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幽冥鬼路(1)
明朝正统年间,宦官当权,民不聊生。江湖各势力明争暗斗,人心不古,更有女魔头祸乱人间。 这个女魔头便是我,但没有人会知道,我已然选择了自尽。 几个时辰前,我从噬魂谷一落而下,再睁开眼,便出现在此地: 这里没有皎皙的月。 远处透着光,过了桥又行数时,依然忽隐忽现。脚下黏稠的红土偶尔刺出清脆的声音,那是骨骼,不知道是人的还是畜生的。 我们在一棵枯树下停歇,几只乌鸦也落了脚,它们叫的欢愉,也许是在笑,笑我戴着的手铐脚镣太过沉重破旧、丑陋不堪,却又叮当作响。 我本以为这里是个通幽之地,并不会有寻常之物,眼下却是不解。“这里竟有乌鸦?” 黑无常道:“我们老大喜欢乌鸦,所以这里就有乌鸦。” 白无常道:“我们老大想让谁来,谁就会来,谁就得来!” 我是个急性子,更何况对路的尽头充满了兴趣,这便站起,道:“接着走吧。” 地府阴风阵阵。黑白无常推开那扇古旧沧桑的大门,里面透出的光虽然深沉,却一霎那晃得眼睛胀痛。哀嚎随着腐臭的气味一同散出,门前的我只觉寻得一缕归处,却又彷佛掉进无尽的深渊。 阎王殿内空荡荡,石阶一步步向眼前拼去,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有的只是我脚下那一块块儿粘在石阶上的腐rou,和一滩滩黑色胃液。 “此路名为幽冥鬼路,这些人要把该承受的受完,才会离开这里,轮入恶鬼道。”黑无常道。 “他们要承受些什么?”我很好奇。 黑无常停下脚步,转首看向身旁的那扇牢门,幽幽道:“转过身来!” 牢门里躺着一个人。他起初背对着我们,待转身过后,他的脸才终于面向了我。 那竟会是一张脸?他已没有五官,全身上下的rou就像被一只恶狗撕下去又嚼烂了,然后再粘回到他身上一般。“他还活着?” 白无常道:“想死都死不了。” “他怎会变成这幅德性?”我忍不住多问。 白无常回道:“这人生前杀了九千三百六十一只螃蟹。所以每日子时,他就会被扔到河里,那些他杀过的螃蟹会一寸一寸地夹他的rou,钳他的骨。时间久了,也就成了这副样子。” 我不禁叹道:“我这一生杀的人数也数不完,看来我的下场不会比他好到哪去,早知如此,我死也不会到这破地方来。” 黑无常道:“你已经死了。” “何况,你连做鬼都不配。”白无常笑的更加诡秘。 我忽笑道:“那便最好,我可不想变成他这副德行。” 白无常冷哼道:“你且笑吧,等到了那里,你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当然得问清楚,若是比这幽冥鬼路里的家伙还要恶心,那我说什么也不会再往前走的。 他们没有回答我,只不过目光却变了,变得像只发情了的狗——贪婪,疯狂,低贱。 顷刻间,周围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开始嘶笑起来,它们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件战利品。 恐怕白无常所说的地方,远比这里恐怖的多。 路的尽头是什么?我无法想象,也不愿意去想。 可就在这时,那个给螃蟹“还债”的家伙突然站起,他的脸上又赫然开了一个大口子,掉出腐烂的舌头,对我肆喊道:“那里就是地狱!” 我怔住,只因这“地狱”二字,我本已听过多次了。那位高僧果然没有骗我,他劝我戒杀行善,以消业障,可减受地狱刑罚之苦。只不过那时我把他的话当成了放屁。如今看来,这句话就算是屁,吸上一口也比练几招绝世武功有效得多。 再想起那倒霉的高僧,他英明了一世,最后却被我害死,唉!我顿时心烦的厉害,随口道:“地狱可有酒喝?” “喝酒?等下了地狱,我保你会把胆汁都吐出来。那时候,你恐怕连口水都喝不下去。”白无常道。 穿过幽冥鬼路,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摄人心魂。地狱里,人已不是人,他们只是一坨坨会叫唤的rou。 “此层有山,名为刀山,有罪生灵会从山顶滚下,经历千刀万剐之苦,滚到山下时就会被切成一滩rou泥。第二日会被重塑人身,再从山顶滚下。我为你安排的这个刑罚,你可满意?”黑无常道。 白无常谄笑道:“你若是觉得无聊也大可放心,满九九八十一日后,便带你去下一层。而且下一层,远比这里好玩儿得多。” 我当然不满意,老娘到这儿来,可不是受你们欺负的。况且这里的鬼差一个个长的丑陋之极,让人看一眼就反胃,只觉跟幽冥鬼路里的恶鬼也没什么区别。 此刻我坐在巨大囚笼的一角,期待能美美地睡上一觉。要命的是,这刀山地狱中的鬼差就像八辈子没睡过好觉,鼾声从鼻腔传到山顶上,竟震得满山的尖刀都颤的厉害。 我饿得要命,也困得不轻,忽然有人从背后推了推我。“喂!你睡了吗?” 我回道:“恐怕在这鼾声之下,就是头成精的老母猪也甭想睡着。”我还是紧闭着眼,并没什么心情搭理他。 “咱们逃出去如何?!你恐怕还不知道,从这刀山滚一遭的苦头...唉!别提了!” “为什么要我帮你,我只是个弱女子。”我问。 那人笑道:“不知道,但就是感觉与你似曾相识,似乎很靠得住!” 这话恶心至极,我连忙打断道:“你想怎么逃,仔细说来。” “简单!咱们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这实在可笑,我道:“你是说原路返回?杀掉鬼差,逃出地狱,踏过幽冥鬼路,绕过阎王殿,溜出鬼门关。然后呢,死而复生吗?” 那人急道:“人死自然不会复生,可你就甘心受这苦刑?” 我有些不耐烦。“老娘的确不愿意在这破山上滚来滚去,可我更懒得来回折腾,你何不既来之则安之?” 那人长叹道:“我死的冤,如何心安?不怕你笑话,老子喝着茶听着戏,手刚摸到娘们的屁股,头就被人砍掉了。” 听起来有点意思,但想来他死的冤不冤,手又摸了谁的屁股,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道:“除非,你能给老娘搞点吃的填饱肚子,说不定我愿帮你趟趟路。” 那人竟真有货,道:“今早偷的牛rou,按说此罪当入油锅地狱,但挨饿的滋味谁他奶奶的顶得住?” 我不解道:“此处除了乌鸦似乎没有别的畜牲,这牛rou...” 那人道:“你有所不知,此处的食物皆乃阳间供奉,不然你以为这些鬼差为何鼾声如雷?都是好酒好rou吃肥的!” 如此说来倒是合情合理。他的话音刚落,我这金贵的肚子便不争气的叫唤上了,紧道:“拿来!” 我转过身,才与此人照了面。 “胡亮!”我不自觉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胡亮自然也愣住了,他惊呼:“你认得我?” 看见胡亮的脸,生前的种种景象又浮现在眼前...我继而回想起那些人,也回忆起那些故事。 那些记忆就像一根穿着红线的银针,猛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你认得老子?”胡亮急了。 我道:“我当然认得你,不过是在你死之后。可你却没见过我,因为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胡亮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他表情凝重,就像有问题想要问我... 他终于问了出来。“你知道是谁杀了我?” “我知道。” 他的双目已睁如鱼珠,大喊道:“是谁?!” “林珂衣!”我回答。 胡亮沉默着凝神许久,才道:“就是那个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林珂衣?” “没错。” “那个人性灭绝、禽兽不如的林珂衣?” 我笑道:“正是她!” 胡亮自嘲道:“老子与她无冤无仇,甚至从未谋面,却死在她的手里。你说,老子死的是不是很冤?” 他又暗道:“这个仇老子记下了,等受足了地狱苦刑,老子便做鬼,让她也死的不安生!” 我摇摇头道:“只可惜,她也已经死了。” 胡亮显得很失望,他沉默许久,终于再问道:“你又是谁?怎知道这些?” “我就是林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