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道心
灵水城的防御大阵万箭齐发，苏卿死死抱着脆鸟的脖子，这种时候少帅的名头已经不管用了，喊什么都没人听得见。还好脆鸟在万箭丛中左突右闪，好几次都是堪堪化险为夷。 熊鹰的体型大出脆鸟好几倍，速度却快得出奇，这扁毛畜生竟然丝毫不惧箭矢，眨眼间便飞到了秀剑山上空。 秀剑山和大斧山一北一南，构成了灵水城最天然的屏障。相比起大斧山，北边的秀剑山高耸入云，终年白雪皑皑，地理条件极其恶劣。 二鸟载着四人在云层中追逐，脆鸟始终无法追上熊鹰，眼看着即将飞入大山深处，苏卿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示意花三娘降低高度。 “不行的，大人，飞禽之间最忌讳己低人高，一旦我们飞低，万一熊鹰突然发起攻击就麻烦了。” 他的话音未落，前方的熊鹰一声重鸣，突然朝着地面俯冲而去，花三娘见状顿时眼前一亮，cao控着脆鸟也跟着俯冲而下。 脆鸟占据着高势跃跃欲试，熊鹰却离着地面越来越近。苏卿总觉得不对劲，那熊鹰是百鸟中的王者，没道理会惧怕脆鸟，为何会在这种时候选择逃避？ 不对！不是逃避，熊鹰俯冲的速度太快了，降落不是这样的！苏卿转过头正想提醒苏三娘有诈，突然感觉到胯下传来剧烈的震动，随后便是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猛烈袭来。 苏三娘瞬时喷出一口鲜血，从下方来的攻击被脆鸟全数吃下，轰得它在空中左右摇晃了几阵，最后竟然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怜的苏卿二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着地面坠落。苏三娘彻底昏死过去，刚才那一击蕴含着强大的浊气，她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无法抵挡。 苏三娘扛下了致命一击，苏卿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在百丈以内，最普通的修行者也有万种方法可以避险，然而此时距离地面起码有上千丈之高，如此险境只怕是擎天境强者来了也只能摇头苦叹。 芳卿二人消失在了林海之中，绝境中的苏卿似乎看到了对方略带嘲笑的嘴角。偏偏这时飞来一群野鹞子，这群扁毛畜生顽皮得很，特意飞过二人身边，即兴表演了一段经典的鹞子翻身舞，气得苏卿差点背过气去。 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最多十个呼吸苏卿二人就将化作一滩rou泥。伟大的神灵把天空化作人类的禁区是有道理的，在这个禁区之内神奇的八芒星也陷入了彻底的沉默。苏卿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群野鹞子，能投胎的话下辈子一定做只鸟！ 闭上眼睛准备呼吸最后的清气，脑海里却不停闪动着方才鹞子翻身的那一幕。清风徐徐吹来，温柔地包裹着身体，炎日里传来舒凉的快感，不知不觉中苏卿全身的毛孔悉数张开，脑海中竟然飞速闪过一副又一副匪夷所思的画面。 在那些一闪即逝的画面里，风仿佛成了苏卿最亲密的朋友。春日里的轻风化作美丽的孟凡君，与他在空中翩翩起舞；爹爹化作了夏日里的凉风，将他托在天空中嬉戏；秋天里，姑姑带着他踩着丰收的阵风畅游天际，就连最讨厌的冬天，爷爷也会带着他迎着刺骨寒风踏歌而行。 芳卿兴奋得差点喊出声来，但她忍住了。她见到苏卿在空中做了一个古怪的翻身动作，而后便像轻盈的落叶一般在空中来回飘荡，等到距离地面只有五十丈的时候，他又做了数个像鹞子那样的翻身，最后竟然带着苏三娘稳稳落在了地面。 “不愧是圣主大人，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种时候进入‘瞬定’。” “这就是我们的圣主，苍天也要听命于他。苍天想考验他的意志，最后却屈从于他的伟大，赐予了最难得的风之法则。尊者大人，圣主真是我们楚民之福，更是天下万民之福！” 苏卿一落地后就见到了欢呼雀跃的芳卿，随后又听到了一番让他难以置信的言论。当然，让他更加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居然在生死之际领悟了一道风之法则。 更难得的是除了这道天地法则，隐隐约约间他似乎感觉自己接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同于修行所获得的能力，而是一种温润灵魂的源泉。自从这股力量进入自己的体内，天地似乎瞬间变得开阔起来，生死也变得无所畏惧。那一刻，他的心底生出一股无比强大的信念！苍天就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必将凌天而行！ 这，就是道心！ 恐怕现在的修行界没人能说得清楚道心是什么，外公从符道中推测出了道心的存在，但是他从未领悟过道心，更没体验过道心在怀的感受，但他曾为苏卿描述过一幅蓝图，等到苏卿经历了真正的生死，终于隐约摸到了那扇窗户。 “你们的计谋很不错，为何不直接在空中杀了我？” 苏卿一手扶着昏迷的苏三娘，一手背在身后，笑对着芳卿二人，他有一种直觉，这两人并不想立刻杀了他，甚至于有可能想与他做某种交易。 “圣主大人，我们是你最忠诚的奴仆，请允许我带领所有苦楚教徒向您发誓，我们将永生追随主人，永不背叛，直到地老天荒。” 老妖和芳卿跪在地上，一身的气息没有半点波动。这时候的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朴实的农夫农妇，面对神灵，他们虔诚、忠厚，心底纯良。 一刻钟前双方还是不死不休的死敌，现在对方竟然跪在了自己面前，口口声声喊着自己主人！这种戏剧性的场面苏卿做梦也没想过，开什么玩笑！自己的魅力竟然大到能让魔道追随？ “你们两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直说了吧，本官没功夫和你们瞎扯淡。若是今日不杀我，他日定将你们擒拿归案。” 那二人跪在地上没有任何起来的意思，芳卿头都不敢抬，说话时极尽谦卑。 “主人，苦楚教是您最忠实的仆人。我们等到了三千年，从人类产生恶念之时，我们的祖先便以尝遍天下至苦为己任，历经千劫苦，只待圣主临！主人，三千年来，楚地的兄弟姐妹为了这个目标，一代又一代不知多少倒在了最虔诚的路上。苍天有眼，三千年啊！终于在我们这一代等到了主人降临凡间！” 说到最后，芳卿竟然放声大哭了出来，而她身旁的老妖竟也在低低抽泣。他们这一哭是彻底扰乱了苏卿的心神，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一群人。 原来五毒幻神诀真正的名字是五苦幻神诀。皮rou之苦、牢狱之苦、战争之苦、劳役之苦、饥饿之苦，三千年来，苦楚教的人入世修行，世世代代活在人间最苦之地。怨灵之祖降临后，这些人又以浊气为修行之本，生存于正道凌威之下。 所有的这一切，只是因为一句古老的箴言： “以今日之苦修万世之福，以今日之浊换天地玄黄！”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有浊气存在。” “主人那颗刻有九九归元阵的灵珠被奴婢放入了万毒花，本是应了刘威的要求欲陷害主人。后来奴婢感应到万毒花不仅未起到半点作用，反倒因为浊气被吸收得一点不剩而凋零，所以奴婢当时便有所猜测，这才有了后来荆州时的事情。” 苏卿看不见芳卿的脸，却从她的话语中感觉到nongnong的悔意。不过现在他对这些旧事不感兴趣，他好奇的是箴言的后半句， 天地玄黄！ “你们说的天地玄黄是到底什么？” “主人，宇宙生两气，一清一浊，清为天，浊为地，两气分，而天地立，天地合，则玄黄立。主人，修行并不只有清气和浊气，玄黄之气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 芳卿话音才落，老妖便接着说道： “古训告诉奴婢们，除了圣主大人，世间无人能够同时修行清浊两气，也只有圣主大人才能将清浊两气融合为玄黄之气！” ..... 神策军的搜索队赶到时已过去了一个时辰。不是他们拖沓，能以这种速度赶到完全是因为少帅的头够大，秀剑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北部荒原，根本不适合大军通行。 苏卿和苏三娘倒在雪地上，气息微弱。神策四督亡魂大冒，一刻不敢耽搁将二人送回京城。 “主人，奴婢们的身份现在还不适合公开，主人若有事召唤，只需将此液滴在当地衙门的石狮上，大汉各地都有教中的兄弟姐妹，收到消息自会尽快赶来。” 苏卿最后硬是被二人的热忱感动了，最见不得有人一直舔自己的鞋子，很不习惯，鞋子是用来走路的，再高贵的人走了路脚也会臭。 心甘情愿被老妖一掌砍晕，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最忠实的奴仆下手肯定有分寸。果然，一觉醒来除了脖子有些酸，并无其他的不适，引得一旁的白胡子老头又一次啧啧称奇。 “少帅真乃千年一遇的奇才，从天而落也能安然无恙。只是今后万不可再以身犯险了，天道公正，半月内老朽已医治了少帅三次，长此以往，只怕天运总有用完的一天，还是谨慎为妙。” 是怕麻烦还是真心提醒，白胡子老头的真实想法不得而知，反正苏卿这次的心情和前两次截然不同。苦楚教虽被称为是魔道，但苏卿心中本就没有明显的正邪之分，至少从天幸者的角度上说，正邪的概念非常模糊。能得到苦楚教这样一大助力，恐怕让他再摔个几次他也心甘情愿。 苦楚教的教众遍布天下，大部分修行饥饿之苦与劳役之苦，这些人修行的是意念和意志，不见得一定就是天幸者。真正像芳卿这种修行五毒幻神绝的高手不过区区数十人。 想起自己意外得到如此强大的助力，苏卿心底简直心花怒放。不过他不敢笑出声来，因为李厥此时也在床边。 “苏爱卿，那两魔头逃往了何处？” 苏卿挣扎着欲起身行礼，李厥示意不必，他这才说道： “禀陛下，微臣落下时被那二人趁乱偷袭，微臣修为本就不如他们，三娘又昏迷未醒，幸好微臣早年间跟着爹爹学过鸡鸣狗叫的功夫，便学着震天吼兽的吼声，估计那两人以为朝廷增援已到，这才逃遁而去。微臣依稀记得他们走的方向是西北。” 李厥听完沉思了半刻，而后对守在一旁的春坨下达了三条旨意： “罢黜李白都水监指挥使一职，交大理寺、刑部、宗人府三司会审。” “命苏卿全权处理都水监日常事务，赐钦差金牌，见金牌者如遇朕亲临。” “命神策军全城搜捕，不搜出魔党让林缺提头来见。” “陛下......” “爱卿不必多虑，此番失利非你之过，爱卿能于细微处发现端倪已属难得，朕甚感欣慰。你休息几时便去接手都水监，朕的这位皇叔.....清闲得太久了。” 皇帝走了，走的时候龙颜大怒，今日的灵水恐怕必将是腥风血雨的一夜。 苏三娘的情况还好，虽然仍未醒转，但白胡子老头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无非是多花苏卿些晶石而已。 老妖回去了楚地，他要向广大教众宣布圣主降临的喜讯。芳卿为了避讳主人，执着地请苏卿把她的名字改成了芳奴，随后便欢天喜地变成个叫花子时刻守在周围。苏卿拗不过她，香喷喷的小娘子不好吗？哪个圣主身边随时跟着个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