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流浪者（4.病毒）

    子欲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超级飞侠上，几乎忘了神奇小球的存在。她对这样的动画片的痴迷是源于她能量包中知识库的空乏。

    我不便打扰她。利用她看超级飞侠的时间，我让承载器对平板电脑做了一次彻底的扫描，并且在承载器内部复制了平板电脑的上网读写信息的模块。这种复制比起复制一只大蚊子来，不值一提。之后承载器就可以伪装成一台平板电脑接入WIFI电磁波信道，从而自由接入人类的万维网。只是它与我的链接通信需要消耗子欲的能量。

    承载器传给我的信息显示，Oxitec是一家英国公司，主要研究并改造昆虫基因。这家公司改造过的蚊子曾在世界各地多次放飞。最近的一次是去年夏天在美国弗罗里达群岛放飞了7.5亿只基因改造后的公蚊子。这些公蚊子在与母蚊子交配后，产生的大部分的抽筋虫会死去。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减少蚊子传播登革热病毒、乙脑病毒等人类疾病。

    看到这条消息我惊得一抽搐，毕竟我曾经也是一只大蚊子。我从未想过蚊子在叮咬人类和其它动物的时候，居然还在传播病毒。病毒能杀死人类。mama所说的“疫情”就是指在人类群体中一种病毒的广泛传播。这种病毒被人类称作“COVID-19”或者“新冠病毒”。

    我以为这样的基因改造技术可以使蚊子种群快速灭绝。可事实却是从全世界几次放飞实验的结果来看，效果微乎其微，蚊子的数量并没有明显的减少。我多少松了口气。

    我又查询了徐振藩的研究，只搜到他发表在美国的学术期刊《GENOMICS》上的一篇论文，叫作“库蚊的分解血蛋白基因测定”。在天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网站上，除了一条徐振藩被评为副教授的新闻通告，还有一则消息说徐振藩的团队获得了一项5000万的研究基金，徐振藩被列为领头人。也正是这篇论文和这笔资金让他实现了从实验室研究员到副教授的转变。这笔资金来自中国香港一家叫作“社会健康福利会”的非盈利性组织。除了徐振藩的个人身份、学历、研究之外，就再无更多关于他的信息，甚至都没有找到徐振藩说的那次研讨会是在何时何地开的。

    忽然门被推开了，mama惊讶地站在门口，子欲也吃了一惊，连忙解释说：“是神奇......”

    她差点就把我给出卖了。幸运的是她又忽然改口道：“神奇的米宝用全息手指打开平板的。”

    说着她就从床头拿起一个塑料玩具，还真跟动画片里一模一样。

    mama当然是不会相信这样低级的谎言，但也没追究，只是笑着说：“快关上！让你爸爸知道又要说我了。”

    子欲按了一下平板电脑侧面的按键，平板显示屏彻底变黑，声音和图像一下全都消失，感觉超级飞侠的世界一下就毁灭了。但这并不影响承载器对网络中信息的读取。

    mama：“去喊你爸爸起来吃饭。”

    子欲“噢”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承载器。她在想：“你可别说话呀。”

    我当然不能吱声，随即也关闭了承载器。

    mama看子欲没挪地方，就催了一句：“快去呀。”

    子欲拿起承载器跑去大卧室。我想关闭呼吸系统。可又一想，我哪儿来的呼吸系统？我已经不是一只大蚊子了。

    一日三餐对人类来说是非常必要的。这是补充能量和有机体物质的途径。在餐桌上，子欲都是一手捏着承载器一手拿着筷子。爸爸徐振藩好奇地问：“子欲，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把玻璃球放一边。”

    子欲随手将承载器放进了衣服口袋。mama说：“你设的什么密码？她都给你破解了。”

    子欲和我都是吓了一跳，这mama什么人性？就这样把我们出卖了？

    爸爸瞪眼看着子欲，坚决地说：“不可能。”

    mama给爸爸夹了个里脊rou，笑道：“什么不可能。你这女儿，都看了一上午的超级飞侠了。”

    爸爸放在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很庄重地对子欲说：“子欲啊，不是爸爸不让你看动画片，只是你很快就要上小学了，学习才是你要做的。《诫子书》怎么背的？”

    子欲正欲背书，mama插话道：“还上小学呢！到哪儿上小学还不知道。后面那栋的瑞瑞家已经在实验一小附近买了房子，400多万，电梯房。咱家子欲呢？”

    爸爸有些为难地提起筷子插在饭碗里，貌似有事情想说又不想说，最终还是宽慰mama道：“别着急，快了。等经费下来，我们就有钱付首付。”

    mama却并不惊喜，回道：“经费？你那点经费哪够付首付的。再说，经费，那是国家的，哪儿能给你买房。”

    爸爸压低声音，悄悄地在mama耳边低语：“这次不一样，不是国家的。我可以自由支配，5000万！”

    mama用胳膊肘推开爸爸，一脸的怀疑：“真的假的？5000万？”

    爸爸故作神秘地点点头。

    可mama还是不信，却又自嘲道：“那可好了。我们家子欲也可以上实验一小了。哎哟，5000万，不如拿出1000万买别墅吧。”

    说完哈哈大笑，爸爸也跟笑。

    子欲没笑，她对父母讨论的话题一点都不关心。她居然在想，下午去小公园看看，那里蚊子和蚂蚁都多。

    我也想不掺和这家人的事，便开始整理承载器传过来的关于基因编辑的资料，包括徐振藩的论文。

    蚊子在吃血的同时会把病毒传播给人类。病毒的结构很简单：一个蛋白质外壳里装着脱氧核糖核酸（DNA）或者核糖核酸（RNA）。这样简单的结构让人类的科学家都不知道该不该把病毒定义为生物。我没有这样的疑问，病毒就是一种生物。它们跟我很像，都是寄生与其它生命体内。不同的是，我只提取能量，病毒不但提取宿主的能量，还利用宿主的物质。

    对于DNA病毒来说，它侵入宿主细胞后会和宿主的DNA对接。当宿主的DNA在复制时，病毒也被复制。致使新复制出来的身体机构发生变化，往往会使人类身体的组织结构失去原有的功能，或者长出多余的组织。尽管如此，DNA病毒的破坏性往往是可控的。

    而RNA病毒不像DNA那样具有稳定的双螺旋结构。它们就像是冲进屋子里的强盗，会疯狂地掠夺宿主的能量和物质，不断的复制跟自己一样的RNA单链。这种没有节制的复制会导致宿主枯竭而死才能解释。被复制出来的新RNA会继续抢劫其它的宿主。这样的病毒会直接导致人类因身体功能衰竭而死亡。正在人类种群中传播的新冠病毒就是这样的RNA病毒。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病毒的复制方式像极了流浪者！但是病毒之所以称之为“病”毒是因为它的危害性。而流浪者则是要利用和控制人类。杀死人类是达不到他们都的目的的。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病毒可以杀死人类却并没有杀死蚊子。原因竟是那些对人类来说致命的病毒在蚊子体内不满足复制的条件，它们感染不了蚊子的细胞。不但蚊子其它多昆虫对人类间的病毒天然免疫。似乎那些病毒是专门用来对付人类的。而像寨卡病毒，革登热病毒是蚊子在吃血的时候，锥子没擦干净，会带入到下一个人的体内。而且这些病毒的生命时间也不同。有的进入蚊子体内不能复制很快就死亡，有却能存活到蚊子下一次吃血。比如新冠病毒在蚊子体内很快就会失去活性。至少可以断定，人类的新冠病毒疫情不是蚊子的错。

    子欲吃完午饭，回到自己房间。她再次打开了那个盒子。我知道她想拿红色小球。

    一打开盒子，我和子她同时发现不对劲！大蚊子活了？

    明明是尸首两端的大蚊子，脑袋竟然又连到躯干上了，就连破损的躯干也都看不出任何损坏的样子。只是这大蚊子见人没有飞走，还是静静地撑着起落架，趴在盒子底部，像是一架整装待发的战斗机。

    就在子欲发呆的这刻儿工夫，爸爸走进了房间说：“子欲，下午在家好好看书。不准摆弄那些弹子球了。”

    子欲还没来得及表达她要去小公园的想法，爸爸就看见了盒子上的两个洞，问她：“这是怎么回事？都烧焦了。子欲，你玩火了？”

    子欲直摇头表示没有，但是也不知如何解释。很快爸爸的注意力被那只大蚊子吸引住了。他不禁自语：“怎么里面还有藏着一只蚊子？这么大个儿！”

    出于本能反应他就要去打，手刚伸出去，却又停住了。

    “死的？”

    可能是出于他的专业兴趣，他迅速取来镊子并轻轻巧巧地夹起大蚊子，又放进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小瓶中。子欲本想阻止，可看爸爸好像忘了孔洞的事，就没敢吱声。就听爸爸出去对mama说：“子欲在家是不是火了？”

    mama：“没有啊？她就是偷看动画片了。”

    爸爸：“你把家里打火机都收起来。”

    mama：“洗衣机上那个你用来烧蟑螂的打火机也收起吗？”

    爸爸：“尤其那个。我看她盒子上的洞就像是防风打火机喷出来的。”

    mama：“不会吧。”

    爸爸：“还不会？一会儿你自己去看看。我上班去了。今天应该不用加夜班。”

    mama：“那等你吃晚饭？”

    爸爸：“不用，你们先吃。给我留着就行。”

    关门声之后就是mama的脚步声。子欲赶紧把盒子盖好，想要溜，却被mama拦住了

    mama：“你玩火了？”

    子欲摇头不语。

    mama拿起盒子一看，疑惑得也是自言自语道：“真像是打火机烧的。可是昨天晚上还没有呀。子欲，跟mama说实话，是不是你烧的？”

    子欲：“mama，我没有。”

    mama：“那就凭空出来两个一大一小的洞？”

    子欲：“我也不知道。”

    mama想要发怒可又瞬间克制住了，开始语重心长地给子欲讲玩火的危险性，以及诚实的重要性。子欲很是配合，一声声“嗯”，“噢”之后，mama就放过了她。但是去小公园找蚂蚁和蚊子的计划泡汤了，她得在家读书。幸好泡汤了，否则不知道哪只蚂蚁或者蚊子要遭殃。

    我能感觉到，在爸爸mama的意识里，无论子欲承认与否，他们都认为盒子上两个焦糊的洞是子欲用防风打火机烧的。可只有我和子欲知道，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他们对真相没有强烈的欲望，但是对结果却很在意。子欲能被轻松的放过，我猜，是因为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这就是人类对待孩子的逻辑。成年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孩子的行为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其实不是，至少徐子欲不是。

    子欲拿起一本《唐诗三百首》走出去问mama：“我背完《登鹳雀楼》就可以出去玩吗？”

    mama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答道：“还要写两页《计算小能手》。”

    子欲爽快地答了声“好”，就回自己房间开始念：“登光鹊楼，唐，王之涣，白日依山尽，黄河......”

    我都快被她烦死！整整念了八遍她才会背。

    姑且不论这首诗有什么意义，就论人类这样的记忆能力，也能造得出与太空舱和火星车？他们要记住一些信息需要反复折磨神经系统，才能将信息转换成能量小包并合并入到自己的能量束缚包内。以这样的效率，在他们有限的生命时间内，又能记住多少知识？

    思想！他们的思想是活跃奔放且细致周到的。这应该是流浪者选中人类的原因。

    子欲开始写算术题。这样的两位数与三位数的加减法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估计很快就能去小公园祸害蚂蚁和蚊子了。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子欲的行为充满了极大的不确定性，甚至超出了她自己的思想支配。

    还是mama过来喊她，才发现她睡着了，就把她抱到小床上。子欲酣睡得不肯醒，她又在做梦。她被放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听到小球掉到地方上的声音了，应该是承载器从她口袋里滑落了。

    周围终于清静了。我本想好好研究一下徐振藩的论文，却想起那只复活的大蚊子。说复活有些不太确切，但他的身体居然复原样是真的。大蚊子还具备了不坏之身的能力？关于这个猜测，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肯定是死的。因为那曾经是我的身体。它现在只是一个没有能量束缚包的躯壳。

    不！我猛然一惊。有可能还有一个生命在里面，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