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仙侠小说 - 一年老十岁来得及修仙吗在线阅读 - 章十五 一夜鱼龙舞(中)(4k)

章十五 一夜鱼龙舞(中)(4k)

    三年前,惟扬发生了二十年来最大的一起血案,顾家灭门案。

    顾家上下三十九口人,一夜之间,除了失踪的千金顾双鱼外,尽皆被屠。

    顾家灭门之夜,有数人目睹,一位少年剑客,从燃烧着熊熊大火的顾府走出,血染衣袍,剑锋滴血。因此,少年剑客也被视为这桩血案的头号嫌疑人。

    虽然望火楼值守的官兵及时示警,负责管理消防的火正也以最快的速度组织了救火队赶到,但也只能阻止大火蔓延到别家。

    大火过后,顾家已成废墟。官差们虽然极力搜寻幸存者,但遗憾的是并未发现幸存之人;对于死者尸身的抢救,最后也只堪堪拼凑出二十三具完整度不一的遗骸,以及一堆难以凑整的边角料。精于役鬼术的道人,在现场截取到了除了顾双鱼外三十八人的魂魄气息,因此顾家灭门案被定为三十八人遇难,一人失踪。

    顾家虽然是新贵之家,自当代家主顾长居才发迹,但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依然激起了满城风雨,讨论度空前。

    但那夜过后,在前所未有的搜捕力度中,可能生还的顾双鱼下落不明,少年剑客在全城封锁的情况下,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凭空消失了。通缉画像贴了一遍又一遍,说书人口中的故事翻了一个又一个版本,但顾双鱼和少年剑客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时隔三年,花魁大选前夜,白鹭酒楼一案中,那个剑客又出现了。

    最先被驱赶的寻常百姓似乎都着了什么术法,都没看清剑客的脸。而那些事发时被困在楼里的江湖客,如今都被暂时关押在惟扬材士的待审室里,每个人的口供里对剑客外貌的形容都不一致,完全对不上。刘怺下了命令,没等他亲自提审,谁也不许再私自审问。

    剩下见过并记住剑客脸庞的,一个是刘怺,一个是谭道人。

    当今道家修行之道,长生术已渐渐式微,旨在得道成仙的神仙术占据主流。神仙术中,内丹术与符箓术为两大流派,直指大道。谭道人修行的正是符箓术。

    符箓之道,拘灵遣将,捉妖役鬼。

    符箓术脱胎于巫祝之术,在道家影响下,重心由咒往符倾斜。符箓术以符、箓、咒、诀、步为五要,依靠存想和气法,以观想的鬼神世界为力量源泉,在山、医、卜、命、相等领域均有根本性地位。

    谭道人正是符箓术中境,处于受箓第一阶段,初授符箓道士。由于符箓术的独特体系,符箓道士相对容易突破到中境的第一阶段,也就是初授,但也比其他体系同为初入中境者稍弱半筹。

    符箓术的修行体系之后另作细讲,说回谭道人。

    谭道人两年多前云游至惟扬,自称到惟扬时忽然福如心至,感应到自身机缘在此,因此挂名在惟扬材士。那时顾家灭门案已经过去了近半年。刘怺并不清楚谭道人是否能认出剑客,而且谭道人掳走了崔桓后就不知踪影。查遍了他城中住所和惟扬材士府衙的静房,都没找到什么机关密道。

    刘怺自己也没把剑客的讯息说出去。

    “认识不认识?”黄唐看着不请自来的刘怺,眨了眨眼睛,指着后者展开的剑客画像,“画丑了!”

    “这么说,黄老板果然认识画像上的人啰?”

    “认识当然是认识的。还要多谢刘统领对昨天的案子这么上心,居然亲自找过来追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请刘统领喝顿酒。”

    “没办法,本来说好在惟扬材士府上招待黄掌柜的,没想到黄掌柜等不住,跑到这来凑热闹了。”

    刘怺的嗓子有些喑哑,像刀划过一般。即使说着再恭维的话,听起来也有几分阴阳怪气,让人觉得不喜,甚至刺耳。

    “哈哈,先不说这个,快看,大选开始了!刘统领先坐。”

    黄唐没有回答,而是兴冲冲地指向江面,岔开话题。

    刘怺见状,知道急不得,于是坐到一旁的空位上,也随着黄唐指向看去。

    两人所在的位置,在之前已经围起屏风,和顶上的罗盖一道,构成了一个简单的阵法。

    虽然从物理上看起来并不封闭,内部的客人依然能沐浴在凉爽的江风之中。但外人看向内部,却是朦朦胧胧,看得极不真切。而内部的客人却能透过两扇屏风,清晰地看到外界。

    而且这阵法同时还具备隔音、降噪和除尘的效果。内部的讨论声并不会传到屏风以外,外部那些细微的嘈杂也被滤掉,只留下悦耳的歌声传入屏风内。俨然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雅间。

    随着黄唐的提醒,万众期待的花魁大选终于正式拉开帷幕。

    十二桥前方十余丈外,花舫连成的连环坞间,已笼罩了一旬之久的朦胧雾气终于在此刻渐渐散去。

    夜幕垂垂而下,大小船上都已点起灯火。所有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灯的多少和明暗都不一样,彩苏的精粗和艳晦也不相同。绚烂的灯彩,勾着观众的心神。

    光芒与残存的雾气腾腾的晕着,在繁星般的交错的光晕里,好似盖着重重的滤镜,所有详细的曲线都看不清,船上的一切都只剩下轮廓。

    没了迷雾的遮掩,连环坞却仿佛更神秘了。就好像是一幅遥远美丽的背景画,虽然看不清线条笔画,但光是色彩就已经让人浮想联翩。

    是否美人们正在甲板上言笑晏晏,那绚烂的颜色正是她们身上的首饰发出的?是否最后的舞台就在连环坞上,今天角逐花魁称号的娘子们就将在那里分出胜负?

    古城夜色中,灯月交辉,笙歌彻夜,华灯映水,画舫凌波,而这正是花魁大选之夜的广陵江。

    正当观众们沉浸于眼前美景,十二桥前方的江面上,从连环坞处,远远滚来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的云团。

    七彩的云如同鹅绒地毯展开,浮在江面上,形成了一个彩虹云台。

    眼尖的观众已经看出,这所谓的云竟是之前一直笼罩着连环坞的彩雾。

    这些雾气被吸收集起,卷积成云,打包成卷,再顺着江流铺开,成了现在呈现在观众眼前的彩虹云台。

    曲调变,鼓点起,每一条彩虹带尽头的光晕里,都有一位位姿态优雅的丽人的身影,随着由远及近,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舞娘们内着深衣,外穿绕襟裙袍,扬起羽袖,臂披霞帔,踩着升腾的云气踮脚走来。

    一行七人,一共七行。七七四十九位美人站稳队列,伴着奏乐齐齐起舞。

    黄唐磕着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瞥了眼刘怺,只见后者目光飘忽,意兴阑珊。

    黄唐笑了笑,把不要吃的蜜饯推到刘怺手边:“刘统领兴致不高啊,莫非是看不上这些姑娘?”

    刘怺咬了口蜜饯,皱了皱眉,似乎觉得甜过头了,转而拿起茶盏:“这花魁大选看着热闹,每年一办还是为了来搜刮银子,多看几回就不新鲜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黄掌柜处理好酒楼的,一年半载赚的钱买个红人绰绰有余。”

    黄唐一竖大拇指:“刘统领是明白人啊。这样看来,今年的花魁大热萧酥暖吹得高,其实也就是个胭脂俗粉,最后还是会成为哪个世家子弟的玩物。可惜盘下白鹭酒楼耗费不少,老夫怕是没那个余钱。”

    闻言,刘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咳嗽了一下。

    黄唐关切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方才的蜜饯有些腻,想喝口茶接接腻,不料呛了一下!”

    刘怺合上茶盏,话锋一转:“昨夜和黄掌柜一道去崔家的方铮,不知黄掌柜还记得?”

    “哦,当然记得,脑子有点……挺伶俐的一小伙子,年纪轻轻修为不俗,未来可期!不愧是惟扬材士的青年才俊!”

    “黄掌柜还有印象,那太好了。方铮从崔府回来后,性子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孤僻,崔家人让我来问问黄掌柜。黄掌柜能替在下解惑吗?”

    “可能和崔家人打斗时被打坏了脑子,忘了怎么出剑,等他什么时候重新记起来就好了。”

    “黄掌柜真会开玩笑。”

    黄唐摇了摇头,思索片刻,还是补了句:“机缘巧合,是福是祸,全在个人。”

    刘怺若有所思,拱拱手道:“那就承黄掌柜吉言了。”

    “算不上,”黄唐又摇了摇头,指了指斜前下方的某个角落,“你看,崔家人也来凑热闹了。”

    刘怺垂目望去。

    最矮的虹桥上可没有他们这样的屏风隔间,都是只交了入场要求最低的花茶钱的客人,就在长凳上排排坐,有时甚至要互相挤一挤。

    一个胖大和尚似乎来迟了,飞似的窜上虹桥,硬是挤开已经落座的客人,一屁股坐上去占了两个屁股的地方。

    面对前来劝阻的酒保,胖大和尚掏出手里的一张票证,在酒保面前挥舞。

    黄唐咦了一声,转头问道:“那是什么?交了花茶费,给的不是一封名帖和一个领花吗?”

    刘怺统领的惟扬材士在过去一段时间内,由于根本利益不同,明里暗里和崔家发生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交锋,布在崔家上面的情报眼线自然不少。

    刘怺看了一眼,无奈解释道:

    “黄掌柜应该知道,这花魁大选可不仅仅是今夜,前面已经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造势。比如十里春风各家青楼共办的花报,就会在花魁大选前,紧急推出几期特别期刊,刊登大选相关的花间趣闻,分析各大花芙娘子的胜选形势等。

    在报纸末就会附上一张小票,用来比选各大花芙娘子的百姓前期支持率。买了花报的百姓就可以将小票撕下,填好选项投到十里春风共办的茶铺酒肆。这项比选的结果会影响各位花芙娘子在今夜的出场顺序。而投票超过一千份的人就会收到那样一份票证,可以用来代替今夜的花茶费。

    崔家二公子崔桓不是被十里春风写进黑名单里了吗。那小子来不了现场,为了表示自己的支持,一口气买了三万份。”

    寻常的旬报也就两钱一份,按月包更能便宜一钱,五钱包月。而十里春风所办花报的这个特别期刊,一份就要卖十二钱,几乎相当于穷苦人家一家三口一天的生活费。

    三万份,差不多等于三百多两银子。

    黄唐含糊不清的嘀咕了句:“这韭菜真好割,为啥我当年赔了呢,下辈子再试试。”

    刘怺没听清黄唐上字吞下字的小声嘀咕,接着说道:“那秃子估计就是崔抚之弟,崔拯。崔拯其实并不修禅,只是青年后就开始谢顶,干脆扮作僧人。但由于崔拯至今都不曾婚娶,这僧人身份就越传越真。”

    “那这个崔拯真正走的是哪条修行路?”

    “农家。”

    “哦?”

    黄唐略有些诧异。

    大道三千,不拘一格。凡是突破上境,就能开一己之路,成一家之言。当今大争之世,诸子百家争鸣,有如此惊才艳艳者,也不在少数。

    百家之中,以道、儒、禅三家最为强盛。道家三大道派、儒家经纬文道、禅宗两系佛法,都曾诞生过横压一世的第四境。

    而诸如武道,上境就是止境武夫,全天下屈指可数,成体系的修行路更是只到中境为止。但由于武道出过半个第四境,而且不问血脉,不问慧根,人人可如龙,天下的武夫随便抓一把,就能超过除了儒生墨者外其他任意一家的数量。

    更多的流派,则在发展过程中衰落隐世,甚至衰亡断绝,湮没于历史的尘埃,或是将其中精神融入其他学派。

    农家虽称不上当世显学,但也保持着一股可观的社会势力,不像大多数后继者寥寥的修行路,前路迷茫而且天赋要求严苛,时刻面临着倒退甚至断绝的风险。

    崔拯身为农家子弟,恪守信条,平日里几乎不用崔家名号,住也是与三两同好,居住在城外自宅,深居简出,名声不响。

    因此一旁被一屁股挤了个踉跄的人没认出崔拯,只当是不知道哪来的野和尚,没好气地骂道:“你个和尚好不正经,跑来凑什么热闹!快去念你的经!”

    崔拯没有解释身份的误会,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屁股就像扎了根,纹丝不动,定如泰山,一扬脖子理直气壮道:“老子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