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似

    李俗坐着三叔的车一路到了海鲜市场，把车停在路边，径直向着市场走了过去，李俗以为三叔是忘带泡沫塑料箱子，提醒三叔拿箱子，三叔摆了摆手，示意李俗过去，解释了一番泡沫塑料箱子是等会用的，现在不用着急。李俗大致听明白了，就跟上三叔，也向着里面走进去。

    三叔一看就是这里的老主顾了，一进市场旁边的商户们都认识三叔，有些没什么客人的，就热情的打招呼，客人很多的也会挥挥手示意一下。市场是露天的，但生鲜的腥臭味却好像是被这土地牢牢束缚着一样，一点都没往外逸散，似是有灵魂一般，“看”到李俗，便一个劲的往他鼻子里钻，李俗稍微换了两口气，他觉得自己从鼻腔到口腔，甚至到肺都充斥着这种腥臭的气味，良久时间才适应起来。

    三叔向着一个铺子走过去，这里没什么人，老板的儿子在一旁，手里攥着短短的铅笔头，在似乎是作业本上写字，老板的鱼铺在面前的塑料布上，塑料布湿漉漉的，似乎是从鱼身上脱出的水。三叔走过去，挑了两条最大的，说道：“老樊，你这鱼死了多长时间了，这河鱼死了就不新鲜了，你得注意保鲜啊。”

    老樊把两天鱼用黑塑料袋装了，放在电子秤上，一边称着，一边开口了：“死了没多久，早上刚去水塘里捞的，这市场离家太远，路上再颠簸一下，鱼就不行了，这两条这么大，你们饭馆咋卖嘛？”

    “这个是我侄子，今天刚来，我准备给他做个鲜菜，这鱼自己家做着吃，再大也不怕，倒是你啊，也得准备个小水缸子，像老张他们那样，放着氧，鱼活着才能卖出去啊。”三叔把鱼接过来，又看了看坐在鱼摊旁边的孩子，“小小子今天没上学啊，让他在这跟着你，学习受影响。”

    “疫情嘛，断断续续上课，前几天刚上了几天课，这不，学校里有外地返市密接人员，又给停了，老师啥时候通知啥时候上网课，孩子还小，没啥自制力，给他买个手机吧，自己在家玩一上午，不放心啊，只能带过来，老师上网课就用我手机上呗，还能盯着点。”老樊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但这份苦涩转而又化为了温情，“这还看不住哩，写一会字就说要查手机，拿着手机就说肚子疼，带着手机就跑到不知道哪个门店去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才回来，嘿，这小子不就是去玩游戏了嘛，真以为他老子不知道，我就是不抓他罢了，不争气。”

    三叔又和老樊闲聊了几句，李俗看了看小孩写的作业，字迹有点丑，但是孩子写的很认真，周围人说话闲聊，甚至李俗站在旁边看都没影响他。三叔闲聊完，带着李俗在市场里转了转，走到一家门店，门店里放着玻璃水槽，里面有给水加氧的小氧气泵，里面鱼游来游去，水不深，鱼也翻腾不起来，只能空洞的游来游去，漫无目的。

    三叔走过去，笑了笑：“老张，今天生意行啊，这鱼比前几次来可见少。”

    “生意马马虎虎，我估摸着这两天你也得过来，这个头大中小的都给你留好了，冻鳕鱼这几天也快来了，等来了我给你发消息，这疫情闹得鳕鱼进不了口，多长时间了，我约莫着是快了，你等等消息。”那位被三叔称为老张的老板穿着黑色的皮围裙，皮围裙有些泛白，但是看着很干净，手上也带着厚重的黑色塑胶手套，他背对着三叔，在靠屋子内测的另一个水槽里抓鱼，饭店需要的鱼和家庭里需要的鱼的大小是不一样的，三叔常年在这里进货，老板也很清楚三叔要的鱼是多大的，什么种类的，都提前预备好了，“老李，这鱼回去别忘了放你餐馆水槽里，一定要新鲜啊，河鱼死四五个小时可不敢吃了，哎呦，你看我这瞎cao心，你这当老板的还能不懂嘛？”

    “我侄子，今天刚来这边，来给我帮帮忙。你这有没有小龙虾，给我称三百的吧，正好孩子来了，你弟妹也喜欢，一次让她俩吃个够。”三叔一边笑着介绍李俗，一边让李俗过去接着递过来的鱼虾。鱼虾都是大袋子装的，袋子里还有不少水，李俗知道这水是为了让鱼虾保活保鲜，他接过袋子，向店主人道了谢，便跟着三叔继续去采购。

    “小俗，你现在是不是不懂为什么我要买死鱼让你们吃。”三叔一边走一边跟李俗说话，“那鱼我看着是不新鲜了，但是问题不大，再等个一天不处理，吃了多半会出问题。今天回去就要处理处理。”

    “那为什么还要买这两条鱼呢，不是不新鲜吗？”李俗没听明白，如果不吃，这两条鱼买回来不就是浪费了吗。

    “因为我们前几年疫情的时候，就是靠老樊每天送鱼到我们饭馆啊，那个时候全市管控，我们在饭店里封着不能出门，老樊就隔三差五穿着志愿者的衣服送鱼上门，那个时候店里的菜都吃的差不多了，你樊叔这是雪中送炭啊，他家里这次疫情也受了不少影响，要说那时候他能靠着这鱼大捞一笔，但是他没有，他的鱼都是半卖半送，有的时候要点大米白面，有的时候连大米白面都不要。”三叔看上去很是感动，眼里似乎有泪光的样子，“疫情刚开始，谁敢舍得家里的东西，谁又敢穿着红马甲顶着病毒往外走啊。你樊叔敢。我们那一片的小商铺都是他一车一车把鱼带到，又一户一户把鱼送过去。现在他家的孩子也要上学，也要书本费，他老婆走得早，孩子也是他独自拉扯大的，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他和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很像，面前是一地鸡毛，却依然脚踏实地地干活，热心肠地帮忙。”

    李俗点了点头，没再去追问这两条鱼怎么处理。跟着三叔走到车旁边，看着三叔把后备箱打开，他帮着把鱼一条一条从袋子里倒进泡沫塑料箱子，三叔小心翼翼地把箱子都固定好，这才关上后备箱，启动车子，带李俗去添置了牙刷口缸等生活用品，然后开车回了饭店，把鱼一条一条倒进饭店的玻璃水槽里，穿戴好围裙和厨师帽，钻进了厨房。

    李俗则把外面的地扫了一下，桌子擦干净，一点一点跟柜台里坐着的jiejie庞歌学习怎么样用点菜机。庞歌比李俗大四五岁，长得很漂亮，打扮得也很干净，是少有的几个留下来的老员工，除了庞姐，剩下的就是洗碗工李璐和服务员顾凯。李璐比李俗大个八九岁的样子，性格很活泼，李俗打扫卫生的时候，她还帮着摆桌椅，一边干活一边和几个人开玩笑。顾凯比李俗小两岁，没上过大学，之前是学美容美发的，但是毕业又想着干点别的试试，就来了饭馆，他不怎么说话，两个jiejie说他是慢热，熟悉熟悉会好的。

    李俗听庞歌讲解点菜，结账的cao作，顾凯就为李俗演示一遍，cao作不难，李俗试了两遍就记住了。于是李俗和顾凯就站在门口准备迎接中午的客人，庞姐就慢慢清点店里的啤酒、白酒和小菜，三叔一边准备着凉菜，一边也热上了锅，那两条鱼三叔先放在了冰水里，准备下午做熟消灭掉。

    没一会，一位客人推门走进了餐馆，午餐的战斗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