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仙人抚我顶
倚靠在小榻上的人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五十多岁。 对这个鹤发童颜的道长说起话来，却带着无比的尊敬。 “……松月道长，寡人按照仙经上的法子修炼，果然身体有所好转。” “吃了道长给的丹药后，更是身体轻盈许多。” 那名为松月的道长，听了这话，不无得意地抬起下巴。 慢悠悠开口：“陛下英明，我灵月教上通天庭，下达百姓，这仙经乃本教开宗立派的几位祖师梦中从仙人那得来，其功效自然无与伦比。” “陛下又是上天之子，得龙气庇护，修炼起来比旁人更是事半功倍啊！” 榻上人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同他的说法。 但一开口，内容却是有些质疑。 “并非我不信任松月道长，只是最近修炼似乎进入了瓶颈期。” “体内的气流通速度并未加快，这样的状态已经保持了半年了。” “故而贸然请松月道长前来一叙。” 松月道长微微一笑，泰然道：“陛下英明神武，自然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寻常人家，无论求财还是读书，都需要十几年的积累，更何况修仙一事？” “漫漫仙途，多的是求仙问道之人。若修仙如此容易，便不会有高高在上的仙神睥睨天下了。” “陛下求仙问道不过十余年，这点时间在修仙一途中，也不过弹指一挥。” “贫道苦苦修炼六十余载，也不过初初窥见仙神的门槛。” 讲到这里，他的神色严肃起来。 教训起榻上那人如教训黄口小儿一般。 “陛下为上天之子，天下万民的气运皆系于您一身。修仙本就是艰难险阻的一件事，如行走于万丈深渊上的长索，稍一不注意便会跑偏，不说成仙，堕入魔道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陛下诚心想要跳出三界之外，不入五行轮回，今后应当自勉。” 榻上之人苦笑一下，“道长教育的是，只是寡人年近六十，只怕没能窥得仙境，就撒手人寰，寡人……不甘心呀！” 松月道长只是微笑着看着榻上方向，没再发一语。 大殿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韩长渊心中大呼有趣。 这松月道长应该就是灵月国的国教，灵月教的道长。 看他讲话的口气，在灵月教的地位还不低嘞。 对榻上的人讲话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榻上的人自称寡人，不用想，都知道他是谁了。 只是这修仙问道一事，韩长渊总觉得不靠谱。 灵月国如今政通人和，国富民强。 看得出来这个皇帝很有手段。 可是仍旧在求仙问道。 俗！ 实在是太俗！ 长生不老大概是每个皇帝的终极目标吧！ 从秦皇汉武，到唐宗宋祖！ 多的是走向修仙一途的皇帝。 可是话又说回来，谁不想长生不老呢？ 更何况这些只手遮天的，位于权力顶端的人物。 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而那虚无缥缈的仙途，就成了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吧。 沉默过后，还是榻上的皇帝率先开口。 “松月道长，今日请您前来，除了探讨仙经，还有一事。” 松月道长眼皮一抬，目露精光。 却只是静待皇帝接下来的话。 “这是吾儿，当今太子。一直随侍寡人左右。” 哦，终于提到了第三人。韩长渊津津有味地想着。 他就说嘛，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怎么会是普通人物。 听皇帝的意思，似乎是要开口向这个松月道长求些什么。 果不其然，皇帝接下来开口，就是替太子向松月道长求仙缘。 “太子资质驽钝，秉性却纯良。” “寡人于修仙一事上，起步晚矣。所以，太子若能早早开始修炼，想必能比寡人走的更远。” 讲到这里，他没有再继续下去。 那个躬身立在榻前的男子此时接着皇帝的话说下去。 “恳请松月道长垂怜。” 说罢，对着松月道长深深一揖。 “哈哈哈，太子殿下，快快免礼。”面对一国太子行如此大礼，松月道长连起身都没起，只是伸手虚扶一下，竟是深深受了这一大礼。 太子直起身，退回榻前。 松月道长在这件事上倒挺好讲话的，直接答应了这一请求。 “太子殿下谦虚了——” “太子殿下侍奉陛下多年，怎样行事贫道都看在眼中。” “灵月国有如此精明强干的太子殿下，是万民的福祉啊！” “若太子殿下窥得仙道，为万民造更多福，那也是灵月教的功德一件！” 说到这，松月道长却是话锋一转。 “只是——” “这修炼一途，讲究资质，最忌讳朝三暮四，半途而废。” “太子殿下一心求道是好事，却也不可cao之过急。还是那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那太子又是深深一揖：“弟子谨遵教诲。” 松月道长满意地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最后停在书架上，拿了一本线装书，重新走回太师椅坐下。 “既然太子有心学习，贫道自会倾囊相授。” 他翻开那本线装书，对那两人道：“贫道日后会经常闭关，故而讲经的时间并不多。陛下和殿下务必要牢记贫道的讲解，平日里，也要经常练习。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罢——” 话音刚落，倚靠在榻上的皇帝便连声对太子道：“快，快扶朕起来！” 一旁的太子将他扶起来，皇帝摆了个盘腿的姿势。 太子也盘腿坐在地上。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韩长渊只觉得荒唐。 不由得想起一句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坐在整个天下食物链最顶端的人物，竟然是这一副模样，整个帝国还如此欣欣向荣，简直就是一个传奇了。 这幕荒诞的剧场，韩长渊已经没有兴趣再看下去。 可是他又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退出。 于是只好继续被强迫看下去。 三位戏中人倒是一板一眼地继续着他们的演出。 松月道长慢悠悠地诵读着所谓仙经上的内容，面容无喜无悲。 “修炼一事，讲究顺其自然。日精月华，阳光雨露，缥缈云雾，皆是自然之馈赠。” “宇宙星辰之行走运转，是一大周天。” “人体经脉纹络则是小周天。所谓修炼，就是让小周天逐渐与大周天相顺应。” “最终，福至心灵，或延年益寿，或寿与天齐，或掌握三千大世界，成无上真仙。” 接着，他嘴里又念出一些晦涩难懂的经文。 盘腿坐的皇帝父子也随着他一句一句诵读起来。 听的梦里的韩长渊也忍不住瞌睡起来。 就在他意识昏昏沉沉之际，忽然听见一声暴喝：“谁在那里——” 韩长渊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精神一下子就清醒。 只见松月道长目光如炬，直直朝自己的方位看过来。 韩长渊感到一阵剧痛，意识如坠深渊，一种失重的感觉拉着他飞速后退。 记忆中最后一幕，是松月道长那凝重又锋利的眼神。 “呼——”韩长渊惊醒过来。 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其他人此起彼伏的酣睡声音。 外头一片漆黑。 韩长渊猛喘了几口气，这才平静下来。 待他彻底平复过来，他才发现自己里衣都被汗湿了。 “淦，这梦也太奇怪了吧！” 韩长渊没了睡意，梦里的一幕幕言犹在耳。 特别是松月道长诵读的那些枯燥晦涩的经文。 韩长渊觉得好笑。 怎么可能会有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不知不觉中，韩长渊嘴里开始慢慢念诵那些经文。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脚底板向上蔓延，到双腿，到小腹……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韩长渊不自觉沉沦进去，嘴里的念诵也不间断。 若是旁人看见，铁定吓一跳。 幸好，另外几人都沉浸在好梦里。 无人注意到韩长渊身上的特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