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隅

    天色微明，已有面戴透明氧气面罩的士兵在宽阔的广场上工作，一台台足有两层楼高、近20米长的巨大屎黄色采矿车正整装待发。

    “地狱之门”基地实在太大，基地外的潘多拉星丛林几乎已在目光尽头，张和只能看到茂密的、极为高大的森林的模糊轮廓，无法分辨与蓝星植物有没有区别。

    虽然还想着找机会外出基地进行查探，但张和已经基本相信了自己进入了电影世界这件事：

    半空中可以看到一颗若隐若现的巨大行星轮廓（潘多拉是一颗卫星），行星巨影旁有几颗小小的卫星。星辰巨影的天空下，无数大小山峰悬空而立，上面绿草成荫、流水潺潺，在朝阳的辉光中美得宛如梦幻泡影。

    张和情不自禁地看着窗外风景发了会儿呆，才在脑海中“读取”自己的当前身份。

    或许是出于对张和灵魂的保护，当前身份的记忆并没有直接融入，而像是一本存于脑海中的、背熟的书。

    张和可以比较容易地回忆起大致内容，如果“仔细翻找”也能得到想知道的具体信息，比5D电影直观得多，但依旧不如亲身经历那样刻骨铭心。

    张和一边整理脑海中“记忆之书”里的信息，一边洗漱完，仍然觉得精神有些不佳。

    他甩了甩头，打开衣柜，发现其中的衣服与在现实中的样式、品味差别不大，除了一套印有潘多拉星上所有人类背后金主“资源开发部门”的缩写“RDA”的员工制服，和一个刻有张和英文名“Chord”（科德，意为“和弦”）的工牌。

    张和穿上制服，戴好工牌。

    穿戴完毕，张和看向镜子：

    只见镜中之人身量中上、身材匀称，脸型流畅、眼神温和，一头利索的黑色短发，五官立体而不过分深邃，嘴角带着柔和的浅笑，一见就给人君子如玉的感觉，正是张和本体。

    张和的不少朋友都觉得他很像一个C国明星花有朋①，却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脸是上天给的，君子仪态却是常年累月训练培养出的演技——这大概是张和唯一自认不输花有朋的方面。

    不过此时张和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从“记忆之书”里这个世界“科德”的经历来看，“科德”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且“科德”几乎所有的行为逻辑都与张和在相同情景下的选择一致，似乎说明“科德”是张和在平行世界的二重身。

    张和不知道被他替换后原本的“科德”怎么样了，如今这个世界的人看到的是张和的本体，还是“科德”这个“时装”？

    这个看似与试炼任务无关的问题，张和直觉般认为其中蕴含了空间的部分秘密。

    这时，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张和打开门，只见是位身着实验服的中年金发女士。

    读取了记忆的张和认得对方，打招呼道：“格蕾丝，早上好啊，找我有事？”

    正当知天命之年（在本世界这个时代是中年人）的格蕾丝·奥古斯汀博士是“阿凡达”项目的负责人，也是“地狱之门”基地生物实验室的主管，阿珠为张和在本世界中安排的身份正是她的副手。

    格蕾丝外表坚毅，做研究时有着生物学家的严谨，而内心善良且富有同情心，是“科德”在大学时的教授，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记忆之书”中关于格蕾丝的回忆自然浮上脑海，让张和觉得那个曾跟着格蕾丝探索生物学奥秘的人不是“科德”，就是张和自己，这让他对格蕾丝很快熟悉并亲切起来。

    格蕾丝道：“嗯，你也早，科德。一起去吃早饭？”

    “好啊，”张和反手关上房门，和格蕾丝一起顺着钢铁铸成的甬道跟随去吃早饭的人群走向食堂，笑道：“看你脸色不太好，怎么，早上又碰到派克了？”

    “哈，又被你看出来了，”说起基地主管派克·塞弗里奇，格蕾丝的抱怨根本停不下来：“刚才我在路上碰到他，告诉他驾驶员不够多，他就开始说什么‘阿凡达项目是在浪费钱’，‘董事会要我们加快挖掘进度’...”

    格蕾丝说到这儿深呼吸了几次，看来真被气得不轻，她继续道：“说‘阿凡达’项目是浪费钱？真是可笑！就算不提这个星球的生物资源，如果RDA和星球居民全面冲突，挖矿成本不知道会翻多少倍，那么多星球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张和作为格蕾丝的副手/以前的学生/现实世界的卧底特工，这时候当然不会阻止她的抱怨。

    相反，张和隐晦的进行着话语引导，试图从格蕾丝口中套出些“记忆之书”中不曾涉及的信息——因为本世界的“科德”不太关注除了生物学之外的事物，而且要仔细了解完“记忆之书”中的全部内容还需要一段时间。

    基地食堂位于“地狱之门”一楼，食堂的一侧是占据整面墙的巨大气密落地窗，窗外就是基地广场。

    直到两人排队打完早饭，在“阿凡达”项目的同事们所在长桌落座，格蕾丝才停下抱怨。

    张和嫌弃地看着餐盘里的香肠和一种糊状营养膏，问格蕾丝道：“你早上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格蕾丝一拍额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应该有一批阿凡达驾驶员到达吧？”

    旁边一位同事听了笑着插口道：“一批？就两个吧。”

    “两个也比没有好，”格蕾丝叹了口气，对张和道：“我是想提醒你，等他们来了最好安排人去带他们来实验室。你知道的，第一次来基地的人很容易迷路，这里的布局太不科学了。”

    张和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科德”多年前刚到“地狱之门”基地时迷路的记忆，不由笑道：“确实。既然如此，我等会儿也没什么事，我去接他们吧。”

    格蕾丝满意笑道：“如果你有空的话当然最好，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

    张和艰难吃完人生第一顿难以下咽的“太空餐”，与格蕾丝分别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如果张和没有记错，阿珠为他安排的这个身份应该是取代了影片中原本存在的某个角色，完全达到了他的预期：

    作为格蕾丝的副手，主要工作是负责“阿凡达”生物实验室的人事与后勤，而这些事宜已有成例，张和不用花多少心思在这方面，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完成试炼任务上。

    试炼任务第一次尝试，张和觉得一次成功的可能性太低，所以他将主要任务定为收集情报，弄清电影中的bug在真实世界中的表现形式，并为下次进入提供思路。

    趁着男主杰克乘坐的飞船还没到达，张和迫不及待地登陆了这个世界的互联网，对照“记忆之书”，发现了这个世界让他瞠目结舌的历史进程：

    在本世界西元1996年和2016年，蓝星曾两次遭受外星人入侵，不过人类最后都胜利了，其中A国两次都起到了关键作用——张和看到这里时差点把电脑摔了，1996年那次外星人入侵分明是他的世界里《独立日》电影的剧情，张和依此猜测2016年的事件很可能是在他的世界还未上映的《独立日2》的电影剧情。

    正因如此，2016年后本世界的A国再次站在了国际社会的道德高地上，并没有出现张和世界里所有有识之士共同认定的A霸权即将凋零的情况。

    A国霸权得到巩固这件事的影响极为深远，但本世界蓝星局势距离此时的张和太远，与本次试炼任务关系也不大，所以暂且按下不表。

    张和关心的是，基于A国从名为“蜂后”和“白球”的外星人身上获得的大量先进科技，本世界21世纪二十年代，国际资本以A国为轴心建立了“资源开发部门”（即“RDA”），其实就是星际版东印度公司。

    随后RDA野心勃勃的进行了百多年的星际探索，在这个过程中，人类惊讶的发现了数百个拥有智慧生命的星球。

    与许多科学家和科幻小说家所设想的情景截然相反的是，人类居然是（除“蜂后”、“白球”外）最早进入星际文明的，于是RDA的星际探索顺理成章变为了星际殖民。

    早期的RDA星际殖民带来的对地外智慧生命的迫害，以及只掠夺资源而不珍惜与蓝星不同的生态系统的行为，曾在蓝星引发轩然大波。

    但这怎么可能阻止以A国为轴心的资本集团。

    资本家们通过推动“一部分外星人比其他外星人更平等”的运动，成功消解了人们对星际殖民的有组织反对。

    在星际殖民百多年后的今天，用《阿凡达》电影中的原话说，屠杀外星球原住民的行为在资本家眼中也不过是个“丑闻”，重要性远比不过季度报表。

    这也是“阿凡达”项目和潘多拉星独特的生态系统并不多么受蓝星重视的主要原因之一——格蕾丝视若珍宝的潘多拉星独特的生态环境，在蓝星资本家和掌权者眼中不过只是数百殖民星和成千上万个研究项目中不太起眼的一个罢了。

    公允的说，《阿凡达》电影用瑰丽磅礴的画面所展示的、发生在这个美丽星球上的故事，相比于这个位面人类星际殖民的总体格局而言，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角落。

    同时，张和有了个重要的发现：电影中的bug（纳美人是唯一地外智慧种族）在这个真实世界中有了合理的改变。

    反过来说，这似乎也说明电影并不会忠实反应这个世界的一切。

    电影导演——更准确的说，电影制作团队，可以在拍摄过程中按自己的意愿对世界观进行一定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