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是黄昏十分，天边的云霞还未散去，那红霞和被夕阳余晖渡上金边的云朵糅合在一处，看上去格外瑰丽，远远望去半个天空都被火灼烧了一般。 宋婉琳坐在马车上，属实没想到这到外城湖边的路途居然如此遥远，早上出发到了傍晚才到目的地，虽然好的马车行驶起来没有非常颠簸但还是坐得全身酸疼。 “王爷，我们到地方了。” 外头马车上的老管家掀开小隔窗的帘子，慢悠悠地语气好像没有疲惫，这老管家身子骨也真是硬朗，舟车劳碌都是他一人在架马车，居然一点累的样子都没有，也难怪慕寒钰会把老管家留下来。 慕寒钰先下了车，接着是小蕊，两人的意思都是想帮着搀扶一下最后下车的宋婉琳，可谁知宋婉琳直接自己一跃跳下了马车，完全不需要有人扶着。小蕊倒是习惯了自家皇妃的作风，可一旁的慕寒钰，半抬着手，脸色略显尴尬。 “抱歉啊，皇叔，平时习惯了。” 似乎是察觉出了慕寒钰的意思，宋婉琳有些不好意思得回答道。 “无妨。前面就是灯会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好！” 小蕊跟在两人身后，稍看了一眼慕寒钰，心想这寒王自己是否有察觉到，在皇妃面前他从未自称过“本王”，而换作是他人便是如往常般的自称。 湖边此时已经是人流如织，多是父母带着孩子，一家人有说有笑得行走在湖边，孩子被母亲牵着手高兴得像个撒欢的小猴，一个劲儿得往前跑，结果又被拉回来叮嘱别跑得太快。还有年纪更小的孩子坐在父亲肩头东看西瞧，然后指着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欢呼雀跃，这让跟着的父母也不禁摇头失笑。 很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只是对于宋婉琳来说，她没有体会到过这种家庭的氛围。 宋婉琳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院长说她是被人放在门口，还是在大冬天，要不是院长出门巡视，她早就冻死在院门口了。好在孤儿院的生活过得还算安逸，因为有外界人士的捐助，孤儿院的孩子都吃得饱穿得暖，只是她从小就是不争不抢的性格，也容易知足，吃要能吃饱穿暖就行，她并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因为争抢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吵闹。 但每次有新的娃娃送来的时候，总会有个男孩挑出她喜欢的样式然后再交到她手上。那个男孩比她大五岁，是个和蔼可亲、温暖如阳光的大哥哥，即使出了孤儿院，上学出社会的时候还总会有联系。 可就是这样一位对她来说胜似亲人的哥哥，却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找不到任何音讯。宋婉琳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后，虽庆幸自己没有过多的牵挂，但唯一让她遗憾的就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皇…小姐，你怎么了？” 见自家皇妃看着人群出神，眼角还变红了，小蕊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话说你刚刚是不是又要说漏嘴了？嗯？” 为了不被认出来，宋婉琳戴了面纱，可不能因为小蕊说漏嘴暴露她的身份，她可不要在好好的灯会上变成众人瞩目的对象。但慕寒钰倒是没什么遮掩，衣服也在出门之前换成了比较朴素的款式，虽然他是战功赫赫、百姓口口相传的战神，但除了宫里的人，很少会有平民百姓能够认出他来，所以就这么大摇大摆得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进了花灯会场，除了带孩子的父母，还有不少男女提着花灯走在一起，或是靠近着小声低语，或是隔着一步相顾无言，脸上都带着些有些傻气的笑容，那种相处氛围让过路的人都投以理解和善意的目光。 不得不说，这个国家的人对于爱情都抱有美好的憧憬，这点她倒是挺喜欢的。而且对于女子远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就算是未出嫁的闺阁女子也能时常走出家门，所以灯会上也不乏三两成群的豆蔻少女。虽然有些拘谨，但是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藏着好奇，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身上挂着小荷包，头上戴着花簪发带，从身边走过去都能带去一阵香风。 湖边两旁早早就点上了许多的灯，有用作照明的，还有一些特地增添了带有花灯特色的样式，一些商铺特地做了些花灯摆在空地上，成了专卖各色花灯的摊子。 无数盏花灯使得夜晚变得明亮，橘黄的光芒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小姐，你走慢点，我都快跟不上了。” 小蕊追着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的宋婉琳，生怕跟丢了。 “那你快点走么，前面好像有花灯车，我想快点过去看看！” 看小蕊的小步伐，宋婉琳着实有些着急，直接拉着小蕊就开始一路小跑。慕寒钰倒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习武的他只要步子迈大些便能很容易的就追上，不过一路上的花灯没怎么吸引他的注意，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一脸欢笑的宋婉琳。 宋婉琳一身闺阁小姐打扮，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淡粉色裙衫，头上插着银质的珠钗，一头长发用相同颜色的发带绑着垂在身后，脸上未施脂粉。作为皇妃的她根本不会端架子板着脸，此时笑起来更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副天真模样。 来到展览花车的位置，这花灯车上铺了红毯，两旁的栏杆系上了红绸，中间放置着一盏巨大华丽的花灯，花灯的各个面画着山水植物、飞鸟走兽。不一会儿，花车开始移动，后面跟着吹唢呐喇叭的人，还有杂技舞蹈的，好不热闹！ 长长的一队走了过去，有还没看够的人就跟着车队继续游行，看够了的就自己散去接着看路边的花灯逛集市。这一阵逛下来，宋婉琳的肚子也开始饿得咕咕叫，见前面不远处的摊贩有在卖糯米丸子，便兴冲冲地拉着小蕊跟慕寒钰去吃。 这糯米丸子其实就是现代常吃的元宵，本来一般都是在过节的时候吃，不过在这里就是平常日子都会有的小吃。 “老板，三碗糯米丸子！” 店家笑眯眯地应了声，又埋头看着锅里的丸子，等它浮上来后拿过旁边放着的碗盛上两勺，让伙计端着送到等着的客人那里。 他们落座的位置刚好靠近湖畔，正巧月色温柔，明月洒下了银白的光辉，映得湖面一片粼粼波光，三人便一边赏月一边吃丸子。 这糯米丸子一般都是多种口味混着煮的，有芝麻、花生、红枣、还有一些是蜜糖加鲜花熬成的花酱，总之不管哪个味道宋婉琳都喜欢吃，不过在将自己碗里吃得差不多后，她倒是希望能吃上一个花酱馅的，普通的馅料吃久了多少会有些甜腻，而花酱的味道则是淡淡的清甜，虽然她喜欢吃甜食，但更喜欢这种清淡的味道。 本想看看小蕊碗里有没有花酱馅的，却没想刚好看到慕寒钰的勺子上有颗咬了半口的丸子，宋婉琳想都没想直接伸头张嘴，吃掉了那半颗丸子，因为眼尖的她看到了那丸子是桂花馅的。本身这个季节是没有桂花的，但百姓都会将可以做食用的花晒干保存起来，这样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花酱。 清淡的甜加上桂花馥郁的香气，这让宋婉琳的心情都愉悦不少，果然吃到好吃的东西人就是会感到快乐。 除了宋婉琳还在吃着自己的丸子，小蕊跟慕寒钰都停下了勺子，他们都被宋婉琳的举动给惊到了。小蕊看着宋婉琳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自家皇妃真的没有任何反应吗？那可是寒王吃过嘴里的！只剩一半的果子！这皇妃再吃下去，岂不是，岂不是！？想到这里，这当主子的宋婉琳跟没事的人似的，倒是小蕊红了脸。 “小蕊，你脸怎么这么红？是这糯米丸子太烫，热到了？” “才不是呢，小姐，你好歹注意下形象，这样成何体统！” 形象？是她吃丸子的样子不得体吗？不应该啊，自己又不是几颗几颗得往里塞，吃得也算斯文，这还要注意什么形象吗？宋婉琳听着小蕊的话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不合适。而慕寒钰直接是盯着勺子发呆，不断回想起刚刚宋婉琳的举动，他知道宋婉琳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刚刚的行为让慕寒钰不由地去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机会——能够拥有她的机会。 慕寒钰在遇到先帝后不是在书简里泡着就是在武场里待着，每次去武场都会将自己练得遍体鳞伤才结束，也极少与身边的人交流，因为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只知道自己是被先帝从战场带回的，是先帝认作的义弟，为了报答先帝的恩情，他要努力让自己能派上用场，要练就一身武艺，帮助先帝守护好圣鸢国。 那时的圣鸢国还处在动荡战乱之中，边界图谋不轨的小国总是想要侵占圣鸢国的领土，几乎年年处于征战中，要说打仗，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连年征战让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慕寒钰在战场上见过太多死于战乱的百姓，流离失所的人无家可归，甚至有些人家只剩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在废墟中嚎啕大哭。 随后先帝在征战中染上恶疾，抱病而亡，年幼的慕琰随即上位，但其母亲林氏早在生下他不就便撒手人寰。年幼的小皇帝在大臣面前如同大风中羸弱的小草，一吹就倒，所以部分大臣根本没有要效忠现任皇帝的意思。 好在慕寒钰在先帝逝世前就承诺会好好辅佐慕琰，拥他为王。如今他做到了，用了三年的时间结束战乱，慕琰也成为了众人俯首称臣的好皇帝，圣鸢国终是有了国泰民安的一天。 只是，终年待在战场上的慕寒钰似乎并未从战场中走出来，夜晚躺在床上每每想要闭眼入睡时，耳边总是回响战士们的喊杀声，刀枪相碰的锵锵声，炮火的轰鸣声，这些都吵得他无法安然入睡。 直到他碰上了宋婉琳。 如今不管是闭上眼还是睁开眼，慕寒钰发现眼前都是她的身影。微笑的、气恼的、欢快的、沉静的，每个表情都值得自己回味许多许多次。看花灯表演时脸上夺目的笑，还有她吃糯米丸子的样子，微微垂下眼对着勺子吹气，腮帮子鼓动的样子，是自己没见过的可爱。 “皇…慕…阿钰，你怎么不吃了啊，这丸子要是凉了味道就没这么好了，你要是吃不下的话我来帮你吃，免得浪费了。” 慕寒钰在听到宋婉琳对自己的称呼时，心跟着跳了一下，她刚刚叫自己什么？ “皇叔还请见谅，毕竟这里人多，我若是直接叫皇叔太过明显了，但也不能直呼皇叔的名字，虽然百姓没怎么见过你，但名字还是知道的，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注意，就只能这么叫了。” 宋婉琳侧身在慕寒钰的耳边悄悄说着，轻声柔细的话语让慕寒钰着实体会到了什么是心痒的感觉，再加上宋婉琳因为刚吃完糯米丸子，话语间还弥漫着淡淡的甜香，若不是小蕊在对面坐着，他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好在，他忍住了，顺便将自己碗里的丸子全数兜进了宋婉琳的碗中，继续看着她吃得开心的模样。 慕寒钰打开手里的玉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嘴角却微微往上抬。 今天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好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