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考验
苏卿不太喜欢段天守，倒不是说他曾打伤过自己，也不是因为他和姑姑的往事，主要是段天守曾投靠过刘敬酒。 李信是极为礼贤下士的，但段天守的话是对着苏卿说的，他也不好插嘴。这样一来两人都不答话，段天守自讨了个没趣，只得闭上嘴巴。 到了第七日，众人准时到达药神谷。终年葱郁的落霞山将药神谷包围在其中，山间水雾缭绕，百鸟争鸣，确实是人间一大仙境。 谷外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只有一个东倒西歪的“缘”字，苏卿不明所以，李信笑着解释道： “师尊极重缘分，他老人家认为世间之事皆由因果，而因果本源就是‘缘’。生死是缘、聚离是缘、穷富是缘、老少更是缘，所以他老人家就在谷口立下这块木牌，但凡想进入谷中者，皆凭一个缘字。” 苏卿心想怪不得世人都传药神古怪，结果是什么都要讲缘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缘分，难不成爷爷场场打胜仗靠的也是缘分？于是便笑着问李信， “那姑父能成为药神的亲传弟子，靠的是何种缘份？” “小王当年无意间将师尊的百草园烧了个精光。” 苏卿一口清水差点喷到了李信脸上，“这也算缘？” 李信倒是不以为意，答道： “善缘是缘，恶缘也是缘，缘深缘浅，缘终缘续，皆由人定。世间之缘不在天意，在乎人心。” 苏卿沉思不语，心中仔细品味着李信的话。只有十五岁的他自然还读不懂这句话里蕴含的深意，李信也不详说，又道： “到了药神谷，一切都得按照师尊他老人家的意思来。这条山道便是入谷的唯一之路，卿儿，去吧！姑父在园中等你。” 一条婉延曲折的山道深入林间，苏卿慢步走在上面，真正到了药神谷，这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问题。 其实关于清浊两气的事情苏卿并不是很在意，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修行界至今也不过才60年的光景，有太多的空间等待世人去探索。 凭什么天幸者就只能修行一种气，又凭什么就只能修行清气？修行浊气的人一定就是邪恶的吗？人有百性，有谁能保证修行浊气的一定是恶徒，又有谁能保证修行清气的一定就是善辈？ 这其实就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祟，世人向善的本意是好的，不好的是非要为善恶框定一个明确的界限。同样是打仗，保家卫国杀敌就是善，那为了扩充疆土是而杀敌不是一定就是恶呢？ 世间的善恶本就难以分辨，何必连修行的气也一定要分出个善恶出来？所以苏卿最初就不想来药神谷，苏长青从小给他灌输的善恶观让他对这件事看得很轻。 山道很长，但十分安静。这条路上的植物格外茂盛，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神所在的原因，有好些藤蔓的枝叶都已铺到了路上。苏卿走在山间，正想着为何半天都见不到一户人家，突然发现一位老妇坐在路边。 老妇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乍一看去身上并无伤痕。苏卿以为她是饿了或者累了，连忙上前，拿出身上的干粮和水递给对方。 那老妇也不客气，接过东西就是一阵狼吞虎咽。苏卿的东西说是干粮，但也是寻常人家一辈子难吃到的食物。红狼rou干、百花果饼、万酿蜂蜜，这些东西的价值在京师可是寻常人家一年的支出。 那老妇人吃饱喝足似乎还意犹未尽，对着苏卿说道： “年轻人，还有没有，老身没有吃饱。” 来时一路都有村镇，苏卿身上不可能带着太多干粮，于是答道： “老人家，没有了。” “你身上有银币吗，给老身一些，老身大儿还未用饭呢！” 苏卿眉头微皱，但还是从怀中摸出了三枚银币。此时从来的路上走来一个中年人，那人径直走到两人跟前，看见妇人手中的银币，就朝着苏卿说道： “我看你也是大富大贵之家的人，为善好施的道理大人没教吗？这点银子哪里够用，快快快，将你怀中银币尽数拿来，我接了娘还要回家做饭哩。” 这人脸上一副不耐烦之色，苏卿心中很是厌恶，当即便站起身朝前走去。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那老妇人又在背后说道： “劲儿，这人怀中银币甚多。” 老妇人说话的声音极小，但天幸者的听力本就胜于常人，苏卿顿时便觉怒不可歇。但转念一想，此处乃是药神谷，这两人又是凡人，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于是他便不再理会，继续走自己的路。 不料此时背后突然一股劲风袭来，苏卿一个侧身躲闪，只见一道铁影擦着腰间飞了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把砍柴用的镰刀。 苏卿转过身，充满愤怒的眼神吓得母子俩瘫软在地，那老妇人颤颤巍巍道： “这里可是药神谷，我们可是药神的人，你要做什么？” “你二人心存不善，想必已用此种办法坑害了不少路人。若是再留下你们，只怕会有更多人遇害，今日我就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记得来生投胎做个好人。” 苏卿的话一字一顿，语气中极尽怒意。苏长青教给他的从来都是你与我善我便与你为善，你与我恶我便比你更恶，战场下来的人对待敌人从不会心慈手软。 苏卿掌中升起一团火球，没有丝毫犹豫就朝着那二人打了过去。要看着火球就要打中二人，此时脑中突然传来一阵目眩之感，随即眼前景象飞速变幻。 转瞬间高大古树不见了，满地的藤蔓也不见了，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座满是奇花异草的草庐，以及正在下棋的李信师徒。 药神果然是一位白发老人，背对着苏卿看不清楚容貌，见到苏卿出现他也没有回头，倒是李信显得颇为高兴， “我就说过，卿儿定与师尊是有缘之人，幻阵难不倒卿儿，哈哈哈。” 药神这才转过身来，也不说话。李信将苏卿带到跟前，还未等坐定，药神直接开始为苏卿诊断。 药神连把脉都和一般人有所不同。其他人把脉都是从手碗处着手，而药神却是直接将手掌置于苏卿丹田之处。 他在丹田处停留了好久，而后又拉起苏卿衣袖，仔细查看那八芒星，很久之后药神才第一次开口道： “你可自行吸取过浊气？” 苏卿茫然摇头，李信接过话来说道： “卿儿自幼长在苏家祖庙，您是知道的，那里有万界九天大阵，要是卿儿修行浊气，只怕早就被大阵轰成渣了。” 药神闻言又是沉思了片刻，而后挥了挥手说道： “他的问题不是问题，体内清气磅礴，尽数储存于丹田之内。浊气倒是少了许多，不过全部都在手腕支沟xue里，也就是全部被那八芒星吸收了。所以他死不了，回去吧！” 没想到费神费力走了千多里路，等来的却是这种结果，李信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追问道： “师尊，到底卿儿体内为何会有浊气？是否有法能将这些浊气消除呢？” “他的浊气从何而来老夫也不是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浊气还会继续生长，而且不易消除。年轻人，你手中的那个图案是不是一直在变大？” 苏卿点头应是，药神这才又说道： “如果老夫所料不假，他体内的浊气应和他的本命怨灵有关，至于是好是坏老夫不好推断。” 苏卿本就对这事不太上心，听到药神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索性放下心来对着李信说道： “姑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必过于麻烦药神大人。” 药神本准备进到草庐里，听到这话转过身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 “年轻人，虽然现在你体内的浊气还很弱小，但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它必然会变得和清气一般强大。到时候只要你催动清气就会引发浊气，呵呵！浊气一旦外露，这天下恐怕连陛下也保不了你周全。” 李信闻言大急，赶忙问道： “师尊，可有方法化解？” “法子倒是有，不过困难重重，就看他愿不愿意尝试了？” 这一下连苏卿都有些慌了。在他的眼里，浊气并不可怕，世俗的目光才是最可怕的东西。他不是一个人活着，他有爹爹、有爷爷、有外公，还有一群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万一自己真的变成为天下所不容的魔道，不敢想象那时的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药神大人，小子愿意尝试。” 药神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对着苏卿说道： “我这里有一颗遮天丸，你吃下去，半年内可保外人无法察觉你身体的异样。半年内你去找三样东西，若是你找到这三样东西，半年后我送你一个天大的机缘。” “师尊，为何约定为半年？” “方才的幻象他漏掉了一件事情，所以这半年是对他另外的一个考验。” ...... ...... ...... 少女泪、赤子心、老人言，便是药神要苏卿找的三样东西。 聪慧如李信，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三样东西究竟和浊气有何关联。这三样普通得再普通的东西需要费心费力的去找吗？ 青红就是少女，让她哭个十场八场的有何难事？赤子心，老人言？难道这两样玩意儿能让一个人体内的浊气彻底消失？ 李信和苏卿都沉默了，药神给他们出了一道绝世难题。 回去的路途比来时还要安静，段天守等人跟在后方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惹怒了两枚公子惹来杀身之祸。 快出秦州的时候，对面策马奔来三骑，李信眯着眼睛听了半天，这才确定都御史确实是奔着苏卿来的。 “李宏，若是你今天查不出什么来，休怪小王断你一年俸饷。” 李信的威胁起不到任何作用，大宗正兼都察院左史向来都是铁面无私，那李宏朝苏卿供了供手，说道： “苏卿，有人报告你修行浊气。我等从京师一路而来，虽不知道你们来此地做什么，但俗话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你真无此事，理当接受我们检查。此事我尚未上禀陛下，已是看在大元帅劳苦功高的份上。” 段天守此时总算表现出跟随苏正河多年应有的机变。只见他将佩刀抽出半分，其他亲卫也是如此，只要情势稍微不对，立马可将李宏等人斩于马下。 李宏不是天幸者，但他手上的东西是朝廷唯一检验天幸者的器具-浑天仪。 这玩意儿据说同样是洪涛所造，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帮着朝廷检验修行者是否坠入魔道，也就是是否修行浊气。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武帝年间，羽林军中郎将胡毅修行《乱魔决》，短十年内，修为从应天境直达逆天境，事发后从三千禁军的围捕中成功脱逃。武帝震怒，这才命洪涛制作浑天仪，监察天下修行者。 明明知道会坠入魔道，但总会些人会挺而走险，究其根本，还是在清浊二气的获取成本上。 清气生于天地间，无处不在，却是获取不易。在修行界，天幸者凝聚清气一是靠功法朝吸暮吐，二是靠晶石补充。前者稳定但进度太慢，后者虽方便快捷，但数量稀少且极难获取。 浊气就完全不一样，凶杀之地有之，苦难之地有之，甚至连肮脏之地都可能有浊气存在。 李宏的检测手段非常简单，就是将一个盒子贴在苏卿丹田处，而后在盒子底部放入一块赤晶石。 一炷香后盒子表面泛起一片清光，见到那青光李信这才长舒一口气，对着李宏恶狠狠地说道： “李宏，你完了！你完了！你的一年俸禄完蛋了，我看你如何向家嫂交代。” 李宏看都没看李信一眼，只拱手对苏卿说了一声得罪就带着护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