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郊外巽家粮仓。 巽家囤积的粮食都在这里，巽开元四十多岁从父亲手里接过家业，不负众望，把巽字号产业做的蒸蒸日上，分号也遍布全国，巽开元是一个豪性之人，三教九流认识了不少的朋友，为人仗义，做事爽快，各个层面都愿意跟他合作，巽家的生意也是一帆风顺。 巽开元有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大巽少年，老二巽少英，老三巽少言，老四巽少初，老五巽少错。 老大和老二都已完婚，巽少年替父亲掌管一大半的生意，巽少英是纳婿，找的是上门女婿，一直留在巽家帮父亲做事，巽少年颇有巽开元的做事风格，为人处世也是八面玲珑，时至秋季，北方的粮食也开始慢慢贩运过来，巽少年与巽少英一直在粮仓忙碌。 巽少英准备到外面取件东西，一开门正撞上迎面而来的巽少言，巽少英上前抓住巽少言的手喜悦道：“少言，你怎么来了？” 巽少言将手里的点心递给巽少英说道：“二姐，听说您和大哥一直在忙，我过来看看，这是您最爱吃的河东月饼。” 巽少英特别喜欢自己这个三弟，不管巽少言做了些什么，或者外面说他什么，但是站在jiejie的角度，对巽少言是疼爱有加的，巽少英拽着巽少言的手来到账房，一边走一边喊道：“大哥，大哥，少言过来了。” 一进门，房里有四个人，一个是巽少年，一个是巽家的上门女婿程积山，还有两个是账房先生，正在忙着统账，巽少年坐在正桌上查看账目，巽少言进来先跟姐夫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走到巽少年桌前叫了一声大哥。 巽少年也没抬头，说了一声：“少言，今天怎么有空来粮仓？听说你小子昨天又弄回来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说来我听听。” 巽少言在谁的面前都可以张狂，唯独在巽少年面前恭恭敬敬，巽少言半天没吱声，巽少年抬头看了看他说道：“坐呀，站在那干嘛。” 巽少年一抬头，左额头上一道长疤，每当巽少言看见这道疤的时候，心里就是感恩和敬重，巽少言嘿嘿一笑说道：“大哥没发话，我哪敢坐。” “得了吧，还有你小子不敢做的事。”巽少年放下账目说道：“二妹呀，我们那么辛苦的劝老三戒赌，他就是不戒，想不到让这未过门的媳妇一夜之间就给治住了，哎呀，真是天下有奇女啊。” 巽少英端过两杯茶来说道：“娶这么好的媳妇，这是少言的福气，从小我就说，咱家老三不是凡人，身上福气大着呢。” 巽少言苦笑道：“二姐，我还没打算娶呢，再说这算啥福气，我是愿赌服输罢了。” 巽少年哈哈一笑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圣人说的果然没错，好了，现在你也不赌了，到大哥身边来做事吧，你看我和你二姐还有你二姐夫，整天都忙成啥样了，妹夫，先别忙了，老三好不容易过来，一起喝杯茶，若不是他自己过来，想找他的影子都难。” 巽少言说道：“大哥说笑了，我除了会气您，我啥都不会，来这里给您添堵啊。” 程积山坐下来说道：“三弟啊，你别看平常大哥总是训你，私下来老为你cao心，大哥说的对，你也应该来大哥身边帮忙，你是巽家的人，早晚都要为巽家做事，你说是不是。” “姐夫，有您和二姐在大哥身边就够了，若说以前，我当许能来给大哥扫个地抹个桌的，可是现在，我是万万不能来的。” 巽少英拍了一下巽少言的肩膀说道：“少言，这话怎么说的？” 巽少言说道：“二姐，苏家为什么跟咱们联姻？” 巽少英说道：“这还用问呀，当然是想借咱巽家的势力，也好东山再起呀。” “可是这苏家不是小户人家，三瓜两枣的打付不了他，他既然认定咱们巽家，那必然也有孤注一掷的想法，所以苏家想要起死回生，那我们巽家可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行，这里面，唯一能够寻求帮助的途径就是因为我是苏家的女婿。” “没错啊，要不然为何攀亲。” “可是姐您想过没有，我若来大哥这里做事，谁不知道，我就一个等吃等喝的人，主事的还是大哥，但是他们可以借着我跟大哥做事的理由不断的向巽家寻求帮助，到时候，恐怕苏家会成为大哥的负担，我若不在大哥身边呢，苏家虽然也会有所求，但毕竟不会得寸进尺。” 巽少年将茶杯一放说道：“谬论。” 巽少英倒是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我觉得少言说的有道理，苏家这个时候还真会狮子大开口，到时候少言夹在中间恐怕也是左右为难，行啊，少言，还会明哲保身了，越来越成熟了，对了少言，刚才大哥问你，昨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 “我也正是为这事来的，我是受印德方丈的委托来救治这个女子，医师说顶多能让她残喘一些时日，可是要把她救过来，必须要用千年参料，鸿源城唯一有这参料的也只有颜府上有，所以我想来问问大哥，跟颜府上有交往吗？” 巽少年摇了摇头说道：“要说交往，也就是跟颜府的大公子认识，见面能打个招呼，倒也没有什么交情，这千年参料，我想他们是不会轻易就能给的。” 巽少言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我再去问问是否还有别的办法，大哥，那边情况危急，我就不在这耽搁了。”巽少言起身准备离开，巽少年站起身来说道：“走，大哥送送你。” 巽少言知道自己大哥从来不跟自己客套，一定是有话想单独跟自己说，于是跟二姐，二姐夫打了招呼，然后和巽少年一起走了出去。 二人顺着通往粮仓来的大路，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巽少年问道：“三弟，你告诉大哥，你不来大哥身边真的是这样想的？” 巽少言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不是我多虑，巽家的产业是您和父亲辛辛苦苦经营的，我知道，大哥您心里的壮志还未酬呢，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拖累您。” “其实你说的有道理，前几天苏家的大少爷就跑来找我，说让我帮他引见漕运那边的关系，这漕运上的关系是咱爹十几年才打通的关系，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让他去搅和，再者说，苏老大这个人不足以大事，一定会毁了咱们跟漕运上的交情，通过这件事我也是担忧啊，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想到这一层，你今天一说这话，确实是解了我的后顾之忧，不过你不能老是这样混日子，总要出来做事才行。” “大哥不必为我cao心，有大哥在，将来还能没我做的事，只是当下肯定不合时宜。” “你刚才说向颜府上借参料之事，大哥也并非帮不上你，只是在屋里有些话还不方便说，前段时间，颜府的大公子托人找我，今年想在咱们巽家参一份子，你也知道，这些官家经常通过咱们捞点彩头，赚点银子，前段时间忙，没顾得上这事，明天我约颜府的大公子喝个茶，商议一下，顺便提一下参料的事，我估计着，要是咱们答应他入份子，这点人情他还是能给的，不过，我想问问你，你平白无故的，为啥要救这个女子？” 巽少言一笑，说道：“大哥，这话您不用问我，你头上那疤怎么来的，不就是替我挡的吗，咱们老巽家的毛病就是看不得别人遭罪，见死不救也不是咱家的作风，换成是您一样，没有为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办法，改不了。” 巽少年也笑了，巽少言说的没错，从小到大，巽家的家风就是乐于助人，不分善大善小。 巽少年说道：“你和苏家的婚事都定了，我想，咱爹心里一定比谁都高兴，三弟，有机会跟爹多说几句话，我知道，你心里恨他，可是，他毕竟是长辈，这些年咱爹辛辛苦苦的创下这么大的产业，他也不容易，这都十年了，再大的仇恨也会变淡的，有时候一提起你，咱爹也是暗地里伤心，这些年，无论你怎么胡闹，无论你闯多大的祸，咱爹一句话都没有，一切由着你，我知道，他是愧疚，觉得对不起你，但你也总不能老端着不放。” 巽少言摇了摇头说道：“大哥，您别说了，您是我最敬重的人，我也不想跟您争执这件事，我心里不会原谅咱爹的，永远不会，行了大哥，您就送到我这里吧，我等您的消息。” 兄弟两个道了别，望着巽少言的背影，巽少年叹了一口气。 颜府。 颜府的气派在鸿源城算是首屈一指，庭院阁楼，彩梁雕柱，今日虽未到掌灯时分，但颜府上下已经灯火透明。 饭桌上，颜老爷子坐在首位，颜邵平曾为前朝刺史，现在辞官在家，颜邵平虽不在朝廷做事了，但颜家的势力仍然在朝廷有权重。 桌上大小家眷十几余口，大公子颜维守坐在另一旁，颜邵平喝了一口酒问道：“守儿，今天和巽家谈的怎样？” 颜老爷子做事喜欢光明磊落，大大小小的事都不瞒着，所以经常在饭桌上跟家人谈论一些事情，颜维守放下手中饭筷说道：“回父亲大人，已经谈好了，咱们颜府参份子，巽家说利息加彩头一起给。” 颜邵平点了点头说道：“这巽家做事大气，早有耳闻，今日看来果然是大家风范，具体事项到时候你跟巽家多交流，有时候不要总是端着架子在家里，时不时的到他们那里去走走，虽然说我们身份在这，可是想要生财我们还要多靠这些商户，咱们家大业大，开支也大，只靠朝廷那点俸禄是无法支撑的，但是我们是官家，不能失了身份，虽然我们不能去从商，不过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啊，你这次跟巽家合财的事我就比较满意。” “谨听父亲的教诲，不过这次巽家的大少爷愿意在利息上给咱们多加一钱。” “奥？这是怎么回事？” “他意思说，第一次和咱们颜府合作，算是一个心意，当然这是客气话，只是他提了一个小要求，说巽家三少爷从寺院里接回来一个伤势很重的女子，为了救她一命，想从咱们府上求点千年参料。” 旁边吃饭的二公子颜维真一听巽家三少爷突然放下筷子，不悦的说道：“大哥，您不会就这么答应了吧？” 颜维守说道：“我怎么敢随便答应呢，这事我当然必须先请示父亲才可以，你激动什么啊？” 颜维真干咳一声说道：“我激动了吗？我只是担心您会忘了祖宗的遗训，把参料借给他。” 颜邵平说道：“要说巽家提这点要求也不算什么，一点参料嘛，况且又是救人，他能在利息上加一钱，也是诚意，不过正如刚才真儿所言，我们颜家有遗训，这千年参料若为至亲，则取之可用，若救于他人，有德道者，方可送之，一则说这女子来路不明，有违遗训，二则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出去，到时候别的人也来求，该如何应对啊？但是巽家提了这么一点要求，不答应恐怕也太不给巽家脸面，以后再跟巽家合财就难了。” 颜维真说道：“父亲，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后天便是玄亭会，我邀请巽家三少爷参加，若清谈之上，巽家三少爷能够得到董先生的认可，那也算是有点德道，这时候我们给他也算圆了遗训，若是他是一个市井之徒，无德无道，那我们拒绝也不为过，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颜邵平点了点头，觉得主意不错，在情在理，颜维守冷笑了一声也没言语。倒是旁边颜维真的夫人何玲儿低下头来，似乎甚是难过。 知夫莫如妻，颜维真的目的何氏怎能不知，颜维真对苏家三小姐早有爱慕之意，大家都清楚巽少言只是一个浪荡少爷，又如何在清谈上得到董先生的认可，无非借机嘲笑巽少言罢了，说不定他还会以此为理由让巽少爷退婚，也好取苏月做二房，但这些事也只能心里清楚，嘴上不能说出来。 颜维守不言语，是因为他也清楚这个二弟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遗训在前，也不能违背。 何氏站起身行了礼，说已经吃饱，身体略有不适，先回房间，颜维真也没有理会她，此时他正在盘算着如何让巽少言出丑，如何让他退婚。 一旁的颜夫人看的出何玲儿有了心事，起身也来到何玲儿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