来说就定居在这里了，但是突然出了点事，不过没事，你跟宜年在一个班，相互照顾。” “嗯。” “对了，你看你老师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请她吃个饭。上次就跟她简单聊了两句她就走了。” “我也不知道。” “我估计她也是比较忙，要是没时间的话，回头让宜年给她拿点我亲手做的竹叶糕，这位老师应该不会介意吧？” 万斯年心想我哪知道，宜年接话：“应该不会的，我问过秋阳了，这位老师很好相处的。” “那就好。算了，明天我先不走了，亲自去拜访一下，斯年，你把她的号码发我。”向清卓正要拿手机。万斯年却说：“不用了吧。” “那还是要先打个电话，不然突然上门太唐突了。” “我意思，不用拜访她。” “那怎么行呢？” “真的不用了。” 无论向清卓说什么，万斯年都点头不多言。看到他这个样子，向清卓只好放下了筷子，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了万斯年的面前：“斯年，这个你拿着。” “斯年，这个你拿着。”老万把一张卡递给万斯年。 “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高考之后要去玩吗？” “我就在附近转转就行了，哪用得着这个啊，你那裤子都洗得发白了，买条新的吧，这还能穿吗？” “怎么不能穿了？”老万咧嘴一笑：“我一个老头子，穿那么好干什么。你去屋里把空调开着，这么热怎么学习？” 向清卓看万斯年不接，又说：“拿着吧。” “不用。” “拿去买几件衣服，夏天嘛，买点好吃的，不够我再给你。” “真的不用了。” “斯年，mama的钱你也不要吗？” “……老师给我钱了。” “老师给你钱是老师给你的，这是mama给你的，你拿着。” 宜年也说：“拿着吧，等放假了，我们去东京玩。父亲也说了，等放假了让你去东京玩呢！” “对。”向清卓也想起来这茬，“让宜年带你去东京玩。”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可是这句话一说，万斯年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那是你的父亲，不是我的。” “不是……”宜年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等放假了，可以去玩……” 万斯年看着宜年，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恐怕已经把老万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老万却从未忘记过他。多少个夜晚，他拿着扇子，会突然说：“也不知道宜年现在怎么样了。” 万斯年真想告诉他，宜年现在很好，吃得好穿的好，早把你忘了，连你埋在哪都不知道。万斯年起身就要走，向清卓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 帘子突然被掀开了。万斯年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知希。很明显，她一进来就察觉了屋子里的气氛。向清卓也有点尴尬。知希跟她说：“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来了。” “没事的，正好，您要不坐下一起吃点呢？本该去拜访您的，这……还没来得及，实在是不好意思。” 知希看了看万斯年。他的脸黑得能挤出水来，很明显只想离开这里。 “多谢您的好意，拜访就不必了。今天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那好。”向清卓只好点点头，“您先去忙，下次我再去拜访您。” “斯年，走吧。” 向清卓一愣，她没想到知希会把万斯年叫走，而且万斯年还真的跟着她走了。头都没回。饭店外面停着知希的车，她把万斯年带上车坐下，闻人也在车里，看到万斯年脸色不好，笑道：“怎么跟自己亲妈吃个饭，搞得跟鸿门宴一样。” 当然，万斯年没说话，闻人启动了车子，又说：“你看你知希jiejie多贴心，知道你在这里，就要过来看看你。看样子来得还真是时候啊。” 知希提醒他：“专心开车。” “哎，当小孩子真好，到哪都有人宠。” 离开了那个地方，万斯年的心情也松缓了不少。他看着知希倒映在车窗玻璃上侧脸，明明看起来是一个很冷酷的人，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闻人后视镜里看了看万斯年，说：“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打电话摇人。” 万斯年懒得理会他的调侃，谁知道知希也说：“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不用什么事都一个人面对。” 这话让万斯年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却跳动的有些不规律。 “你是个好孩子。”知希又说，“希望有一天，你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到家乡，给你的父亲争气。” 万斯年在想，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老万呢？所以她是知道的，自己的处境，自己最无法忘怀的痛苦。万斯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把头转向了窗外。 “你多大啊，还孩子。” “我比你大很多。” “没看出来。” “小子。”闻人又跳出来调侃他，“人美心善的富婆jiejie，你可要抓住了。” “看样子你的工作氛围很好，上级随便调侃。” “我就说你这小子都是装的，冷不丁来一句，跟前辈是这么说的的吗？” “你算我哪门子前辈。” “主席，你要好好教育这小子，叛逆期，看起来不是很服管教的样子。” 知希似乎已经对闻人的腔调司空见惯，所以不予回应。好容易到了家，知希又要上楼休息了，万斯年的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叫住了她。 “知希……老师……”万斯年觉得直接叫她名字有点不礼貌，但是叫老师又很奇怪。楼梯上的知希停住了脚步。 “叫我知希就好了。” “知希。”万斯年鼓起勇气叫了她的名字，“谢谢你。但是……但是我一无所有。你帮我，我也没有什么能还给你的。”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照顾好你。”她说，“这不是有条件的，你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