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阴山雨夜（1）

    广西。

    群山矗立，每一座都像一个魁梧的杀手，让人不小心踏进了此地，连逃命的勇气都忘得一干二净。

    阴山是其中尤为神秘的一座。这里的夜，黑的发冷，让人不禁连说话都颤抖。

    山腰上，马车前挂着的红灯笼映着亮，马疾驰着。

    车棚两侧的窗儿挂着红帘子，一只手缓缓将帘子撑起，苍白的唇移到窗前，还未开口就紧咳了两声，才道：“这是哪？”

    驾车的男人回过了头，道：“安心睡吧，夜马上就会过去的。”说罢，他夹紧眉头，猛抽手里的鞭子，闷斥两声：“驾！驾！”

    老马低吟快跑，红灯笼晃了晃。红光之下，驾车男人脸上的褶子显得更深了些，就连下巴上的碎胡茬子，都彷佛褪了色。

    你总会好奇，这样又黑又冷的广西老山中，怎会有个年迈的男人？他怒斥着疲惫的老马，是要去哪？他神情紧张焦虑，又是为何？

    其实，这驾车的人正值青年，而车里病怏怏的姑娘，也就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她又将帘子提了起来，依旧是咳了咳才说道：“二叔，赶了一夜的路，你一定饿坏了吧。”

    这姑娘说话气力不足，任谁也听得出是有一些毛病的。可她的声音又温柔极了，就像平静的湖水，即使不去看她的脸，也猜的出是个可爱体贴的姑娘。

    二叔道：“楚儿，你我日夜兼程赶往此地，已有足足两日没有停歇。要说不饿，那是编瞎话，但二叔为了替你寻药，纵使饿死又有何妨？”

    他坚毅的脸上骤然流下泪水，可却笑着说道：“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消息，那灵药就在这深山之中，你的病总算是有救了！”

    小姑娘燕楚同样笑着，同样流下了泪，此刻的她心里既是喜悦又是感激。

    燕楚已染病多年，她还没有好好看过山和水，也没有好好地爱上一个人，更没有狠狠地恨过谁...如今有了灵药，她终于可以期待自己十年后的样貌，也能体验风烛残年的悠闲时光。想到这些，她怎会不喜悦？

    车篷外的那个男人，明明与她非亲非故，却自愿为她寻药七年，带着她走遍了千山万水，住遍了古庙陋房，风吹雨打数不尽的日子，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足足熬得像个老先生。再想到这些，她怎会不感激？

    燕楚觉得自己也挺幸福的，毕竟自己本就该一个人漂泊到死。而如今竟有一个男人对她这么好，让她有了依靠，让她不再孤独。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脚背，摸了摸自己缎子般柔滑的肩，低声道：“能活下去，真是件好事。”

    忽然！

    黑暗中闪出两处鬼火，那鬼火血红，比车篷前的红灯笼还要亮。

    老马一惊，当即跪在地上，在碎石路面上搓了十几米，呜叫许久。

    “二叔怎么了？”燕楚急问。

    二叔没有回答，他正屏着呼吸，因为他发现那两团鬼火正在慢慢地向自己移动...

    此处是片坟地？二叔提了提胆子，用竹竿子勾起了身后的灯笼，一点点向那两团鬼火送了过去。

    “你妈的！”二叔骇的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那怎会是鬼火，那分明是两只眼睛。

    红灯笼的灯光下，一只半丈黑毛虎长哧一口气，又舔了舔嘴角上的残rou，抬掌就向那红灯笼拍去！

    二叔火速一收竿子，这才救了红灯笼一条“命”。

    “吼！”猛虎怒叫一声，惊起阵阵鸟鸣。

    燕楚自然也吓破了胆，她踉踉跄跄下了车，唤着想让二叔赶紧跑，可偏偏这个时候又咳嗽个没完没了。

    二叔咬着牙跳下马车，直奔着那猛虎跃去，这一跳却也把它吓得一惊，整个虎身站了起来。

    二叔这下瞪大了眼，才发现这猛虎的身躯比自己高大的太多。他索性心一横，还是大骂道：“你妈的，管你是鬼还是畜生，休要拦我！”

    那猛虎就像听的懂别人在骂它的娘，又是一声怒吼，接着“嚯！嚯！”扇出两掌，直拍二叔的脑袋。

    二叔纵是年轻，反应快得很，此刻屈身一翻滚，正滚到猛虎的怀里，抬臂就是一抱！

    下腹是动物的敏感之处，二叔这一抱，急得猛虎张嘴就咬。这一口下去，怕是要将二叔的肩膀活生生咬下来！

    此刻却听“嗷呜”一声，一旁的老马就跟丢了魂一样，疯了似地乱跑起来，引得这猛虎分了神。

    二叔趁机骑到它的背上，一手拽着它的耳朵，一手薅着他的尾巴，任猛虎怎么甩都甩不掉。

    猛虎气的连连怒吼，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它猛跳两下又快跑几步，唯独这一跑，正跑到红灯笼旁。

    红灯笼照着那脸盆般的虎头，二叔见状，火速从腰中抽出一把短匕，手起迅捷，俯身一刺！稳稳当当地扎进猛虎的眼睛里。

    短匕拔出来的那一刻，血和哀嚎一同迸出，这猛虎恨不得背上也长个嘴，好将这人的骨头全都咬碎！

    不等它反应，二叔又是一刺！——往后这世上便多了一个瞎子。

    燕楚正要拍手叫好，可二叔却猛地跃下，一把捂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