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缸

    (一)

    一条不宽的小溪，几乎将姬家绕了一半。

    这条小溪的源头正是竹林里的那片灵池。小溪虽不宽，但多少年来都是这样荡悠悠地流着，从没有断流，家族里吃水用水全靠小溪。老一辈的人常说，吃这样的水，用这样的水，养人。

    此刻，大风中的小溪再也没了平时的温顺，奔涌着的溪带上开满了一朵朵浪花，吞吐的溪水将周围生长的野草和野花都濡湿了。

    姬夜就在溪里，更准确地说他现在就是溪里的一朵小浪花。

    而这朵浪花的旁边还跟着一朵更小的浪花。

    “远吗？”兰小妹悄声问道。

    “不远了。”姬夜道。

    他们的对话听上去就像是溪水中的浪在拍打沿岸石头的声音。

    一个黑色的大物从天而降，将两朵浪花紧紧罩住了。

    那是一只木桶，提水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知是姬家哪一位长老的侍女。

    侍女提着木桶，脚步稳健地向姬宅的方向走去。

    “哗啦”，木桶中的水被一滴不漏地倒进了缸里。

    （二）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雨就停了，天气又恢复了那般炎热。那侍女又来了，她手中端着一个黄铜大盆，用瓢一勺一勺地从缸里往盆里舀着水。

    姬夜和兰小妹很幸运地被一瓢端了。

    姬夜暗道不好，这若是什么人的洗脚水或洗脸水，再烧上一烧……

    侍女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她往屋里走着，一路上脚步极稳，走得虽快，却一滴水也没洒出来。

    铜盆被端到了檐下一个顺风的口子上，然后就再没人来动过。

    毒辣辣的太阳慢慢熄了火，可地上依然是酷热难当。黄昏，夕阳落下后，很快又到了满天星斗，这时，大地才有了一点凉下来的意思。

    姬夜暗暗心焦，过了子时，他借的仙力就会失效，那时他和兰小妹就永远只能化成一滩水了。

    他正想着，一个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从铜盆的一边走过。这脚步声他很熟悉，却一直想不起来是谁。

    一个尖刻的声音道：“你怎么才来？”

    原来这是阿九长老的宅子。

    “我总不好白日里老往这里跑。我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才来的。”

    “你们和云先生接上头了吗？”

    “接上头了，云先生说，此事只要做，就一定能成。”

    “那就好。”阿九长老满意道。

    “可这事毕竟事关姬家命脉，若是处理不当，姬家会有灭门之灾啊。”

    “怎么，你怕了？”阿九长老逼问道。

    “我……”那人犹豫着。

    “好，那我就把实话告诉你，”阿九长老恨恨道，“我是议事长老没错，可他们几时把我当人看过。此事若不是我偶然撞知，至今都被蒙在鼓里。这事，他们非要等到满门都被江湖灭了才会罢休。”

    “这些年，你应该知道下姬为何一直抬不起头，为何所有的事务都由上姬议事一手cao控，而下姬督查形同虚设？就是因为姬筠飞升了。可姬筠是怎么飞升的？他的飞升是用九十九条童子的命换来的。上姬当年为何要强夺灵池钥匙？就是因为他们要用灵池的灵气护养这九十九块心头rou！”阿九长老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姬夜脑中“嗡”地一声，他一直所依赖、信任和守护的家族，竟然真的做出过这样的事！他咬了咬牙，勉强控制住了心神，继续往下听着。

    “如今他们又想依法炮制一个姬月，你身为下姬督查长老，应该清楚姬月一旦飞升，上姬两位神座，会将下姬置于何地！”

    姬夜猛然想起来了，这是下姬督查子长老。

    “姬筠飞升后，姬家十年不曾有人飞升，又是为何？那是因为当年为了护养那九十九块心头rou，灵气耗尽，致姬家灵脉受损。姬家灵脉若是一损再损，我们的后人难道就要从此沦为普通人吗？”

    “更何况此事一旦为江湖中人所知晓，必来清缴。下姬何其无辜，为何要为他们四人的行为付出代价，倒不如自己先清理门户户。”

    姬夜听到了骨骼格格作响的声音。

    “两个月，必可成事。”子长老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