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mama。” “嗯？” “你爱姝姝吗？” “爱。” “那爸爸呢，你爱爸爸吗？” 闻言，岳芊羽正在画圆的脚尖一顿，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继续用脚尖将那个圆画完，动作柔软动人。 “姝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岳芊羽舞步不停，眼睛盯着前方一点保持着完美的笑容。 “因为这是今天的作业。” 来姝这年上四年级，老师今天布置的语文作业是《我们这一家的爱》 “是作业啊，”岳芊羽跳完一节，走过来摸来姝脑袋，“我们姝姝字写的真可爱呀。” 来姝并不说话，只是感受头顶上的温暖。 岳芊羽盯着作文题目看了好一会儿，开口说，“姝姝也去问问爸爸好吗，说不定爸爸可以给姝姝一些想法。” 来姝点点头，抱起书本文具，刚拉开舞蹈室的门，岳芊羽突然叫住了她。 “姝姝。” 来姝回头，看到mama蹲在小桌边，手里握着她的小碎花发圈，眼神很温柔的看着自己。 “你知道mama爱你，对吧？” 来姝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们姝姝知道的，对吧，mama爱你。” 见她不回答，岳芊羽握紧发圈，又重复一遍。 来姝这才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晚上来姝醒来找水喝，发现书房还亮着灯，于是轻轻走过去。 “姝姝的班主任发了通知说要开家长会，你有时间吗，这周五下午三点。” 来晟的声音。 “啊这周五，这周五恐怕不行，我有巡演，周五凌晨要飞京虹市的。” “巡演？不是前两天刚刚演出过吗，怎么又要飞。” 爸爸的声音很温和，印象里，他和mama从没吵过架，除了离婚那次。 “巡演就是这样，要不是这次刚好巡演到安市，现在我就不可能出现在你眼前。” 书房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来姝没再听，跑回了房间。 来姝今年十六岁，上到高二，父母从来没参加过家长会。 有时候会是家里的住家保姆陈姨，有时候会是来晟的秘书小何哥哥，反正岳芊羽和来晟本人从来没去过。 他们离婚那天，在民政局的大厅不顾一切的争吵，谴责着彼此是如何如何没有责任心，如何如何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当初结婚，是你说会支持我的梦想，是你说不会让我吃苦，是你说可以让我无忧无虑，让我可以不用担心所······” “岳芊羽！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说了会支持你的梦想我就会，这么多年来我来晟做到了，从来没有干扰过你，家里的练习舞蹈房，外面的教学舞蹈室，钱，面子，富足的生活，样样我都给你了，你现在跟我讲这些？” 来晟一向是温和的，在来姝心里，这是她第一次见爸爸额头青筋暴跳，无所顾忌地外露情绪。 岳芊羽化着精致的妆容，做着漂亮美甲的手指指着来晟，她不再端庄自持，不再是舞台上那个斩获国际大奖的舞蹈家。 “就算我不讲这些，那其他方面你觉得你做的很好吗？我要巡演的，要参加比赛的，你不停的不停的不停的忙工作！姝姝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 岳芊羽的手指不再指向眼前的男人，而是指向来姝。 “你还知道，你还知道姝姝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姝姝今年十六岁了，你是mama，当初怀孩子的时候，我说你不要节食，不要再做剧烈的舞蹈动作，你不听，你非要······” 歇斯底里的争吵，各种各样的复杂目光。 来姝觉得岳芊羽的手指不仅指着她，还戳进了她的心脏。 让她又痛，又难过。 小何哥哥揽住她的肩膀带她出去，刚走到门口，‘啪’的一声。 是手掌打在脸皮上的声音。 碎了。 全都碎了。 不管是伸手的mama，还是承受的爸爸。 这个家碎了。 也可能从来就没连在一起过。 时间还很早，窗户开着小缝，来姝侧躺在床上，听着小鸟的叫声。 最起码现在，是静谧而又美好的。 手机进了消息，她打开看，是韶柏回复她一个‘好’。 四点半她发消息给他：要不要一起去学校，七点？我们在盛景路会合。 四点五十他回复：好。 看着聊天页面和外面昏暗的天，来姝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 你已经睡好了吗？我睡不着，不然我们现在就见面？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我想有人陪着我。 我翻遍脑海只想到了你。 可我又很怕惊扰你睡眠。 所以小心翼翼的问你。 你愿不愿意。 韶柏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来姝的这条消息。 不然我们现在就见面？ 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实很想见你一面。 没有缘由的，想见你一面。 桌上摆着宁晚枝和韶恒的合照，唯一的一张。 纯白的少年和美丽的少女一样，在漫长回忆里，沉溺了整夜。 韶柏到的时候，来姝抱着书包在原地蹦蹦跳跳，像一只兔子。 宽大的秋季校服套在她身上，显得她很小。 她又幼稚的蹦跳，踩人行道上的地砖格。 像小孩儿一样。 韶柏这样想。 他左手手掌一直到小臂都缠了绷带，不得不用一只手控制方向。 虽然这样，可他还是骑的很稳。 把车靠在一边的大树上，他拿过来姝的酒红色书包挂在车把上，又把豆腐脑和rou夹馍拿下来递给她。 “嗯？你去了？那个大叔店里？” “嗯。” “那他肯定很开心。” 韶柏并不搭腔，只是坐在了一边的石椅上。 “哇，好吃，大叔没骗我。” 人还站着，来姝就迫不及待打开豆腐脑吃了一口。 刚要坐在男生旁边，却被制止。 “凳子很凉。” 韶柏把黑色书包放在旁边。 “坐吧。” 女孩子不可以受凉，那样对身体很不好。 正是往最冷的季节过渡的时候，石椅冷的像冰块一样。 来姝举着装着豆腐脑的塑料碗坐下来，脸红红的。 怎么办。 有点不好意思。 韶柏也有些不自然，不过他好像很会，转过身去拿自己的早餐。 看见他有些红的耳廓，来姝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做作的咳咳两声。 “韶同学懂得好多哦。” 柔柔的，带点笑意的声音。 韶同学。 韶柏端着碗的手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吃早饭。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隔几分钟马路上才开过去一辆车。 来姝坐在黑色书包上，目光才和少年齐平。 他的鬓角干净，侧脸好看。 俊朗，安静，清晰。 白色的碎发被微风吹成很张扬的模样。 和他本人的沉默一点也不像。 宽大的校服在他身上正正好好。 就是最纯粹，最年轻的少年模样。 最后来姝吃完了那碗豆腐脑，却没解决那喷香的rou夹馍。 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全都进了韶柏肚子。 时间还很早，韶柏单手推车，跟来姝走在安宁路。 不用挤公交，慢慢悠悠走去学校的感觉真的很好。 来姝观察着路上的一切，周围的所有事物。 永和书店，啵啵茶饮，家常面馆等等，最后把目光放在韶柏白色的公路车上。 “你的车为什么没有脚撑？” 来姝绕到车后面，跟着慢慢走。 “丑。”韶柏说。 “你说什么？”来姝没听清楚。 “因为丑。”韶柏又说一遍。 来姝并不能想象出来这辆车加了脚撑是什么模样。 可韶柏说加了会丑。 他是在意美丑的。 于是她开口说，“伤疤也很丑。” “不管它被赋予了什么意义，伤疤都是丑陋的。” “那是rou体被伤害的证明。” 来姝伸手碰上那层层纱布。 “伤疤是会愈合，可皮肤不会像原来一样。” “因为它会增生，会萎缩。” 韶柏突然觉得左手很痒。 “所以，你可以不打架吗？” “就像你告诉我椅子很凉一样，照顾好自己。” 痒到心里。 今天是韶柏和来姝所在这一小组的值日，他们来得早就先开始打扫。 黑板上有住校生晚自习时留下的演算痕迹。 韶柏拿着板擦从上到下全部擦干净，来姝就在一边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 门口有一些纸屑，来姝拿了扫把去扫。 刚把垃圾揽在一起，一只脚突然踏了过来。 戚砚非及时收住，抱着球站在门口和来姝大眼瞪小眼。 等到来姝反应过来想要后撤一步，韶柏刚好拿着拖把走过来状似不经意的拉了来姝衣摆一下。 两人距离隔开。 “你们来的好早啊。” 戚砚非把篮球装进球包里。 “还好啦，不想挤公交所以早早走来了。” 来姝继续扫地，韶柏去洗拖把。 “呃你和韶柏同学一起来的吗？” 来姝刚要回答，戚砚非又开口。 “算了这不重要，那个，期中考试结束会有篮球赛，你来看好吗？” 戚砚非很紧张，但他努力表现自然。 他就是想争取一下。 “会不会有很多人？”来姝问。 “会的，啦啦队什么的，还会有实验中学的球队和啦啦队来。” 戚砚非眼睛一亮。 “在室内篮球场对吗，我会去的，给二班加油。” 还要带韶柏一起去，去看同龄人，去感受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和热情。 他不应该一味躲藏。 他应该快乐，明朗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