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火车站 送别

    “你是安娜？”

    陈嘉伦看着推门进来的女孩儿惊讶道。

    这女孩儿身着白色连衣裙，娇小柔弱，双手正背在身后，笑盈盈地看着他。

    “是我。”她微笑着说道，“我想找你帮我件小事。”

    她说着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手中捏着一件信封。

    “麻烦你帮我将它交给李艺霖。”

    “哦。”陈嘉伦接过信封，揣进口袋里，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并不是幻象？”

    安娜明显愣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这个世界上，真实和虚幻还分得清楚吗？”

    陈嘉伦闻言沉默。

    “哦，对了，刚才张乾来过了吧？”安娜问道。

    “你知道他？”陈嘉伦下意识就问出口来。

    安娜微笑着，走了近些，然后揽着裙摆坐在他的旁边，说道：“你们不要敌对我好吗？”

    “我们都是一株小麦上的种子，她们都是安娜，我也是，或者说我们都是安娜，所有的安娜也都是我。”

    “嗯。”陈嘉伦点点头。

    “我可以请你再帮个忙吗？”

    “你说。”

    “帮我回忆一下我和李艺霖的那段时光，我怕我忘记了，我绝对不能忘记！”

    陈嘉伦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可以。”

    再次故技重施，陈嘉伦带着安娜的意识读取了平行时空留存的痕迹。

    曾经的一幕幕重新上演着。

    废弃cao场的主席台上，李艺霖倚着栏杆吞吐烟雾远望蓝天，一只白鸽闯入视线中，落在cao场之上，此时，安娜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带着无尽的虚弱，脸色苍白，胸口处插着一柄匕首，鲜血随之滴落，啪嗒啪嗒，一滴滴鲜血落地越聚越多。

    “我再次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到过去了呢！一次次的失败，不停折磨着我，但为了找回他的这段记忆，我的牺牲总是值得的，这一次能否成功呢？破局的关键到底在哪儿？”

    陈嘉伦听着安娜的话，云里雾里。

    “那天午后在教学楼后的草坪上，他如此轻易地说出那句不速之客掐死便是，哈哈我不该记仇的，我坚信人之初性本善，我又不是故意闯入他的生活，能有什么错呢？”

    “但终归是我的错，他出现了严重的幻视和幻听，毕竟他和我一样都是那具身体的不速之客，我们都是凭空诞生的人格。”

    “他带我去到他的老家，我们下棋喝茶，他还给我看了他的小说，小说故事虽然很幼稚，但我真的好喜欢，我多希望他就是卢卡斯，而我是安洁莉娅，当然也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化作黑影的王宇已经盯上了我们，可惜当时的我回到最初时间，根本不知道这将是一场危机。”

    “他说世界有正面和背面，我非常认可这个想法，我们的世界若分为可观与不可观两个部分，那我和他都正处于世界的背面，他总是将自己封锁在独自一人的世界中，明明那么渴望与人交流，也许只有到一切终结之时，我才能带他走出这个闭环吧。”

    “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理解的，还有谢谢你，当然麻烦你不要说我来过这里，谢谢！”

    安娜道过谢后离开了病房。

    陈嘉伦坐着，思考着，周边空荡荡的，无比的安静。

    突然，他的电话响起，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陈嘉伦无所谓地接通，刚拿到耳边，只听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叫道：“混蛋！你个傻瓜！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你自己跑去哪里了？”

    陈嘉伦有些无语，无奈地回道：“艾可，你别这么大脾气，我不是故意不叫你的。”

    “那你要干什么？说好这几天要一直陪着我的！”

    “没有，我发烧住院了。”

    “你……”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半晌才继续说道：“你没事儿吧？”

    “嗯……没事儿。”

    “……”

    突然，那边竟又哭泣了起来。

    “喂喂喂，你怎么了又？”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害怕一个人……”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陈嘉伦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劝道：“别哭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像吃错药了一样。”

    “你才吃错药呢！哼！”

    “嘟。”

    陈嘉伦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挠着头不知所措。

    他想了想去找医生说明了情况，医生很同情地说道：“哦，原来女朋友生气啦！”

    “……”

    抓了点药，他便离开了医院，虽然还有些微烧，但经过一上午的休养，气色已好得差不多了。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父母都已经上班离开，家里一如平常时的安静。

    突然听到艾可房间里有些动静，陈嘉伦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

    陈嘉伦推开门走近一看，却发现艾可端坐在床头化妆。

    她的化妆品就很随意地铺在被子上，一只手拿着小镜子，另一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涂着眉毛。

    也不打扰她，就静静等候了片刻，直到她将东西收拾好。

    艾可把自己的肩包整理了一下，又检查了一下钱包，这才说道：“我还以为你自己跑了呢！我也不是特意想生你气的，只是想到……”

    “怎么了？”

    “我今天要离开了。”

    “啊？”

    陈嘉伦一时愣住，晃神间看见艾可已经起身走到门口，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原来那天你是认真的啊！”

    “哼，你以为呢？”艾可关门就要离去。

    “哎哎，我还没出去呢！”陈嘉伦一时手忙脚乱，他心中一时滋味难名，虽然只是一周的相处，但向来只爱宅在家里十分孤僻的他，从没如此在意过一个人。

    艾可表面上看起来乐观开朗又坚强，但陈嘉伦知道她心里深藏着的悲伤和怯弱。

    而今天她就要远走他乡，这让陈嘉伦感受到了将要失去一位难得的知心朋友时那种心痛。

    “艾可，你真的要走吗？”

    陈嘉伦追到门口问道。

    艾可有些不舍地回头看来，笑着说道：“陈嘉伦，你好憨啊！不过也蛮可爱的，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了，至少我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你一样陪我说过这么多话，总觉得咱俩都是孤独患者，同病相怜了呢！哈哈哈，你看，总是和你就变得话多起来，好怕刹不住车。”

    “嗯，艾可，我知道的，我支持你。”

    陈嘉伦说道，想了想又问道：“你还没告诉过我你规划的旅程呢？”

    “呃……就……”

    艾可沉吟着，突然傻笑着说道：“就从北到南，从西向东吧！”

    “哈哈哈……”陈嘉伦也忍不住被逗乐了。

    “感情是根本没想过是吧？”

    “你不送送我？”

    “当然得送。”陈嘉伦点点头道。

    等到两人走到门口，天气突然作起妖来。整片天空阴沉到极点，雨点顷刻间覆盆而下，风也呼啸起来，气温感觉上陡然间降低了十六七度，一股股寒意不停往衣服里钻，短时间内地面上的灰尘被激荡弥漫空气，有些呛鼻，但很快只剩了潮湿和寒冷。

    陈嘉伦大喊一声，“诶哟，怎么突然下这么大了？”

    他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了一半儿，艾可急忙退回楼道，但就几个呼吸的时间，却已浑身淋透，平时矜持的她此时也不断口中念叨着，“他妈的，cao，他妈的，我好不容易化的妆啊，看来功夫全白费了。”

    “哈哈哈……”陈嘉伦看着她一副落汤鸡似的样子实在没忍住，非常不厚道地捧腹大笑。

    “你……！你还……”艾可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拳头就捶在陈嘉伦肩上。

    “咳咳，唔……”

    陈嘉伦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衣领，一手摸了摸额头道：“忘了自己还感冒着呢。”

    艾可撇撇嘴说道：“你还好啦，我倒是难办了，我就这一身衣服哇，怎么办呢？”

    陈嘉伦看着她湿漉漉的样子，无奈说道：“你火车票还来得及吧？”

    “来得及，我足足提早了两个小时出发，就怕错过了。”

    “那还是有办法的，你可以洗个澡把头发吹干，衣服的话，放洗衣机里洗净烘干，如果还有点潮的话，再搭在空调上开热风吹一下好了。”

    艾可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真的是麻烦你了。”

    陈嘉伦微笑不语。

    他们回到房间里，艾可打算脱衣服才想到，没有衣服可换，只好尴尬地问道：“昂，那个，有没有你mama的衣服借我穿下？”

    “哦，哈哈。”

    陈嘉伦摸着头憨笑一声，于是来到衣柜前挑了一身睡衣，又拿了条毛巾，一并递给了艾可。

    站在艾可门外，等她换好，陈嘉伦帮忙把她衣服放进洗衣机里，艾可自顾自去了浴室。

    等了二三十分钟后，艾可拿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看见陈嘉伦正在客厅无聊地看着电视，说道：“突然有点温馨起来了呢！”

    “啊？”陈嘉伦闻言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缓过神时，她已经回了自己房间。

    陈嘉伦被这一句话搞得思绪乱糟糟的，换了好几个台，却都看不进去。

    艾可收拾好出来，身上穿着睡衣，坐在陈嘉伦旁边，一股沐浴后的清香扑鼻而来。

    陈嘉伦脸颊有些guntang，他竟在自己家里拘谨了起来。

    “呃……还，还可以吗？”

    “我是说热水温度还可以吧，衣服等会儿就好……”

    我在说什么哦？陈嘉伦意识到自己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艾可笑眯眯地盯着他看，陈嘉伦被看得满脸通红，头发都要冒出蒸气来，只好微微偏过头去，却看哪里都不自在。

    “你真的好幸福啊！”她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感受着室内的温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或许……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陈嘉伦心中悲伤的情绪再一次漫延开来，是啊，艾可未必还能再回来，很可能……

    很可能今天便是永远地告别……

    陈嘉伦心情沉重地问道：“什么请求？我想我会答应的。”

    “那……等我回来，我们就试着交往吧！”

    艾可哈哈笑着说道。

    交往？！

    陈嘉伦怔了一下，缓了会儿后，这才心脏狂跳。

    和艾可交往，陈嘉伦忍不住期待起来，但转念又想到，前提是艾可能够回来……

    不知为何，此时的气氛有些悲伤。

    陈嘉伦木然点头说道：“我答应你，还有……我等你回来。”

    艾可的笑容逐渐变了样儿，眼泪止不住滑落，她突地将陈嘉伦抱住，陈嘉伦小小的一只愣是被她抱在怀里。

    他慌张却又谨慎地伸出手来搂住艾可的腰，脸贴在她的肩胛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

    ……

    收拾好之后，陈嘉伦让艾可带上自己的背包，又让她穿上了mama的风衣，艾可穿上后衣摆垂过膝盖，显露几分潇洒，她拿上雨伞，陈嘉伦跟着她一并出了门。

    外面的风依然很大，雨伞都吹得变形。

    两人匆匆打了辆车，但膝盖以下已经差不多湿透。

    “真的是鬼天气啊！怎么会突然下起了雨，明明早上天气预报还是晴天。”艾可郁闷道。

    “大概是不舍得你走吧。”陈嘉伦说道。

    “哼，它才管不着我呢，余下的时间我自己一人说了算，哦，对了。”

    艾可回过头对陈嘉伦眨了眨眼说道：“就是舍不得你哦。”

    “……”

    到了火车站后，两人下车冒雨来到商场，艾可需要准备些面包牛奶路上充饥。

    商场人流很大，像火车站内部一样拥挤。

    陈嘉伦在货架旁转悠着，突然发现艾可已不在身旁。

    他走到门口处等待着，可等了十几分钟仍没等到她出来。

    “怎么回事，再拖下去时间来不及了。”

    陈嘉伦内心焦急万分，不会她先走了吧，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呢？他有些想哭……

    嗯？

    突然，超市入口处有一道熟悉的人影晃动着，陈嘉伦定睛一看，正是披着风衣的艾可，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向那边走去。

    但艾可似乎看了眼手机，撑开了伞犹豫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艾可！”

    陈嘉伦大叫着，忙加快脚步直到跑了起来，但拥挤的人群使得他只能跑两步就要挤一步。

    “艾可……”

    他终于跑到了超市门口，可昏暗天色里，雨幕中，只能远远地看到，一道模糊的，飘荡着浅粉色风衣的萧瑟人影。

    陈嘉伦追了出去，雨水拍打在脸上，冷风吹得他一阵头晕目眩，可是追了一段却看见艾可已过了安检入站。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遥远的距离已看不清人脸，只能辨得那道熟悉的人影回过头来，是不是艾可呢？已无从知晓……

    暴雨的噪杂声和呼啸的风声下一秒瞬间填满了他的听觉，这个世界再一次变得清晰而又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