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楚魔
在王禾阳家吃酒和在魁星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同样yin霏的气氛,比如同样有花魁作陪。 “为兄观苏兄与芳卿姑娘颇为投缘,特意请了芳卿姑娘过来,苏兄可能还不知道吧,芳卿姑娘的琴艺可是冠绝京师。” 二人很自然地被安排坐在一起,苏卿刚要落座,手腕上的八芒星突然传来一股火热之感。这已是八芒星第二次传递这种感觉,头一次是在荆州。 荆州之时,苏卿曾亲眼目睹那八芒星吸收了大量浊气,当时便是这种感觉,充满了渴望,就像是一个饥饿多日的流浪汉面对着整桌的美食。 王禾阳的家宴非常激烈,大开大合的气势很有军中人家的风范。趁着众人吃酒喊令的功夫,苏卿瞄了一眼手腕,半个时辰过去了,八芒星依旧闪烁不停。 扫视一番席间众人,除了王禾阳,他的几个弟弟都不是天幸者。这几个憨货吃酒猜拳刚猛无比,一看就不是上天的宠儿。王禾阳也不可能是魔道,他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若是修行浊气,只怕此时早已是四肢尽断,躺在床上吐泡泡玩儿了。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芳卿! 苏卿面色不改,主动端起酒杯向芳卿敬酒,果然!在两人酒杯相碰的那一刻,八芒星的黑光立即更亮了一分! 果真是他!苏卿放下酒杯,心中开始盘算该如何处理此事。此时不适合动手,这魔头实力了得,若是贸然发动,帅府的高手或许可以将她擒获,但拼斗之下王禾阳的几个弟弟恐怕也要交代几个。 酒过了三巡,王禾阳这才想起来芳卿,当即便要让她弹奏一首。那芳卿本也是吃这碗饭的,也不推辞,报上琵琶边弹边轻轻吟唱。 魁星楼头牌的琴技果然不是常人可比。琵琶乐声清脆、明亮、富有颗粒性,但是音域较为单一,缺乏变化。然而到了芳卿手中,弹出的曲却意如同沧海桑田,恍如隔世。琴声忽高忽低、忽近忽远,一会儿似远在天边难以捕捉,一会儿又似深入心肺,动人心魄。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荆州时曾听过。 鸡皮嘎达瞬间爬满了苏卿全身,当日的情形又一次涌上心头。 芳卿不仅琴弹得好,歌声更是蜿蜒曲折、让人着迷。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一曲肝肠断,说的正是芳卿这般的高手,她的声音细腻圆润,但又兼具爆发之力,情深之时,众人只觉得被她引入了云端。 本是一首思念故人的曲子,苏卿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讥讽。这也难怪,可以轻而易举羞辱逆天境高手的高手,却在青楼之地强颜欢笑,终日做着难以启齿之事,任谁也无法理清其中的道理。 或许魔道之人自有他们的一套行事法则,苏卿只能这样理解。一曲弹罢,芳卿向众人款款谢礼,最后羞涩地朝苏卿这边望了一眼。 这一举动引得众人纷纷起哄,吵着要二人喝交杯酒,苏卿却笑着说道: “芳卿姑娘的曲艺果然非凡,乃是在下所听过最为动听之曲。我听姑娘的咬字,似是西北之人?” “回少帅,芳卿是平凉府人士,幼时被奴隶伢子卖到京师,已有十年。” 十年!芳卿的回答让苏卿倒吸一口凉气,若她果真是十年前就到了京师,魁星楼人来人往,十年间竟无一人发觉她的身份,这份隐藏的本事着实可怕。 更可怕的是当日在荆州时,她曾提过两个字-楚魔。 魔道势弱,大多抱团取卵,魔字前面加上字号,这代表着她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京师重地,一个魔道组织潜伏十年之久,朝廷上下那么多能人异士竟毫无察觉,看来皇帝选择自己成为都水监指挥使并不是一时抽风,而是都水监已经到了必须注添新鲜血液的地步。 “世态炎凉,这才造成了诸多无奈之事。芳卿姑娘无需神伤,在下初到京师,府中人口稀少,夜里时常缺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儿,不知芳卿姑娘可愿屈尊。” 此话一出立马引来满堂喝彩,王禾阳大声叫好之余完全不顾芳卿的感受,口中全是兄弟艳福无双之类的yin荡话语。 芳卿的意见很理所当然地被忽视了,事实上她也不可能有任何意见。能有机会脱离苦海,更是被苏卿这样的豪门大族看中,怎么看都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王禾阳算定了明日就是良辰吉日,随后一大壶酒就被推到了苏卿面前。 ...... 回到小院,苏卿迫不及待找来鱼又通二人商议。 “你们可曾听说过楚魔?” “楚魔?大人!万不可亲身试险。那楚魔中人行事凶残无比,修为更是超绝。我都水监内的飞鱼卫专办楚魔案,这些年死伤了无数弟兄,却是从未抓到一个活口。” “你说得详细些。” “楚魔源于战国时候的楚地,也就是今日的越州、江陵一带,紧临荆州、寿春。楚魔中人皆修行浊气,听说他们门内有一种叫做《五毒幻神决》的功法,与我等的修行功法大相径庭。他们无需借助怨灵便可变幻万千,只要是他们所见之人都可变化,兼能隐藏气息,很难被人察觉。” 原来是这样!鱼又通这么一说苏卿更加断定荆州的那个男子必定是芳卿无疑。怪不得自己当时就觉得那人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媚态,变化变得了形体,终究变不了习惯。 苏卿将荆州遇袭一事连同自己的猜测对鱼又通说了一遍,听得鱼又通眉头直皱。 “下官不清楚大人是如何确定此人就是楚魔。如果真是那样,只怕以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对付,应回衙门内多找些人手。” 鱼又通心思缜密,办事谨慎,有这样的想法很是正常,不料苏卿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无妨,本官自有办法擒她。” ...... ...... 灵水城有一百零八坊,西城的永佳、泰和、华福三坊乃是城中最下层百姓聚居之地,鱼龙混杂,污浊不堪。 三坊的建筑大都以茅草修建,一间挨着一间密不透风。茅草本就简易,这里的人身无长物,有时候甚至都分不清你屋还是我屋。 永佳坊的衙署是朝廷在这一片唯一的存在。说是衙署,其实只有三个衙役,三人之中又有两人属于挂名吃空饷,不大的衙署内长期只有老妖一人看门守庙。 老妖是诨号,也是同僚对他的蔑称,不过二十多年下来他也习惯了。此时的老妖盘腿坐在石床之上,脸上带着愠色,很是不悦。 “拈花使,你是昏了头了吗,为何此时来见本尊,门中规矩忘了吗?” “尊者恕罪,卿儿遇到了大事,不得不前来寻求尊者帮助。” 说话的正是芳卿。此时她脸上完全没有即将赎身的喜悦,反倒是一片忧心之色。 “本尊料想也是如此,你向来乖巧,说吧,发生了何事?” “尊者,有人要为卿儿赎身。” “我倒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点小事值得你破坏规矩吗?皮rou之毒你已修行了差不多了,此时离开有何不妥?” “为我赎身的人是圣主大人!” “一派胡言!” 圣主!如果苏卿听到这个称呼,一定会吓得碗都端不住。老妖显然也是知道的,他从石床上起身,突然一爪擒住芳卿头部,全身浮起一股暴虐的气息。只看到柔弱的芳卿在他的魔爪之下表情痛苦,四肢抽搐,隐隐约约间体内的浊气纷纷向那魔爪聚集。 一刻钟后老妖才放开了手,望着无力倒在地上的芳卿说道: “你的气息的确很微弱,看来荆州之事应是确有其事。” “尊者大人,卿儿所言句句属实。我们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等待圣主降临吗?那日圣主放出法身,吸取了卿儿体内全部气息,再加上他体内的五行清气极为精纯,卿儿相信苏卿就是圣主。” 芳卿面色苍白,仿佛连说话的力气也即将丧失。老妖看着她,面上犹豫不定,思量了许久才说道: “本尊要亲自确认。” ...... “大人,你为何要调动神策军?” 抓捕芳卿,苏卿没有用都水监的人,最主要是他不想被人说成是皇狗腿子。 “都水监的水太深了,本宫初来乍到的,还是用些熟手的好。” 苏卿的策略很简单,就是以赎身为名,将芳卿诱到小院之中再一举擒之。为此他奏请李厥请出神策军四都督,另有神策军四营兵士埋伏在四周。 那神策四督皆是擎天境顶峰修为,其中一人的本命怨灵为西海吞音兽,最是克制芳卿的魔音攻击。 在苏卿看来,这样的阵势如果还不能将芳卿生擒,那大汉修行界干脆解散算了。李厥本想让龟蛇熊三老也来助阵,被苏卿婉言谢绝了,想起那三头牲口就觉得恶心。 今日的魁星楼门罗可雀,概不接客,无他,少帅又临。苏卿的那张三十万两巨票被老鸨特意裱了金边,高悬于内院的正堂之上,以资鼓励少帅财大气粗和情深义重。 走的时候芳卿执意要带上自己的贴身老丫鬟,苏卿看了那人一眼,大手一挥,欣然应允。 哭得一塌糊涂的老鸨将盖着红盖头的女儿亲自送上娇子,魁星楼四头牌齐聚四年,如今少了一位,今后的灵水城恐怕就是只能闻芳名,不见芳影踪了。 从魁星楼到永宁坊的小院只隔着两个坊,不过对二位卿人来说却像是走了一段天路,个中滋味难以道明。 青红一脸哀怨,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芳卿牵到房中。推开门的时候,神策四督大大方方坐在喜桌上,吓得小丫头差点大喊有贼。 四将分列四角,刹那间将芳卿和她的老丫鬟团团围住,随后苏卿信步迈入房中,笑道: “在你服诛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芳卿掀起盖头,露出那张俏美的容颜。她也不说话,只是望向苏卿的眼神中柔情似水,仿佛在望着自己最心爱的情郎。 苏卿被她看得很不自然,这个时候他可不会相信堂堂楚魔会假戏真做。 “为什么要杀我。” “和他们废话干什么,来吧!” 芳卿还没开口说话,她身边的老丫鬟突然一声爆喝,身外的衣物应声而碎,瞬间从一个老丫鬟变成了中年男子。 不是老妖是谁! 老妖的身上散发出恐怖的阴寒气息,无数rou眼可见的黑色雾气从他体内迅速流出,瞬间弥漫到整个房间。 “小心,此雾有毒!” 趁着众人众人运功抵抗之机,那老妖突然朝天轰出一记重拳,可怜苏卿的新房子,只住了两晚便成了危房。 屋顶轰塌带来了无数碎屑粉尘,连着黑色雾气,房中众人的视线大为受阻。众人来不及作出反应,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鹰鸣,等到苏卿睁开眼睛,发现那二人竟然坐在一只大鸟上面,朝着天空飞去。 “这是什么东西?” 苏卿眼睛瞪得可以流出水来,这时苏三娘冲进房内,大喊道: “是熊鹰,大人跟我来。” 花三娘运转清气,霎时间一只硕大的光鸟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正是苏三娘的本命怨灵,鸣脆鸟!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苏卿又一次看傻了,花三娘抓起他跃到光鸟背上,一飞冲天朝着芳卿二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