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仙侠小说 - 朝天诀在线阅读 - 第1章 凤臆龙鬐踏雪行

第1章 凤臆龙鬐踏雪行

落于下风。梁天青使个虚招,就势劈下,这一剑力道刚猛,陆不平急忙横剑相挡。

    突听“咔”的一声,似是金属断裂之音,接着又“啊”的一声惨叫。投目瞧去,陆不平已躺在雪地中,手中长剑也已断作两截。

    陆不平将断剑狠狠抛在一旁,道:“好一柄‘听梅剑’,果……然锋利非常!”他为梁天青剑招所伤,内息颇不平稳。

    梁天青缓步上前,左手扯起陆不平衣襟,喝道:“姓陆的,你罪恶滔天,今日落在我手上,你还有什么话说?”陆不平颤道:“梁……大侠,小人知错了,日后定当改过自新,求……求您饶命。”

    梁天青心中冷笑道:“‘黄河五鬼’好大的名头,你等做了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居然还有面目开口求饶?姓梁的今日若饶过你,日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但转念又想:“此人无恶不作,自然该杀。只是我若取了他性命,日后再寻其余四鬼难免就要多费些功夫了。倒不如先假意饶他,诱出‘四鬼’下落,到那时,即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便道:“姓陆的你恶贯满盈,本是必死之人。但我有一件事问你,你若据实而言,要我饶你性命也无不可。”

    “谢梁大侠,我……一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陆不平又惊又喜,似乎也不相信梁天青竟会说出饶过他的话。

    “你们五人虽是分头作恶,却总该知道彼此下落,或是以特定的暗号联络。你若如实说来,我便饶过你。”

    陆不平听后,面庞中原本的喜色尽然褪去,只呆呆瞧着梁天青,迟迟不肯答话。过得片刻,陆不平忽地一阵长笑,笑声中尽含鄙夷、不屑之色。

    梁天青听出他笑声中似有嘲讽、漠视之意,不禁怒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聪明……聪明人办聪明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什么?”

    “梁大侠,倘若……有人要你背叛你的师父韩神剑,你当如何?你我虽……不熟识,但我知你极重情义,便是受千刀万剐,也决计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尊师的事。而我亦不会为苟且偷生,做对不起兄弟的事。”

    梁天青怒道:“尔等恶贼罪恶滔天、十恶不赦,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师父相提而论?”

    陆不平奋力挣开梁天青双手,整理下衣襟,道:“梁……大侠,你说我们十恶不赦,那也由你。平日里我……我做这许多恶事,就算死在此处,也是命中所定,陆某无话可说。但教我背叛兄弟、出……出卖兄弟,却是万万不能!你最好杀了我,杀了我罢!”

    “你道我不敢杀你么?”

    “嘿嘿,人在江湖,谁不是提着脑袋行走天下?‘黄河五鬼’不修善果,应有此报,却……却绝非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辈!”

    梁天青心下触动:“不错!‘黄河五鬼’虽然无恶不作,可于弟兄义气却看得极重,我实不该多次一举。唉……倘若他未曾做下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单凭这般义气深重,我定然要结交了这个朋友。”

    他一好饮酒,二好结识朋友。当下见陆不平义气过人,竟大为所动,甚至已将他“黄河五鬼”的身份抛诸脑后。

    陆不平瞧着梁天青身后,突地喊道:“吴大哥,快来助我!”

    此言即出,梁天青大吃一惊,顺着陆不平目光,忙转过身向后瞧去,心下叹道:“我怎地如此大意?竟未注意到身后来人?”

    可待他转过身去,只觉一股寒风袭面。而眼前除了漫天飞雪,哪里有人影?甚至雪地里,都没有第三个人的脚印。

    “这是怎么回事?哎呦,不好……”

    梁天青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待他再回过身时,陆不平已猛然跃起,徒掌劈来!原来,其实梁天青身后并没有什么“吴大哥”,这一切尽是陆不平使诈,从而暗中偷袭梁天青。

    “啪!”

    陆不平单掌推出,直抵梁天青胸口。

    梁天青只觉胸口一沉,竟被逼出丈许外。梁天青暗暗懊悔,想来自己已是在劫难逃。可他身中一掌后,竟兀自站立未倒,胸口虽有痛感,却不深重。

    亏是陆不平先前身负重伤,掌力大减,这一掌后劲不足,否则梁天青焉得能有命在?当下梁天青所受不过是皮外伤,待反应来,立即踏地而起,长剑挺出。陆不平先前内息已然不稳,又猛发一掌,已无力相挡。

    只见一条银蛇窜出,陆不平被听梅剑穿过胸口那一刻,也便断了气。

    梁天青虽目睹陆不平身亡,却呆呆站在原地,于适才变故,兀自心有余悸,叹道:“梁天青啊梁天青,你轻信小人,险些断送了性命!”而后清理了剑身血渍,呆呆望着陆不平尸身,道:“盼你来世能造福苍生,以赎今世之罪。”

    他将陆不平尸身搬往龙柏树下,拔出剑来,在一旁岩石上写下“杀鬼者梁天青是也”八个大字。那听梅剑又窄又薄,却是锋利非常,剑尖所到之处,铿锵分明,金光四溢。梁天青运剑自如,笔走龙蛇,八字一气呵成。

    梁天青所以留下姓名,却是为引其余四鬼上钩。

    “黄河五鬼”虽然个个心肠歹毒、恶贯满盈,但彼此间却是情深义重。另四人倘若得知陆不平为梁天青所杀,必定寻上仇来,那时便可趁此将其一举歼除。若非如此,踏遍中原各地寻找另四人的下落,当真如大海捞针一般。

    这时朔风更急,一阵一阵,便如冰刀一般肆虐着大地。

    梁天青虽是习武之人,却仍不由打个寒噤,叹道:“这鬼天真是可恶,冻煞了人。若是有些酒水,也可御御寒。”

    梁天青嗜酒如命,平日里,师兄弟们常笑他“宁可三日无食,绝不可一日无酒”。眼下雪虐风饕,冰寒刺骨,他不免有些嘴馋,定了主意,便赶了马向西首而来。

    照夜玉狮子马乃千里良驹,食量较常马多一二倍。而现下行驰在尺许厚的雪地中几无影响,漫天飞雪之下,只看得一个白影在风中掠过,转瞬即无。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已驰出数里之外。

    到得近邻之陕县,已近酉时。

    且说陕县东据崤山关连中原腹地,西接潼关、秦川扼东西交通要道,南承两湖,北对晋地锁南北通商之咽喉,是古来兵家的战略要地。三国关云长收周仓一事,便在此地。

    梁天青一日未进食水,腹中已然空空,兼之天寒地冻,可谓饥饿交加。走进县城,原不宽阔的小路却挤满了人,有小贩,有客旅,也有赶集的百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似乎这一场大雪,并未阻隔人们的热情。

    梁天青乘着马几乎寸步难行,索性便下马行走。

    走到一处,突闻街头尽是酒香之气,梁天青大喜,回过头便见得一座酒楼,唤作“燕归楼”。

    那酒楼建筑颇显大气,上下分三层,楼高近五丈,屋檐高挑,朱红漆墙。楼顶青色瓦片上,铺着厚厚一层白雪。薄暮余辉映照之下,显出一丝艳媚。门前匾额为红木质地,周边涂了层金漆,其间“燕归楼”三个大字结体遒美,骨骼清秀,颇具美感。

    据传,秋末时节北燕南飞,途径此地上空,闻到杜康酒香亦不忍离去。至次年春初,便有数十只飞燕回到此地,在周边树枝上筑巢定居,所以便唤做“燕归楼”。

    梁天青闻到酒香,不肯移步离去,便向楼内走去。跑堂见到,忙出楼相迎,将白马牵到后院去吃水草。

    梁天青随跑堂进到楼内,上得二楼,寻西首一张空桌坐下,点了一斤熟rou、四个馒头和两斤杜康酒。他多日不曾饮酒,闻到这酒香,已是欲罢不能。

    跑堂才将一坛酒上来,他便咕噜咕噜吃下一大口,这一口少说也有三四两。烈酒穿过喉舌,只觉甘甜无比,口有余香,进到腹内,霎时全身都暖和起来,有说不出的畅快。

    过不一会儿,那坛足有两斤重的杜康酒竟给他喝得涓滴无存。梁天青酒量甚好,此时不过三四分酒意,便又要了一坛。

    他囫囵吞了些熟rou,又咕噜一大口酒,他喝道兴处,不禁叹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果然好酒!”时情时景,虽不及昔日曹孟德之意气风发,却也颇合此景。

    这时从楼下上来两位青袍怪客,坐在梁天青北侧一桌。

    只见一人身材矮胖,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满脸胡须;另一人身材高瘦,疙瘩脸上、怪rou横生,双眼突兀,二人均四十岁上下,形貌甚是丑陋。身着服饰、举止谈吐与中原人士颇不相同,似是西川人氏。二人要了一坛酒、两斤熟rou来吃。

    梁天青见二人生的甚是寝陋,并无多看,当下也未在意,只顾饮酒。

    隔去半柱来香功夫,梁天青已喝了两大坛酒,已有七八分醉意。而一旁那两位青袍怪客rou不吃、酒不饮、话不谈,呆呆坐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楼内的跑堂见这二人面貌可怖,总有意避开此桌,离得远远地。

    又过得一炷香的时间,上来一位青年,四处观望一番,待见得那两位怪客时,面色一喜,便径直走来,与那两位怪客并桌坐下,道:“两位兄长,小弟来迟,请勿怪罪。”

    梁天青瞧了一眼,那青年人倒长得眉清目秀,手摇折扇,是个俊美的公子哥,三十一二岁年纪,与那两位怪客坐在一起,甚是诡异。

    高瘦的男子道:“好说好说。”

    那青年人道:“烦劳两位兄长办的事,未知成否?”

    矮胖男子道:“那是自然!我与大哥出手,岂有不成之事?”矮胖男子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件锦绿盒,放在桌面。

    青年取来锦盒,打来看了看,轻声道:“怎么只这么一点?”

    矮胖男子道:“便这些药,莫说只一人,便是百八十人,只消碰上一丁点,那也活不成的!”青年惊道:“竟如此厉害?”矮胖男子道:“不错,这‘圣手毒仙’岂是浪得虚名?”

    梁天青听得“圣手毒仙”四字,吃得一惊,他曾听其师韩神剑说过,此人乃是江湖中第一用毒高手。若是中了他的毒,世上无药可解。

    青年道:“这‘圣手毒仙’名满江湖,小弟岂敢质疑?只是不知这毒粉,如何称谓?又当如何用法?”高瘦男子道:“此毒唤作‘毒葵’,生得阴寒、无光之地,每日须喂以女子鲜血,但凡错过一日,便即枯萎。此‘毒葵’须七年方才开花结果,取其花果研磨成粉,便成了世上一等一的剧毒!”

    梁天青心道:“每日均需喂以女子鲜血,却不知此毒长成,需残害多少无辜人的性命!什么‘圣手毒仙’,不过是一个无端取人性命的恶贼罢了,它日若得遇见此人,我绝不姑息!”

    高瘦男子续道:“凡中毒之人,却不致立时死去,而是昏迷三日。第四日便会醒来,但周身剧痛难当,此后每一日所受疼痛均更增十倍!让人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七日过后,才会死去。此毒粉无臭无味,但须口服下去,才能见效。”

    青年道:“原来如此。两位兄长盗来此毒,甚是辛苦,来,我敬你二人一杯!”高瘦男子突然伸出右手,暗运内劲,抓在青年腕处,冷冷地道:“傅老弟,你答应事成之后给我兄弟的好处,可不能反悔!否则,定要你好看!”

    那青年只觉腕部一酸,像是被铁索禁锢一般,发不上力,忙道:“褚大哥,你莫动怒。此事全仗您鼎力相助,小弟岂敢不知好歹?待大事一成,我必将那物事双手奉送!如违此言,不劳二位兄长动手,小弟必自行了断!”

    高瘦男子将手缓缓松开,欣喜道:“奉送那却不必,那物事乃你派之物,我兄弟二人岂敢占为己有?只是想借来瞧上一瞧便是了。”

    青年笑道:“这是自然!”

    高瘦男子男子道:“那我兄弟二人便恭贺傅老……不,应该说是傅掌门了。”青年道:“此事有两位兄长相助,必定能成!”

    那三人吃了些酒rou,过了半个多时辰,在一阵大笑声中离开了燕归楼。

    梁天青酒足饭饱,见天色渐黑,便欲寻客店暂歇一晚,明日继续找寻四鬼下落。结过账钱,下得楼来,正欲离去,却听得身后一人说道:“咱家可是百年老店,概不赊账,这是传将来的规矩,你问本县客人谁不知道?”

    “掌柜的,可……可否通融几日,今天我确实走得急,忘了带银两……”另一人说道。

    “我说你这个人懂不懂规矩?我瞧你穿的倒像个模样,莫不是存心来吃白食罢?”

    “在下确是来的急,故未携带银两在身上,不若将今日酒钱暂且记下,改日我定当双倍酬还!”

    “双倍酬还?说得倒是好听。今日若容你离去,日后你若不来,我便找谁去?像你这种人,咱家不知遇过多少,总之你若不交出银子来,便随我去见官。”

    “见官?今日我有要事在身,实延误不得。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花,上先下雪便是,绝非街头混混,亦非蓄意来吃白食。区区几两银子,难道我会赖账不成?”

    梁天青听那人自报姓名,回过头来,只见那人身长八尺,着鹅黄色衣衫,颜如冠玉,腰悬长剑,气质不俗,二十三四岁年纪。想是他来此饮食,却未曾携带银两在身,故而与那店家发生口角。

    “我呸!我管你是谁?告诉你,便是天皇老子来,也须得循着酒店的规矩!我瞧你这宝剑倒值些银子,这样罢,你将此剑留下,他日若得来银子再赎回去。”

    “此剑虽不名贵,却是家师转送,乃鄙人护身兵器,岂能留下?”

    “呵!你这把破剑,俺也不稀罕,你若付了银子,便是送我,我也懒得收。”

    “此事恕难从命。”

    “既如此,你便随俺去见官罢!”

    花先雪见店家苦苦纠缠,心下一横,拔出剑来,喝道:“我今日确有要事在身,你若再苦苦纠缠,便休怪我不客气了!”他无意伤人,只盼吓吓那店家,就此脱身。

    谁想那店家喊道:“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这时从酒楼后院跑进六条虎背熊腰的大汉,将花先雪团团围住,摩拳擦掌,就要动起手来。

    梁天青受韩神剑教诲,扶危济困不在话下,眼见此事即将闹大,忙上前道:“掌柜的,先莫动手。”店家喋喋不休道:“这位客官,你来评个理,这人没钱,竟到咱家店里白吃白喝……”梁天青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欠你多少银两?”

    店家道:“倒也不多,共是一两三钱银子。”

    梁天青道:“嗯,这位兄台的帐便由我来结算。”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两多碎银递给店家,道:“你看够是不够?”

    店家喜道:“够了够,多谢客官。”他转过身向花先雪道:“算你运气好,这位客官既然帮你结了账,便容你去罢。”说着招呼那几条大汉回去了。

    花先雪抱拳谢道:“多谢兄台解围。还未请教尊驾高姓大名,哪里人氏,以便日后花某酬还。”梁天青道:“在下梁天青。区区银两,尽是身外之物,又何足挂齿?”花先雪道:“原来是梁兄,失敬失敬,在下姓花名先雪。”

    梁天青淡淡一笑,吟道:“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花先雪接道:“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这一首《眼儿媚》,乃宋代词人王雱思念妻子所书,其中“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最是唯美,寓情于景,颇有画意。而花先雪之名,正出于此。

    梁天青道:“‘海棠未雨,梨花先雪’,花兄名字好生文雅。”花先雪笑道:“梁兄谬赞了。今日花某得与知音,真乃幸事一桩。”

    梁天青道:“咱们不妨换家店,好好吃上几杯,不知花兄意下如何?”花先雪道:“花某本有此意,无奈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耽搁。日后若有缘再见,当一醉方休!”

    梁天青道:“好,那便说定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咱们后会有期。”

    花先雪应道:“后会有期。”

    两人就此别过,梁天青去到县内客栈投宿。数月以来,梁天青为寻“黄河五鬼”之行踪,披星戴月,几无一日能安心歇息。今日一场决战,力挫“赤发鬼”陆不平,梁天青才不由舒了口气,兼有几分醉意,这一晚过得格外安稳、平静。

    次日醒来,用过早点,梁天青便乘照夜狮子马转向南来。

    此刻风雪已停,太阳自云后慵懒地探出身来,发出耀眼的光芒,映在身上,颇感暖热,已无前几日那般凄寒。出得陕县,却见路边厚厚的积雪多半已开始融化。

    行得两个多时辰,口中甚是干渴,刚巧经过一条小溪,梁天青大喜,即翻身下马,到溪边喝了个够。

    却突地听得一阵呼喊声,那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甚清。梁天青心下一惊,望向四周,除随风摇摆的草木外,别无它物。他心下不安,停在远处,静静地听着那个声音。

    突然,梁天青只觉脚下一沉,竟被莫名物事禁住了左脚脚踝。梁天青大惊,目光投去,却见一位头发蓬乱,满身血迹的男子趴在地上,抖动的双手紧握着他的脚踝,颤声道:“救……命……”言语间,伴着粗狂的喘息声,令人听了不免寒毛直竖。

    梁天青见那人周身受剑伤多达十几处,伤口细且长,伤他之人必是位用剑好手,忙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究竟是谁打伤了你?”

    那人只道:“家师有……有难,快……快去……快去报信……”话音甫落,但听“啪”地一声,男子失血多过,已昏了去。

    梁天青寻思:“此人身负极重的内伤,仍不忘念挂师尊,可真是条汉子!我先帮他止了血,再问个究竟。”

    他将那人扶起,靠在一株大树旁,从怀中摸出一黄一红两个小瓷瓶,先将黄色瓷瓶中的白色药粉敷在他伤口处,用粗布裹好,又自红色瓷瓶中取出两颗棕色药丸给他付下。这棕色药丸名唤“紫心百花丸”,乃韩神剑取以百种花草制炼而成,有疗治内伤、增进功力之效。白色药粉亦是韩神剑所练之金创药,为外服止血所用。

    梁天青瞧着那人面貌,竟依稀觉得似曾相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过得半个多时辰,那男子已缓缓醒来,内外伤虽未立时复原,却已不如起初那般疼痛。那人忽道:“梁兄,多谢你救命之恩。”

    梁天青这才猛地想起,此人竟是昨日在陕县燕归楼中所遇见的花先雪,两人虽未深谈,却是一见如故。只是昨日所见之人唇若涂脂、面如冠玉,今日再见却是衣衫褴褛、满面泥血,任谁也无法将两者联想在一起。梁天青失声叫道:“花兄弟,怎么是你?你怎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将你打成重伤的?”

    花先雪道:“我……”

    此言未毕,却听得附近有人说道:“大哥,那姓花的竟逃真么快,咱们追了十余里,都没看见一个人影。”

    “他身负重伤,逃不远的!咱们分头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

    花先雪惊道:“他们……他们这么快便追上了?”

    梁天青道:“怎么了花兄?便是他们重伤你的?”花先雪不答话,只点点头。梁天青道:“他们所使乃是千里传音术,稍后我去会会他们!”

    花先雪拦道:“梁兄,你莫要冲动,对头是号称‘乾坤双剑’的褚乾褚坤两兄弟,剑法甚是了得,你未必是他们对手。”

    梁天青惊道:“‘乾坤双剑’?”他曾听师父说起,这“乾坤双剑”乃西川人氏,是一对兄弟,剑法甚是了得,只是行事恶毒,在江湖中颇有恶名。梁天青迟疑片刻,又道:“若真是这二人,怕是不易办了。嗯……咱们不妨先躲上一躲。”

    花先雪似乎忽然想起一事,忙道:“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我师父有难,你快去报信,快去报信……”梁天青问道:“花兄,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啊?”

    花先雪仍是喊道:“快去向我师父报信……敌人里应外合……要……要谋害他……

    梁天青见他神情颇是激动,寻思:“花兄意识不甚清楚,不如先答应来,再问个究竟。”遂道:“好!花兄,你莫着急,我答应你走一趟便是,不知你师父是谁?现在何处?”

    花先雪道:“家师姓鹤,讳字形松,现今在……玉柱峰顶,你见到他,便说……便说有强敌来犯,‘乾坤双剑’里应外合,要……要对我派不利,请……他早做提防。”

    梁天青听到“鹤形松”三字,委实一惊,心道:“鹤前辈乃是仙鹤派掌门,武功奇高,天下罕有能及者,怎么会……好,我记下了。”

    花先雪道:“劳烦了,日后……花某做牛做马以感梁兄大恩大德。”

    梁天青却道:“花兄弟,你这是什么话?你我虽是初识,却是一见如故,你既有难,兄弟刀山里赶,火海里趟,绝无推辞!你若真心想要谢我,日后请我吃顿好酒,便即最好。”

    花先雪道:“原当如此。梁兄,你不必管我,快去向我师父报……报信。”话音甫落,花先雪但觉胸口一闷,气息不畅,竟昏了过去。

    梁天青大惊,寻思:“我若就此离去,花兄实难逃此一劫,不如先安置了他,再去玉柱峰向鹤前辈报信。”想及于此,即负起花先雪,纵身跃至白马鞍上,抚着马颈,低声道:“马儿快走!”

    那马似通人性,听到此言,疾步奔去。

    起初梁天青仍能听得“乾坤双剑”千里传音之声,到得后来,那声音愈来愈小,几不可闻。梁天青素来重信守义,莫说与仙鹤派颇有渊源,纵是萍水相逢之人,亦会鼎力相助。

    此刻他载花先雪至附近镇上抓了一副疗伤药,寻一客店安置,再三嘱咐掌柜务必好生侍候。出得客店,已然晚间亥时过半,街上漆黑一片,只他一人。梁天青牵了照夜玉狮子马,即向北而上。

    淡月,繁星。

    嗒!嗒!嗒!一人一骑,伴着瑟瑟寒风,踏进漆黑的夜里。

    五老山位于山西东部,地处三省交汇之处。玉柱、太乙坪、西锦屏、东锦屏、棋盘山五峰互联,便如五位大仙携手坐地,探入云天。五峰雄奇灵秀,颇具仙意,与佛家圣地五台山南北相望,有“道家天下第五十二福地”之称。主峰玉柱,高耸挺拔、叠嶂连绵,山顶便是仙鹤派之所在。

    到得玉柱峰脚下,已近次日正午时分。梁天青站在山前,自下而望,但见山势起伏不定,多有悬崖绝壁,比之荆州八岭山更加险恶万分。梁天青将白马缰绳拴在一颗松树旁,径自向山顶而去。

    踏上青石铺就的台阶,就听见潺潺水声,那是从山顶而下的小溪,清新透亮,冰雪已化去多半。梁天青踏过一节一节的台阶,由下而上,越到高处,越是陡峭,未及山顶,也已大费气力。待穿过那一层厚厚的云雾,仿佛置身天上仙境一般。得见玉柱峰的别异精致,梁天青不禁叹为观止。

    玉珠峰顶并排种了许多松树,约莫一百余株,形状迥异,有的像在招手,有的想在探头,还有的像弯着腰,肃然中带着几分俏皮。时任仙鹤派掌门鹤形松于古松甚是喜爱,故而令人在玉珠峰顶种了这许多奇松。这些松树形态各异,颇有迎客之意。

    突地,却见得一株松树旁靠着一人,那人外衣已被人剥下,周身受剑伤二十余处,血迹斑斑,双目突兀,已无气息。梁天青见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长剑,剑身刻有“仙鹤”二字,心下一惊,失声叫道:“仙鹤弟子?莫非……对头已然上得山来?”

    无意中他又瞧见不远处也赫然躺着一人,死状与青年无异。梁天青检查二人伤口细长薄,同花先雪所受系出同源,不由打个寒噤道:“果然是‘乾坤双剑’,不想他二人竟赶先到得仙鹤派。不好,如此说来,鹤前辈怕是有难……”

    当即使出轻功,向松树林尽头急奔。穿过松树林,便见一座阔气的庄园浮现眼前。庄园两侧,分别坐立着两尊石鹤。石雕手法精妙无比,倘若添上色彩,便与真鹤一般了。

    梁天青见庄前左右分立了两名仙鹤弟子,当即上前,双手抱拳,正欲道明来意,却见其中一人身材高瘦、满脸疙瘩,另一人身材矮胖,便像个巨型冬瓜。两人身形、面庞像极了那日在陕县“燕归楼”中遇见的两位怪客,只是却换上了仙鹤派弟子的蓝衫。

    那矮胖的男子道:“你是何人?来此何干?”梁天青心有所思,于矮胖男子问话竟未听得。矮胖男子喝道:“你没长耳朵吗?”

    梁天青这才道:“哦。在下神剑派梁天青,奉家师之命,前来拜会鹤掌门,烦请兄台代为通传。”适才他见有仙鹤派弟子惨遭身亡,又不知眼前两人是善是恶,谨慎起见,并未说受花先雪相托之事。

    矮胖弟子道:“鹤掌门现正闭关修炼,不见宾客,你且回罢!”梁天青又道:“烦请帮通传一声吧,在下奉家师之命,有要事禀明鹤前辈。”

    矮胖弟子不耐烦道:“让你走便走,哪那么多废话?若再不滚开,休怪我不客气了!”

    梁天青愈发觉得可疑,道:“鹤掌门与家师素来交好,在下奉家师之命前来,诚心求见,怎拒人千里之外?”

    矮胖弟子还未开口,一旁那高瘦的男子道:“是这样的,掌门闭关前曾特意交代,不许外人叨扰,还望见谅。”

    梁天青点头道:“原来如此。鹤掌门闭关期内,不知将派内事务交由哪位前辈代理,可否帮通传一下?”矮胖男子怒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多废话?我派诸位长老、师兄均有要事处理,无暇会面于你。快滚吧!”

    梁天青心想:“此人百般阻挠,便是不想我见到鹤掌门,必定心里有鬼!若要硬闯,只怕殊为不易,不如假意下山,别做计较罢!”遂抱拳道:“既然鹤掌门正于闭关期内,在下不便叨扰,就此别过!”

    他沿路返回,却并未走远,而是在附近徘徊,找寻其余上山的小路。果然,在距山顶三四里处,有一条小路通往山顶另一侧。梁天青大喜,忙延小路而上。可是此路蜿蜒曲折,有几段甚为险峻,稍有不慎,便即落入万丈深渊,凡人rou身之体,岂不摔成泥浆?梁天青自问轻功不俗,却也不敢大意,沿路缓缓上得山顶。回过头来,再瞧那几段四五寸宽的小路时,兀自心有余悸。

    此路乃是通往仙鹤派后门的,因道路险峻,几无人行走,故此处并无守门弟子。

    梁天青纵身跃过围墙里侧,却见派内数十名弟子守岗各处,寻思:“我若这般走在其间,难免惹人疑心,须设个法子才是。”这时却见一队巡查弟子走来,梁天青焦虑不已,见到身旁有一厢房,当下不容思索,立时便躲了进去。

    说来不巧,那房中却有一仙鹤派弟子,见到梁天青不由一惊,忙问:“你……你是谁?”说话时,那人由于胆怯,连连退后,无意中竟碰倒一张木椅。

    房外巡查弟子听到动静,忙将那屋围住,其中一人高声道:“谁?谁在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