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此夜的烈火（二）
“首先，让我们整理一遍参与进这起事件的各方势力吧。” 我在草稿纸上花了四个圈，并将它们两两相连。 “鸦神之眼，牧逢征，我们四个试图帮助牧逢征的人，以及最重要的——西北城区的璀璨歌者。” 在枫佑的这一个月我也不是吃干饭的，在与各种委托人打交道时，也了解了不少有关这座城市的事情。 璀璨歌者自称为贝阿特丽丝，诸岛人，在两年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握了西北城区的局面，在那之前甚至没有人了解过这个名字。 自她上位后，西北城区的主干道路几乎完全封闭，只有财富，地位以及才能中有一项被她与她的幕僚认可的人，才能以正规渠道进入那片区域。在两年后的如今，西北城区的对内管控稍稍松了些，但这位璀璨歌者对整块区域的掌控力依旧不容置疑。 “制作了如此多的雕塑……牧逢征之前的猜想应该没有错，若是鸦神之眼试图在西北城区用它们做些什么，是绝对绕不开这位大人物的。” “那为什么说宝石回到他们手上是好事？”素柒问道。 “你得调转一下思维，”我提示道，“为什么鸦神之眼会对牧逢征穷追不舍？不就是因为他抢走了宝石吗。” “而现在，宝石回到了他们手上，这也就意味着牧逢征已经暂时离开了他们的关注焦点。目前对鸦神之眼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证用那些雕塑要做的事情能够顺利成功。” “接下来就是另一个重点了。”我用笔在代表鸦神之眼的圆圈边缘又画了一个小圈。 “你们觉得，如果鸦神之眼这样的庞然大物倾尽全力来追你们，你们能顺利离开西北城区吗？” 牧逢征张了张嘴，没说话，素柒则似乎有些回过味来了。 “……就算是狂热的异教信徒，终究也是人类。比起相信他们能够齐心协力毫无隐瞒，不如做一个合理的推测，” “宝石丢失这件事，即使是在他们内部，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只要牧逢征没有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劫的话。” “怎么可能？”被我提了一嘴名字的人跳出来反驳了，“……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确实觉得来追我的人有点少。” “比起你们，宝石以及负责这件事的人在教派内的地位要重要得多。”我抱臂往后坐了一坐，“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早就跟上你们了，只是因为你们半路把那箱宝石丢了，才能顺利离开西北城区。” “所以他们才能打捞起那箱宝石吗……”素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等等，你们是怎么知道他们捞起了——” “我和我的线人提了一嘴，”许承接话了，“另外，提前回答一下你们任何进一步的问题。” “我的线人遍布整个枫佑。” 这家伙……一开始其实把我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在那里看手机其实是在和线人发消息吗？ 【总觉得是个可怕的家伙】 该怎么说呢，虽然有点后知后觉了，但这种时候就会庆幸起他是同伴来。 “关于这点我理解了，但这也只是把当前的情况梳理了一下，局势并没有根本性地好转啊。” “这就要用上另一个情报了，鸦神之眼保存雕塑的仓库正在东南城区。” 我站起身，顺便把已经魂游天外的温乙未拉了起来。 “接下来，我们去那里。” 钟表发出了轻微的“喀拉”一声，我看向它所指示的时间。 十一点了，今晚可有的忙活了。 “……等等，去那里做什么？” 牧逢征的语气里带上了不安，我则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看向他。 “当然是毁掉那些雕塑。” …… 是夜，大约二十分钟后。 仓库里一派寂静，四周也没有点灯。大门紧锁，一看就是想将所有的不速之客拒之门外。 “阮小姐，我得提醒一句。” 许承靠在小巷内，虽然是大晚上，但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长外套。 “那边的两间房子里前两天都住进了‘装束可疑的人’，要是想从开着的外窗翻进去，大概率会被直接发现。” 这种事不用说我也能推测出来，戒备森严的仓库单单留了两扇窗户，想也知道是陷阱。 “仓库里会不会有看守的人呢？”素柒问道。 “……应该不会，”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牧逢征睡觉时身旁只有一只雕塑，就已经那副衰样了。就算是鸦神之眼的人，应该也不会有能同时和两百多个雕塑同床共梦的意志力。” 一直看我不顺眼的牧逢征这次倒是没有反驳什么，应该说，自从我说了计划后，他就一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虽然我真的，真的很想就这么不管他……但这毕竟是由他亲手做出来的作品，他有义务见证它们的结局。 “喂，回神了。”我拍了一下他，“等事情结束之后你再去追悼自己视如己出的作品也没人管你，但现在是干正事的时候。”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出乎我意料的，牧逢征的脸上带上了少见的严肃之色。 “事先说明，我并没有觉得不舍什么的，摧毁雕塑这个方法我最开始就想到了。” “那你怎么摆出这样一副样子？” “……毁不掉。” 他面露难色，“在成型后，无论是刀砍，火烧，高空坠落……我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但全都没用。” “我甚至借了能够熔融耐高温金属的锻造炉，或者用交替的高温低温想让它的结构变得脆弱……但真的，我再说一遍，完全没用。” “哦！这个我知道。” 温乙未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似地说道：“我记得以前有谁说过，这个似乎是叫什么，呃，那个，耐，‘神秘耐性’还是什么，呃呃……” 这副样子活脱脱像是上课时想要抢答自己知道的知识点，结果却只记起一半的可怜人。 “‘材质神秘性耐力’，简称‘神秘耐性’。” 许承解答道：“简单来说，是一种比较不讲道理但的确存在的性质。因为‘灵子’这种东西的存在，某些生灵可以获得远超一般人的强大力量。与这些生灵有关联的物质便被赋予了神秘耐性，在特定条件下无法被普通手段改造，‘摧毁’也包括在内。” “也就是说……”我意识到了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没错，普通手段不行，使役灵子的特殊手段就可以了。拥有神秘耐性的物质通常来说也只能被魔术师摧毁。” “而在场的拥有这种手段的魔术师，依我所见……至少有两位呢。” 他看了看温乙未的方向，接着，又看向了素柒。 说来惭愧，虽然伍拾伍说我已经是魔术师了，但除了知道自己能在肢体接触时读心，我好像也做不到什么像是魔术师的事情。 这两天虽然有想过继续实验自己的能力，但另外两位都不是等闲人能够近身的人物。更何况，我也不怎么想读同伴的心。 就算伍拾伍一直在给我支招，我的魔术师水平也没有寸进——也正因如此，我无法看出对于其他魔术师来说显而易见的事实。 也就是说，我无法通过rou眼判断别人是否为魔术师。 “……怎么都看起我来了？” 众人都看向了素柒的方向，后者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就算我的确成了魔术师，那也只是今天的事。现在的我对自己能做到什么完全不了解啊。” “应该是用不上你的。”我安慰他道，“这种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做就好了。” 根据那天外墙爆破后温乙未的说法，他的能力为日属，意象则为“爆破”……所以那天发生的事情大部分过错还是得归到他身上。 “另外，到了这里我就最后再问一遍，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素柒出于好心想要帮助牧逢征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将无关者牵扯进可能会带来生命危险的事件里毕竟不是我的风格。 他放在校服口袋里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随后又松了开来。 “……我会努力帮忙的，至少不给你们添乱。”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经历过两轮棋盘游戏的人了……就像在卡组中塞入一些意义不明的卡一样，也许今晚的行动他能成为破局的关键也说不定。 【你的思维模式很奇怪哦……该说是今晚格外奇怪还是怎么样呢】 只是好久没有摸过牌了，有些手痒——我有些心虚地在脑海中对伍拾伍说道，随后，看向距离仓库不远的一处平房。 “二羊，你的‘爆破’……大概能做到什么程度？” …… 雷唯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目光却不敢离开自己的目标。一旁的孟含愁则紧皱着眉头打起了瞌睡，引得前者急得赶紧去拍了拍她的大腿。 “别睡了！等这次任务结束有你睡的！” “不就是看个仓库嘛……”孟含愁打了个哈欠，眼角涌出些许泪花，“要是给出五倍以上的报酬，我保准看得比你还勤。” “不过现在嘛，这点钱我都懒得拿。” “你啊你，”雷唯康气急败坏地看了她一眼，“你儿子在棋盘游戏里失败后，你就一直这副样子——他已经没了，你还得活下去啊。” “谁说他没了？” 明明应该被戳中了痛处，孟含愁却还是表情如常，“一看你就缺少仔细观察的双眼，小轩只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而已。”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不不不，你不懂。”她颇为得意，不紧不慢地摇着手指，“我在梦中去过那儿了，小轩还在那和我打招呼呢。你也不用担心，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去那里的。” “……你啊。” 雷唯康一时说不出话，他斟酌良久，还是放弃了和对方理论的打算。 对已然绝望者来说，活在梦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话说，那个‘财大气粗’的委托人最后的消息说了什么来着？” “……说我们的任务只持续到明早五点，到那时就会有人来拉走仓库里的东西。” “诶，他找到自己丢的东西了？” “人家之前只是说可能会延长一天或者两天任务持续时间，你的脑回路怎么长的，能想到丢东西上去？” “因为他的反应很像我临出门前忘记钥匙放哪了嘛，还得和别人商量，叫人家等我。” “你这人真是……” 孟含愁又打了个哈欠，这次，她偶然地看向了阴影遮蔽的小巷的一角。 “喂，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穿白色衣服的人在？” “……” 雷唯康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拿起了自己的战术背包。 紧接着，一道足以让附近所有睡着的人从梦中惊醒的巨响从仓库正门附近传来——但雷孟二人的关注点一直紧锁在那道穿着白衣服的身影身上。 在等待了一阵子后，白衣人小心翼翼地从小巷中探出了头。在确认周围安全后，他轻手轻脚地靠墙走向了大敞着的窗户的方向。 “我去追他。” 雷唯康说完这句话后便从房子的后门处离开了，孟含愁则打开了通讯器，以便随时和对方保持联络。 “……你小心点，他一直在看有没有人出现。” “以我对枫佑的熟悉程度，就算他逃跑，我也不可能追丢的。” 雷唯康有着这样的自信。他正式加入东南城区的暗巷联合已经六年了，这座城市地面上的脉络被他全数记在了脑海中。 不过，对方的警觉性显然不低。在雷唯康于墙缝的阴影中缓慢前进时，白衣人突然停了下来，随后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二者都没有任何犹豫，一人开始追，另一人则果断地放弃了目标，开始向着小巷深处逃离。 大门处被委托人请来的魔术师加固过，普通的炸弹是无法炸开的。 ……虽然得到过这样的保证，不过，孟含愁并不信任这种无凭无据的自信。 她犹豫了一会儿，打开了窗口处小型摄像机的录制功能，自己则起身前往大门处查看。而就在她急匆匆地想要确认情况，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时，有四人从暗处走出，开始一个个地翻越起窗户来。 时间悄然前进。 已然遁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