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夕日
时光如流水,一周过去了。 训练场。 “怎么了,艾伦,今天怎么想到和我对练,你不怕屁股疼吗?” “没办法啊,那些家伙就因为对人格斗术不加分,一直在敷衍我。” “毕竟大家都想去安全的内地嘛。” “可恶,有才能的家伙一味地在里面闭门不出,要怎样才能赢得了巨人啊?” 看着艾伦苦恼的样子,亚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也别想太多了,在时势的潮流下,你能做好自己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嗯…”艾伦点点头,但眉心仍有些纠结,显然心里并没有释怀。 亚伦也清楚,想让头脑简单满腔热血的家伙改变想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亚伦·阿克曼训练兵!” 这时,一位教官喊到了亚伦的名字,说基斯叫他去办公室一趟。 “抱歉啦,艾伦,你先和别人练习吧,我去去就回。” 亚伦向艾伦摆了摆手,转身便朝办公室走去。 同一时刻,训练场的另一端。 “莱纳,有空来对练吗?” “哦,是菲兹啊,可以啊,不过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我可是从让那里听说你的格斗术也很厉害呢。” “啊,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菲兹摩挲着手腕,用低至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如果手臂不出故障的话……” 亚伦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 遇到一个岔路,他轻车熟路地迈步往左。 这条路,他已不知走了多少遍。 他知道,再走九步就到基斯办公室门口了。 然而,他却在第七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办公室里传来对话声,他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却熟悉的名字。 “莱恩哈特,你对此还有异议吗?” “没有…” “嗯,那你回训练场继续训练吧。” “是。”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阿尼走了出来。 她的气色依旧很差,眼帘半垂,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前的亚伦,她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但很快便被憔悴掩盖下去。 她没有说些什么,也无力说些什么,直到一颗蓝白包装的糖果递到她面前。 “来颗糖,打起精神。” 默然片晌,阿尼接过糖。 “…多谢。” 语无波澜地留下了一句话,阿尼便离开了。 没有在阿尼的背影上停留过久,亚伦进入办公室。 这一次,他并未顺手关门。 这门本就老旧,年限将至,很难关上。 自上次荒地训练结束起,他就已提醒过基斯数遍,这扇门很容易被弄坏,并建议基斯换扇新门,可基斯就是不听。 果然,预料之中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莱纳的一次不小心中,这扇门的锁具被撞坏,门铰链也崩了几颗螺丝。 这下好了,现在这门他就是想关也关不上了。 办公桌前,见是亚伦进来,基斯翻动了下成绩清册,直切正题道: “上次的文化课毕业考试中,你有一门教学科目考得很差。” “噢,就是那门关于兵法讲义的吧。” 亚伦差不多已猜到基斯要说什么了。 基斯两肘撑起,双手手指交叉,一双深凹的眼睛盯着亚伦,目光如炬: “为什么你其他科目都考得不错,只有这门的分数一塌糊涂?” 我会说那次考试是因为我起晚赶早到教室,结果却发现忘了带小抄吗? 亚伦丝毫不惧基斯目光,淡然道: “因为我判断那没必要。” “没必要?” “不错,战场瞬息万变,我认为把思维定式在这些既定的策略上,无疑会让自己变成一个只会突击老招赶投胎的死板蠢货。” 基斯沉默着,作为一直严格履行着兵法讲义上内容的他,总感觉亚伦是在骂自己——曾经的自己。 半晌,他开口道:“你可知道,这会影响到你最终毕业的总成绩?” “会影响我进入前十名吗?” 基斯怔了下,“…不会。” “那就好。” “你要加入宪兵团,为什么?”基斯声色俱厉地问道。 如今的他,虽已不如年轻时那般意气用事,但发觉眼前这名能力极高的士兵居然要加入宪兵团那种腐败之地,心中还是升起一股火气。 “我说过的吧,我有一个梦想。” “梦想…”基斯呢喃着,他回忆起当年入团仪式时,亚伦所说的梦想。 “你想去墙外?那为什么不加入…” 基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话已经很清楚。 “为什么不加入调查兵团吗?” 亚伦眸光微凝。 “因为调查兵团花了近百年时间,死伤无数,也没能弄明白巨人的来历,甚至连一丝一毫都未曾窥探到,夏迪斯教官,您不觉得,各种意义上,都该换个方向了吗?” …… 亚伦已离开,办公室又只剩下基斯一人。 “换个方向吗……” 无论是在兵法还是在调查上的方向,都该换一换么…… 如果当时能够弄清楚这一点,他是否可以成为更不一样的团长呢? 片刻后,基斯摇了摇头,将注意力移回清册,继续把成绩填写上去。 他所写下的文字,仿佛就是将自己未能完成的事情寄托给下一代。 亚伦·阿克曼,你是特别的,希望如你所说的,证明给我看吧。 训练场上——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让,我看你就算不去内地,脑子里也很舒适了!不觉得荒谬吗?为了远离巨人而磨练猎杀巨人的体系!” “事到如今说这些干什么?就算是为了我,这愚蠢的政策也应该被维持下去!” “你这个混账!” “真烦人,这就是现实!” 一进训练场,亚伦就看到艾伦和让一边互怼,一边扭打在一起。 亚伦轻叹一口气。 这俩人闹矛盾是常态了,与其说这是打架,不如说这是他俩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他懒得去拉架,拉架这种事,还是交给好大哥莱纳去解决吧。 艾伦和让打架的时候,莱纳基本都会站出来拉架。 可这两人打了好一会儿,却也迟迟不见莱纳人影。 哎,莱纳人呢? 亚伦有点纳闷,环顾四周人群。 凭仗着自身极佳的视力,仔细搜寻之下,他很快就发现了莱纳的身影。 莱纳在和菲兹切磋格斗术,而且打得还正酣。 此刻,菲兹已从后方用手臂勒住莱纳脖子,莱纳满脸涨红,紧抓着脖子上的木制机械臂,身体半蹲,看那架势是想靠蛮力把菲兹向前摔飞出去。 好样的!莱纳,加油,我相信你! 心里暗自给莱纳打气,亚伦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在小孩子打架的艾伦和让。 莱纳在忙,那就只有三笠能处理这场面了。 可是,亚伦看半天也没瞧见三笠的人影。 场面越来越激烈,两人都已经开始动手打脸了。 让的脸青一块紫一块,而艾伦脸都快肿得像头猪了。 “三笠,三笠,你再不来艾伦可就要破相了啊!” 亚伦手放在嘴边,高声呼喊着。 与此同时,训练场的另一边。 三笠的灰眸泛着异常寒冷的光,一只手紧紧抓着阿尼的手臂。 “刚才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是糖吧?” “…所以呢。” “实话实说,这颗糖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我没有偷…” “胡说!这种蓝白包装的糖只有我哥有,你不是偷又是怎么得来的?” “是他刚才给我的……” “不可能!我哥他刚才可是被教官叫去办公室了。” “我也刚从那里回来…” “这么多巧合,你真以为我会信吗?” 三笠面颊阴沉下来。 “…真是够了,快放手。” 阿尼只觉得自己愚蠢,居然试图和野兽去交流。 可她今天实在没有力气和这头野兽继续纠缠下去。 “先把糖给我。”三笠语气森然了几分。 感受到抓在手臂上的力收紧,阿尼颦起眉梢,挽手回扯。 “放手…” 见阿尼意图反抗,三笠脸色愈发阴鹫,低沉着声音道: “把糖…给我!” 话音一落,三笠空出的右手霍然抓向阿尼胸前制服衬衫的口袋,阿尼措手不及,另一只手又被三笠紧紧攥住,只来得及将身体侧移闪避,避免被抓到衬衫口袋。 可谁料想她这一侧移,三笠的手猝不及防地正巧就抓在了她的胸口上。 霎时间,阿尼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冷然道: “你做什么…” “拿回我的糖!”万分理所当然的语气。 “…够了没!这糖什么时候成你的了?”阿尼蓝眸中绽放出冰锥般冷厉的寒光,一字字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放手…” “把糖…” 就在三笠意欲强抢,而阿尼准备反击之际,忽然间,亚伦的呼唤声传入两人耳中。 一听到艾伦要破相,三笠顿时心慌意乱起来,望向声音来源,阿尼借机一甩手,挣脱开三笠的束缚。 三笠回眸怒瞪阿尼,却见阿尼面沉如水,抬起手臂,隐隐摆出格斗式,显然已做好被二次袭击的防备。 见此,三笠眉间紧拧在一起,听着亚伦不断的呼唤声,最终还是一咬牙,选择先去救艾伦的脸。 …… 正值午后,天空却是阴暗的,一片宽广浓厚的云层遮掩着太阳。 菲兹逐渐收紧手臂,莱纳的脸越涨越红,甚至都开始泛紫。 就像一只猫逮住了老鼠,正在用尖锐的爪子逐步抵压老鼠的死xue。 而老鼠还在挣扎。 此刻,莱纳正拼了命扒脖子上的手臂,然则那手臂的力道奇大无比,简直有如巨人般恐怖。 现在莫说反击了,颈动脉传来的巨大压迫力,已使他连站都站不稳。 他的腿早已瘫软,半蹲了下来。 要不是他体魄强劲,加上菲兹仍留有余力未使,他恐怕早就两眼一翻,晕阙过去。 而此时,菲兹的视线正锁定在莱纳左肩后方一处极小的伤口上。 莱纳已快喘不过气,绕是精神力坚韧的他,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菲…菲兹……快…快放手……” 他用尽全身气力,挣扎着发出最后一丝嘶哑的声音。 菲兹没有理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道伤口。 阵风起,天空厚厚的云层被吹动,太阳显露出一角。 午后的阳光总是很耀眼。 刺目的光线倏然射入菲兹眼帘,令她不由地眯了下眼。 隐隐约约,她仿佛看到了袅娜的白色蒸汽,又仿佛没有。 而正当她打算细看的时候,头顶的阳光忽然被一片阴影掩住。 她抬头一看,竟是让飞了过来。 菲兹立时松开莱纳,向后跳开。 莱纳本就被勒得快虚脱了,好不容易菲兹放手,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喘气,让忽然砸下来,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这一砸,登时砸得他胃部一阵痉挛,满肚子苦水都差点吐了出来。 “怎么样!让,这就是我在你滥竽充数那段时间里,吃了苦头后从亚伦大哥那里学到的格斗术!” “可…可恶。” 让看了看身下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莱纳,旋即怒目而视着艾伦,捏紧拳头,狠狠道: “你这混蛋,你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少嚣张了,你以为就你会格斗术吗?!今天三笠不在,我就替她好好管教管教你!” 话落,让豁然起身,抡起拳头就冲了上去。 “哈?这关三笠什么事啊?!” 艾伦不甘示弱,迎面而上。 然而,两人还未接触,突兀间,宛若一道飓风呼啸而过,两人同时腾空飞了出去,一屁股跌在地上。 再看时,只见一人影立于两人之间。 “呀嘞呀嘞,最后还是得我出手。” 亚伦轻抚帽檐,遮住阳光,对着两人道: “差不多该住手了吧,基斯马上就要来了,让,你还要加入宪兵团吧,而艾伦,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吗,学会控制情绪。” 闻言,两人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艾伦!你没事吧?” 这时候,三笠姗姗来迟,直奔到艾伦身前蹲下,摸着那张肿成猪一样的脸左看右看,一副关切焦急之态。 见此景,让冷嘁一声,扭过头去。 他双手支地,尝试起身,但刚一用力,肋间就一阵疼痛,使得他又重新跌回地上。 “您没事吧…” 这时,一只木制的右手向他伸来。 让微一错愣,抬起头:“…谢了。” “无需客气。” 菲兹拉起了让。 在众人都不觉间,她的目光瞟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莱纳,眼眸深处闪过深邃且危险的光芒。 她一定要确认一遍。 …… 火红夕阳西斜,天际仿若在燃烧。 下午的训练很快结束了。 亚伦回到宿舍,把帽子放在窗边桌上,便躺上了床。 他打算就这么一直睡到晚饭敲钟。 良久过后,他忽然起身。 话说回来,他已好久没有量身高了。 现无假期,男生宿舍人来人往,他没法再叫菲兹来帮忙。 这次,他只能靠自己量了。 不多时,亚伦想到了独自一人量身高的方法。 他先从阿尔敏的柜子里找出一面手镜和一本教科书,而后背靠着一堵墙面,用教科书横在头顶,举着手镜观察教科书与墙面的角度,确保其互相垂直。 之后,只需用铅笔做下标记,再用卷尺测量即可。 不过,他几乎没用过镜子,以往整理仪容之类的事情通常都是由白金之星代为观察。 因此,他稍有些不熟练。 途中,晃动镜面时,自窗外射入的橙红色光束恰巧反射到亚伦的瞳孔上。 亚伦微感刺痛,下意识将双眼闭合了一瞬。 他晃了晃脑袋,继续观察教科书与墙面之间的角度。 半晌后,亚伦石像般坐于床铺上。 三年… 这近三年来,他吃好喝好睡好,日常的锻炼也没落下。 结果一共竟然才长高了三厘米? 三年前,176cm。 三年后,179cm。 一年一厘米,这合理吗? 这河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