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岩
烈阳当空，一家简易的小作坊里，离正忙着组装手中的土制手铳，这种武器结构简单，价格低廉，是绝大多数军火作坊里都会生产的一种手工业垃圾。尽管它有着无数的缺陷，如装弹时间长，枪管容易过载，精准射程只有五米等等，但等同于三斤粮食的价格使得这种武器依旧供不应求。 “吕楚！快点把撞针送一箱过来，撞针快要用完了！”离高声唤着店里另一位伙计，吕楚。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撞针，一个长着雀斑，头发火红却编着麻花辫的少女便蹦蹦跳跳地走到离的身旁，“喂，小栗，快看看大美女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她大大咧咧地凑到离的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楚筱，作坊主的女儿，据作坊主楚哥说，楚筱今年已经十七周岁，很快就要过十八岁成人礼了。而离能待在楚哥的作坊里工作，也是看在了楚筱的面子上。九天前，楚哥骑车带人去寻找可能存在的矿脉，无意间发现了躺在地上的离，便把离带回风岩城中。楚筱一看到被楚哥擦干净的离，说什么都不要楚哥赶走离，于是离便得以留下。 “我的大小姐，你可别再拿我开心了，今天的货才结一半，要是等楚哥回来发现货没做完，我跟吕楚可就没有晚饭吃了，”离撇了一眼布包，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是岩蟹rou对吧...吕楚你在干什么！我要的撞针呢？” 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混响，一个头顶着鸡窝，眼眶深陷，鼻子有些塌的年轻人抱着一个大箱从楼上摔了下来。“疼疼疼疼疼疼......我说离哥，下次喊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那么急，上面有多乱你又不是不知道，真得让楚老大好好收拾收拾。” “得了吧，他光是成天和那些军火贩子拼酒就够累的了，你还想让他收拾东西？”离终于停下手上动作，他看了眼新组装好的手铳，粗犷、暴力、冰冷，但足够实用，于是这支手铳便像之前他组装过的每一个手铳一样，飞进了不远处的石盆里。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伸出手来。 “你干嘛！”楚筱还为离忙着干活不理她而生气。 “当然是拿rou做饭啊。”离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小他几岁的少女，伸手接过岩蟹rou，转身向楼上走去，“今天想吃什么口味的？” “变态辣！辣死你个臭猪头！” “好，那就做烟熏风味吧，还有下次记得喊对我的名字啊，我叫离，可不是小栗。”爽朗的笑声从楼梯间向组装间飘来，又给少女平添了一抹不满。一旁清点手铳的吕楚见状，赶紧凑过来和少女赔笑，“大小姐，离哥又惹你生气啦？要不我陪你出去试试新做的手铳手感怎么样？”听闻此言，楚筱满眉头的紧促一下子怼到吕楚面前，“小雏菊！你要是不想被测试人体肌rou密度，就老老实实地上楼替我爸收拾货仓！不然......我就拿鬼椒塞到你的屁股里！” 听闻此话，吕楚的脸瞬间从一朵盛开的菊花变成了苦瓜。他还记得，小祖宗上次这么威胁他的时候，他真的在裤子里发现了鬼椒粉，他赶紧跑上楼去，生怕再惹得这位大小姐不开心。 在吕楚也离开之后，整个组装间兼会客厅终于清静了下来。楚筱围着cao作台来来回回绕了几圈，一屁股瘫软在椅子上，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她不禁想象起岩蟹的味道。对于风岩城里的人来说，岩蟹是难得的美味，尽管有些许苦涩，但离总是能用各种方法盖住涩味......正想着离做的岩蟹拌蝎腿，楼上就传来了碗勺碰撞的清脆响声，楚筱一个箭步便冲上了楼梯，只花了半分钟就在餐桌前做好，等待美食到来。 在吕楚和楚筱的惊呼下，三盘岩蟹rou以不同的姿态被端上桌来，一盘黑如石炭，一盘盖满通红的辣椒粉，最后一盘则是透露着粉红色的rou片。三种截然不同的香味狠狠地刺激着二人的神经，让他们此刻无暇说话，只顾得上把嘴填满。 离也坐在餐桌前，他吃的很快，但并不狼狈，反而看起来很是雅观。很快，三人便将一桌佳肴消灭完全，吕楚和楚筱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不出一句话，离则熟练地端起盘子去收拾残局。 这里不同于离曾经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不仅有白昼黑夜，也有能正常居住的自然环境。以往离走过的地方，要么危险丛生，要么极度贫瘠，以至于在风岩城生活了几天，他甚至有了不愿离开的念头。但离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归所，他要去找震，尽管没有想好见面之后要做什么，但只要有一个目标，就不至于无知地死去。 关于世界，他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没有弄清，以往老师总会说，等离到了一定的年纪自然会懂，但老师已经走了，离只得自己去寻找世界的答案。想着过往的一切，他不禁摸了摸胸前，那里有一串挂着半块玉石的吊坠，那是老师“智慧”的一半，原本在老师的大衣内侧缝着。震是知道这半块玉石的，但他还是为离留下了它，这是为什么？离想不通。 世界上有太多太多他想不通的东西了。原本是想不通老师带着那么多兽人前进的意义，现在来到了有其他人类的地方，他们却说从来没见过长着狮子头的人，还说离痴人说梦，是在沙漠里因为体力不撑产生的幻觉。那天晚上，楚哥又是喝的烂醉，他搂着离的肩膀这样说道。 “小子，我闺女喜欢你，你长了一张小白脸，但是脑子却不好使。我在风岩城里活了少说有三十年，自打三十年前我定居在这里，就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长的像人的其他东西。什么沙暴，羊人......你小子被我从沙地里刨出来的时候，嘴都快裂成八瓣了，下次出去，记得多带水，不然你都走不到风岩城就得渴死......”离还想反驳两句，却发现楚哥早已抱着酒瓶酣然入睡。 总之，先给楚哥干活赚点钱，然后买上一匹骆驼，沿着老师曾经指过的方位走，早晚会再见到震。离收好盘子，走出厨房。“走吧吕楚，还要干活呢。” “奥奥，离哥，刚刚楚哥让酒保过来送了个信，说的今天不用干活了，生意没谈好，造多了不好保养。”吕楚边说还边砸吧着嘴，似乎是在回味刚刚的三盘岩蟹大餐。 “那正好，今天集市也开了，我去买点东西。”离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土黄色大衣，正要下楼，楚筱虚弱地拉住他，“我也去，你等我消化一会，没我看着你指定被骗......刚刚吃太多了现在走不动......” 一番磨蹭过后，收拾好屋子的两人终于走出作坊，外面阳光十分刺眼，但温度却并不高，风岩城人是不知道什么是四季交替的，这里的天气永远都是一个样。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时不时还有骑着骆驼和沙漠马的帮派成员在追逐着，无一例外，这些人的腰间都别着一种防身武器。 风岩城很大，城里有约莫百万人，这百万人就居住在风岩城高大的城墙之内。城里不光有集市和住所，还有用于耕种沙麦的农田以及产出岩蟹等各种rou类的养殖场，即使不走出风岩城也能满足生存的一切需求。而为了减少雇佣运输队的成本，楚哥的作坊离集市不过短短两条街，这极大地刺激了手铳的销量。 离紧紧跟在楚筱身后，这里不是他所熟悉的专场，自然要依赖这位土生土长的行家。楚筱也不问离要买什么，自顾自地逛遍了整个集市的小吃摊，也不知楚筱哪来的巧舌，三言两语间摊主们就乐得合不拢嘴，再然后，一份新鲜出炉的美味就塞到了楚筱手中，当然，这是免费的。 相比于楚筱的随性自在，离的右手却一刻不曾离开腰间，他的目光不时扫向四周，自从他进入集市的那一刻开始，那种若有若无的被监视感就萦绕在心头，更有一丝针对性的危险气息不时从奴隶贩子或者帮派分子身边传来。尽管有些许不安，但离心中清楚，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在集市逛下去。 离把左手伸进大衣的口袋中，那里有一颗撞击触发式的手雷和手铳所用的铅弹，右手则自然地掏出手铳，在他开始检查手铳时，危险的气息骤然加剧，似乎有战车正笔直冲向离，要将他碾碎。不远处，不少帮派分子已经开始装填弹药，尽管他们并未瞄准离，但离很确信，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为什么要对我下手？离的脊背冒出冷汗，他想不通自己有任何值得狩猎的价值，自己平日里从未招惹过帮派，而关于自己来历的秘密更是从未和任何人说起，更何况从外表来看，他与风岩城的居民并无两样。除非...... 离恍然惊醒，这些人的真正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在不远处蹦蹦跳跳挑选毛皮的楚筱！ 他三两步走到楚筱面前，尽可能地露出自然的笑容：“大小姐，你看咱们都来了这么久了，再晚点楚哥回来了又要说你了。不如我们再往里走走，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有个军火贩子手里有高精度的钢管，买了之后也好回去和楚哥交差。”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楚筱并不是会在外面无理取闹的类型，她有些遗憾地放下手中那块雪白的鹿皮，给摊主留下些许钱币当做定金，便被离拽着向集市深处走去。 “老大，楚酒鬼的闺女和女婿都在一块，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望着两人渐渐离去的背影，一个身穿皮衣短裤的黄毛对着一边的奴隶贩子说道，“只要拿下了这俩小子，楚酒鬼还不是得被咱们兄弟拿捏？我可打听过，他的作坊能出货那么快，可全靠这个捡来的女婿，楚酒鬼也不待见那个小白脸，到时候拿他闺女换货，再让那个小白脸当苦力，咱们兄弟们还愁没饭吃？” 见奴隶贩子还在犹豫，黄毛又抛出一记狠料，“老大，集市里面可不通外面，他们往里走，咱们正好能瓮中捉鳖，你不是一直想上那个小白脸吗，只要干好这一票，白天拿他当苦力，晚上再让他服侍老大，这生活不比现在好得多？” “cao他妈的，干了！”奴隶贩子一听到服侍二字，立刻眼冒金光，他一把揽住黄毛的肩膀：“兄弟，我相信你的能力，这次，尽量别把那个离的上半身弄残，不然就不好看了。” “老大你放心，嘿嘿，兄弟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黄毛狠狠拍了一下身旁小弟的头，甚至把小弟嘴上的烟都拍掉在地上。小弟刚要把烟捡起来，黄毛又是两巴掌招呼上去，“还抽，还抽，要办正事了还抽，去，把出口给老子把死，要是让肥rou跑喽，老子拿你开张！”说罢，他一把挤开小弟，坐在地上捡起烟屁股自顾自地享受着。 被招呼的小弟赶紧抽出手铳，呼喊着其他帮派成员，这群躁动不安的好战分子立刻从昏昏欲睡变成精神抖擞，丝毫不在乎是否会被还没走远的离听到。对他们来说，这次任务甚至比收保护费都轻松，十三打一，对面还有个拖油瓶，就像猫抓耗子一样惬意。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离早已发现了这群人的躁动，顾不上对楚筱多解释，他把别在后腰上的匕首拔出，说：“楚筱，你拿着刀，往里走，走到最里面，找老赵，躲到他的货箱里，别出声。” 楚筱也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她拉着离的衣袖，问道：“那你呢？你要去干什么？” “你别管我，我在外面活了那么久，有办法解决。”离迅速填装好手铳的子弹，又在枪口处加装了一节钢管，这是离这几天为手铳特制的抑制器，能将射程增长一倍，同时能大幅提升精度。他正要转身寻找合适的阻击地点，楚筱却又一次拉住他的衣袖。 “你的刀，你自己用着习惯，老赵有枪，不用管我。”她不顾离的反对，把匕首重新插入离的腰带，又抽出自己的手铳和抑制器强行塞给离，“你给我改的，多一把枪多一次机会。”说完便向集市深处跑去。 握着冰冷的手铳和略带有少女体温的抑制器，离深深地吸入周遭的氧气，他的肌rou群有节律收缩、摆动，心脏的抨击愈发有力，几个呼吸过后，那对玉白眼眸中，只剩下钢铁火药的冰冷和炽烈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