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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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二十三年夏,明帝薨,太子李锦登基。同年,东京大旱,农田绝收,井水不出,城河枯竭。明帝出殡当日,天降小雨,解京中无水之急,时人称“贵雨”,感念先帝遗泽。 萧刻就是在这样的时节被人从天牢带到勤政殿。在这之前,他在牢中足足待了五个月,除送饭的狱卒外,再没见过其他人。一腔心思无处诉说,换常人早已疯癫,但他心中有事,竟也维持到了今天。 太监宫女取掉匾额上白布,洒扫陈新,对门口捆成蛹的萧刻视若无睹。看送他的人让宫人禀报,得知陛下正与户部尚书商议赈灾一事。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宫人再次来传,说陛下商议完毕,让他们进殿谈话。 进门转弯,萧刻被人推倒跪下,先是闻到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味道极淡,馨香可闻。再是被解了绑,封眼的布条松落,他抬头一望,就见一瘦削的身影站在黄影纱后,侧脸打量着他。 背后被人一拍,整个人扑在地上,押他的人低喝:“胆敢直视圣上,你不要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关太久,萧刻仿若傻子一般,仍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又被人按住脖颈,他才低下头。 “他就是萧望的儿子?”纱后的人开口,声音低哑软糯,这就是新帝了。他年岁不大,刚发了丧,守孝月余,周旋于众臣之间,疲惫软怠,着实精力不济。 办事的人连忙道:“回皇上的话,他就是萧望的儿子萧刻。在牢中关了五个月,已经没了人样,属下们昨个收拾了整宿才干净些。” “你们内卫的人总不精细,想来他在你们手上受了不少苦。” “陛下……” “好了,朕说说而已。”新帝道,从纱后走出。 身边人磕头参拜,萧刻感到身上压他的力量一轻,此时他又不知犯了什么浑,挺起上身,直勾勾地朝前望去。但见一纤弱少年身着素色常服,容貌端正,似男似女,眉宇高昂,自有一番贵气。见他起身,惊吒疑怪,当即脚步一顿。 身旁的人立时吓惨,抓他头顶往下一推,直磕得他眼睛一黑,额头一热,颗颗血珠渗入地砖缝中,慌道:“请陛下恕罪!属下们已经教他许多,他竟还不收敛,这就带他下去再治一治他!”说罢就要拖萧刻下去。 又听新帝笑了两声,道:“不必,来来去去费事得很。他被你们关了五个月,就是好汉也像个死人,何况一百姓?傻里傻气的倒也寻常。”又对萧刻问,“方才见你双目含怨,可是怪沈欢杨和他们?你不用怪他们,是朕命他们将你收在天牢养伤,又怕你被细作瞧见,才不准旁人见你。” 萧刻不言语,一旁沈欢道:“自五年前萧盟主出事,江湖各处声讨鲍文极,那鲍文极已然销声匿迹,有人称他今年二月曾在昆仑山积金城现身。” 杨和也道:“如今江湖各大门派对鲍文极避之不及,他前往昆仑魔教谋求生路是必然,今年滁峯萧家同样灭门,或许是他和魔教的手笔。” 萧刻听了,微微瞪眼,又听杨和说道:“萧刻乃萧望私生子,连他正妻都瞒得下,他二人原是多年好友,自然知根知底,萧望能瞒过他妻子,有鲍文极插手也说不定。” 顿了顿,杨和暼眼萧刻,后者垂头一动不动,露出额头结了块的血痂。沈欢接着道:“萧望还有一子一女,大的当年已被烧死,小女儿如今住在他故交裴青松的碧云庄内。” “裴青松?朕记得他是天明初年的进士,清河裴家出身。”新帝脚步一停,自刚才说话起,他便在三人面前来回踱步,他人早被驱散,如今殿内只他四人。 “陛下还记得他,天明初年裴青松乃三甲榜尾,不满排名愤而辞仕,在同州买一庄子,以青松居士自称。他武功不高,却出自名门,出手阔绰,养了一庄的江湖散客,在这些人中小有威名。” 新帝冷哼一声,但听他二人继续。 “萧望一死,江湖门派便齐聚单家决议下一任武林盟主,但迄今为止,还未曾定下。”说到此处,沈欢直言嘲讽,“现如今几大门派有哪个人才比得过萧望,他们想揽,也没那个底气。” 沈欢问:“萧小兄弟,你以为如何?” 萧刻仍低头,手指抓紧袖子。 这天底下数不认识萧望的人,恐怕只有他萧刻一人。论起萧望,都说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英雄,武功盖世,义薄云天,坐拥武林盟,掌管天下英豪。此等之人,一夜间全家被屠,化成焦尸,令人唏嘘。 凶手是谁不得而知,也许就是他们口中的鲍文极,也许牵扯到其他江湖秘事,但与他萧刻有何关联?他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若不是被人追上门来杀,他此生到死也想不到他那早死的父亲其实就是鼎鼎大名的萧望。 “我不知道他!”萧刻猛地抬头,大叫,俊气的脸上满是怨气,“我mama被他害死了!他们全都要死!” 数月来萧刻第一次开口,却朝着身边三人,尤其是新帝发威,久不发声,听着干涩喑哑。急火上头,他又忘记沈欢叮嘱,直起身视线与新帝交集。 沈欢有意阻止,余光见到新帝手指悄悄一点,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新帝疑惑,与他对视,有意引他说话:“萧望是你生身父亲,古有云‘百善孝为先’,你父亲、哥哥惨死,你就不愿为他们报仇雪恨么?” “哪里是什么父子亲兄?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就算是真,萧望弃我母子不顾,于我有何恩情?mama为他所连累,我恨他不及,怎会为他出头?” 言及此,萧刻低头用力一磕,大声道:“求陛下为我mama主持公道!” 殿内骤然一静,随即三人忍俊不禁。萧刻面红耳赤,杨和朗笑,大力拍他后脑,道:“你当这里是衙门么?要说公道,天底下最没公道的地方就是这里。” “杨和!”新帝恼他。 杨和便止了笑,又对萧刻道:“小兄弟,要什么样的公道,只在你自己,只有自己讨的才最公道,你说是也不是?” 闻言萧刻怅然若失。 新帝道:“罢了,杨和,你带他到你府上将养几日,再关进天牢,恐怕下次他连话都说不出了。” 杨和便带萧刻告退。 杨和萧刻一走,殿内只剩二人。沈欢犹犹豫豫,新帝便道:“有话但说无妨,你起身吧。” 沈欢依从,跟在新帝身后,道:“陛下,那个萧刻虽是萧望之子,却从小跟在他母亲身边,一无习武,二无学书,家中经商,他也不曾沾手,可见是个脓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陛下要人,何必真是萧刻本人,只消找个年纪相仿又听话的换上,谁又认得出?” 新帝不以为然:“你们消磨他五个月,也不见他出甚么问题,可见他是有些勇毅在的。这样的人学武学文怎不厉害?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作假,就有人揭假,不是真的,怎能长远?” 沈欢只得道:“陛下说的是。” 见他不服,新帝淡淡一笑,道:“等他从杨和府上回来,你再看他,或许就改了主意。”又问,“你们说那日赶到时,萧家已有人先得一步,又说看不出来人底细,这些天过去,有魔教新消息么?” 沈欢道:“已派人前往昆仑,但昆仑距离京都实在遥远,又人地不熟,暂未有消息传来。” 新帝哼笑,瞪他一眼,沈欢跪下。 “天明六年,朕尚在襁褓,跟随父皇母后及一干大臣家眷从西京迁往东京,至垧地遭遇魔教贼子伏击,若不是恩师相救,朕今焉在?十七年过去,不说魔教未除,连消息也传不出?父皇设清拱卫,你们就是这么报答天恩的?” “陛下,”沈欢心下一凉,冷汗涔涔,“从昆仑到东京,传递消息原不是难事,只是自从两年前魔教换成卓玉然做教主后,教内洗换一新,昆仑宫非卓玉然准允不得进出,这才难以互通。” “你怕甚么。”新帝关切道,令他起身,“卓玉然之事朕不是不知,他行事果决小心,狠辣专断,你们难以对付,故而需要帮手,这就是萧刻的用处。” 言罢,新帝站立,背负双手,道:“自开国至今已有四代,朝廷岁入一年不如一年。魔教自不必说,武林盟中的这些个门派,哪个不是门庭若市、方兴未艾?自称匡扶正义,所作所为,无不损害国体。” 沈欢不敢多言,他出身草莽,此间情状清楚不过。聚众闹事、打家劫舍这些宵小行径暂且不提,欺凌百姓、打杀官员常有发生,乃至藐视国法、拒交国税,同匪徒贼窝有何区别?一地方之长,非官非王,唯认武林盟。仗武压人,屡屡犯禁,以门派之威,包庇彼此,官不敢缉,民不敢反,愈发严重,积弊难消。无怪圣上除之心切。 至于税务之说,由来已久。前朝蒙蔽,以武治国,免除武林门派一切税项,乃至地方官府、乡绅与这些武林人士沆瀣一气,兼并土地,挂名欺官,百姓以投靠草寇为生。 今虽不至于此,也不见得形势陡变,太祖规定门派三十税一,比起百姓十五税一已有宽待,但这些莽夫过惯耀武扬威的日子,怎会听从朝廷安排?只管推脱不认,或少缴拒缴,端得无赖可恨。 沈欢从前也不认同朝廷,自认大丈夫无拘无束,只天地父母可管,但已入朝为官,想法自然不同。这些门派弟子众多,既不从军也不从仕,更不下地耕田,经商行恶于市,于国有误,于民无益,上下不直。若要长治久安,只得狠下重手。 思及此,沈欢道:“十月二十四日,众门派欲聚先师谷,商议对抗魔教事宜,属下们皆以为,此乃剿灭武林盟之难得机遇,应以重兵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