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高手过招，棋差一步（二）
洛昀将玉公子拦在了半路。 准确来说是他直接跳上了玉公子的花轿。 今日这花轿前头没有哈士狼，纯属无人驾驶，由玉公子施法来驱动。 看来玉公子想亲手杀了他，连哈士狼都不准插手。 玉公子醉卧软榻，人面花轿相映红。 关于玉公子为什么总喜欢穿着一袭绯衣、斜躺在花轿里，洛昀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你来了。” 玉公子的声色清如玉石，甫一听总能感觉潺潺泉水抚过心间，洗净人心间的燥热。 声音好听，长得也不赖，可惜是个妖怪，难怪骗了那么多少女的心。 “嗯，你不是盼着我过来送死么。” 闻言，玉公子撩开眼，看到一黑袍男子倚靠在花轿前头。 他的侧脸冷白，好似一块质量上等的璞玉，面颊棱角流畅锐利，俊鼻高挺。 “果然是你。” 是那两个外地修士中的魔修，玉公子早就猜他们目的不纯。 可那又如何，先前那么多修士经过粼齐，只要他们不多管闲事，玉渊倒是可以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 但如果他们嫌自己命太长，玉渊也会告诉他们什么叫有来无回。 此时的玉渊并不觉得这个半吊子魔修有何特殊之处。 洛昀转过脸来，一双标准的桃花眸眼尾微微翘着，令人过目难忘。 他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语调悠悠道：“说吧玉老兄，你打算怎么杀我啊？” “呵。”玉公子嘴角一勾，颇有些毒蛇吐信般的阴狠。 他坐起身来，慢慢地收回了腿，不同于最初慵懒的姿态。 “你的小纸片胆子挺肥，居然追到寒潭洞去了。你胆子也不小，如此大张旗鼓过来，是笃定我杀不了你么？” 洛昀颔首一笑，摇了摇头：“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我哪里大张旗鼓了，我分明是孤身前来、羊入虎口、两手空空啊。” 说着，洛昀还摊开手给他检查，一脸悠然。 玉公子眯了眯眼，问：“你堂堂魔修，哪怕是个凡人修士，也本该与我们妖族共进退，为何要背叛魔族帮助那些愚蠢的仙修。” 洛昀对着他鼓了鼓掌：“说得好！我也不明白，你堂堂最尊贵的双头蛇一族，为何要和哈士狼混在一起。哈士狼不是你们双头蛇的死对头么，你这么做肯定很丢蛇族的脸面吧，估计是被扫出家门的？” 这话似乎戳到玉公子的痛点了，他脖子间青筋一浮，隐有暴起的趋势。 “你懂个屁！你什么都不懂！” 哟，这可把人刺激到了，连高雅端庄的形象都不顾了。 “别激动啊蛇老兄，有话好好说。” 若说玉公子闲散慵懒，那洛昀的懒简直不知道比玉公子懒多少倍。 他悠哉乐哉地靠在花轿前头，微微曲着腿，另一只腿还在临空晃荡着，满脸令人捉摸不透的惬意。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底气能如此气定神闲，玉公子不理解。 “玉老兄，我观你印堂发黑，一看就是郁结在心，久久不能释怀。” “一般背叛家族无非几个缘由，要么你是个废物，你家里人排挤你，但应该不是，显然你怎么看也算半个卧龙凤雏。” “你......” 玉渊正打算破口大骂，又被洛昀伸出手把他给堵了回去。 “嗳，听我把话说完。要么你就是犯过什么家族大忌，被家里人给赶出来了。” “难不成你偷了家族的宝物，想要问鼎妖王宝座？” “不，倘若你这么有野心，不可能在这晃荡，抽美人皮对你的修为没有任何提升。” 玉渊眼眸深沉，仿佛气得能冒烟了。 偏生他又忍不住想听下去，想听听这洛昀有多少荒唐的猜测。 “再不济，你不会是犯了什么人和妖相恋的禁忌吧？这么老套的么，不至于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蛇老兄。” “凡人愚蠢又无知，我怎么可能喜欢凡人！你看你就别在这浪费时间废话了。你既然敢来，哪怕你是魔也别想活着回去。” 玉渊手中酝酿的妖气呈现出青绿的雾状，正打算对着洛昀的脑门攻去。 “慢着！” 洛昀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壶酒来，他手在背后一抓，直接变了个酒壶出来。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我今日要葬身此处，蛇老兄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好让我死也死得痛快。” 玉渊听了更是额角直抽，嘴角越发泛起一丝冷笑。 “你这些油嘴滑舌的伎俩去骗些小姑娘还合适，用到我这里来，你觉得的有用？” “再油嘴滑舌也没你厉害啊，这粼齐之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不是你么。” “你要是想的话，早就后宫佳丽三千了吧，不愧是你啊玉公子，人生赢家，我敬你一杯！” 洛昀将酒壶递给了玉渊。 “怎么，连酒都不敢接，你修为这么高，难不成还怕我小小凡人修士给你下毒啊？” 洛昀刻意将“凡人”二字咬得很重。 玉渊阴毒地扫了他一眼，接过了酒壶，居然真就仰头一豪饮。 白花花的酒水咕噜噜地钻进了喉咙，喉间辛辣却足够酸爽。 “好兄弟，够给面子。” “说说看，到底什么深仇大恨让你如此痛恨女人，把人家的皮都扒了。你不会是被哪个渣女给骗惨了吧？” 喝了酒的玉渊脾气愈发暴躁：“你给我闭嘴！” 洛昀故意做出一脸惊讶，实则满眼的讥讽：“真的被女人骗了啊？” 玉渊又灌了好大一口酒，意识好像不如方才那般紧绷了。 “我双头蛇一族本在三生石旁安稳度日，就算偶尔杀过几个凡人，那也是符合天理纲常，不算什么大事，可天帝的眼里就是容不下沙子。” 妖不杀人还能算妖么？ 这是洛昀第一次听说有关天帝的事，想必是仙界传说。 看来这瓜值得继续吃。 “对，天帝在哪个版本的故事里都不是什么好鸟，你继续说。” “天帝座下有无数捕妖师，个个仙术精湛，八面玲珑，善于伪装。他们口口声声说妖都是坏的，但至少我们妖族不会像他们一样虚伪！” 玉渊顿了顿，神色有些黯然。 “她是在三生石畔以普通散仙的身份接近我的，那候我初到人世，还没化形，什么都不懂，只觉得三生石畔日日对着湖水倾诉的仙子，孤独又寂寥。” “她每日都来河畔诉说她的心事，我当成故事听，没想到她早就发现了我。” “但她说她会替我保守秘密，不会让其他神仙发现我们双头蛇躲在三生石旁安家。我信了她的话，逐渐与她熟络了起来。” “她告诉我，她叫茉茉，只是仙界最低等的小散仙。我告诉她，我是双头蛇王的私生子，又因为先天妖力不足，两百年都还没化形，被双头蛇族看不起。” 沫沫？这名字听着有几分耳熟，但洛昀暂时没有打断他。 “她很同情我的遭遇，觉得我们都是一样的，明明生于卑微，却不甘于现状。我听了她的话，加紧修炼，终于在我三百岁时能够化为人形了。” “听说她是女仙，我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幻化成了男身，没想到从那时开始，我们之间就不一样了。” “她偏执地问我为何化为男身，难道是因为对她动了尘心，可是我根本听不懂她的意思，只能顺着她的话应下了。” “她开始疏远我，我以为是我对她没有表现出十足的信任，于是带她去了我妖族的老巢。 “她终于高兴了起来，于是我笨拙地学习他们仙界的风俗，打算与她私定终身。” “我们浪迹四海过一段时日，她每日都与我待在一起，却不知她只是为了知道我双头蛇一族的妖丹藏在身体何处。” “直到后来，她带领仙界诸仙攻略我双头蛇一族、杀我至亲、取我妖丹时，她才告诉我，她的名字根本不叫茉茉！她的脸也是通过幻形术捏造的！她是天帝座下最得力的捕妖师！”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精心设计，只是为了骗我上钩。” 说到此处，玉渊面目扭曲，一股滔天巨恨自他眼中流出。 惨，怎一个惨字了得。 倘若事实就是他说得那样，那洛昀倒是没有任何立场劝说他放下仇恨。 洛昀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同情：“兄弟，你是真的惨。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何不找那个捕妖师算账？” 反而屠杀了数名粼齐的无辜少女。 “我去哪找她？！仙界崩塌后，捕妖师各处四散。我连她的脸长成什么样都不知道，该去何处找。” 惨绝人寰。 “有没有种可能是她已经死了呢？” 玉渊忽然暴躁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她怎么可能死了！她凭什么死得那么轻松！” “你冷静，那也可能她没死，但你滥杀无辜就不行。” “哈哈哈哈，你真以为，我说得话都是真的啊？你这魔修真是太好骗了！”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洛昀没反应过来。 “你且看看窗外。” 洛昀扭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粼齐之城老远了。 远黛青山，四面环海，可能是到了北冥。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倒不如问问你自己。拖时间等你的同伴来救你？” 玉公子起身，走到了洛昀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怨毒。 “有一个叫纪小花的姑娘，今夜混进了暖香阁，你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吧？” 洛昀的脸色立刻冷了三个度，他直勾勾盯着那只耀武扬威的蛇。 “从这里赶去暖香阁，以你们的速度，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你们谁也救不了谁。” “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区区凡人修士又能奈我何！” 闻言，洛昀嘴角一扬，神情乖戾。 他骤然起身，对着那玉渊直接呼过去了一拳。 紧接着腿上又一撞，顶在了他的小腹上，然后再是一拳。 玉渊脸上吃痛，捂着脸躬身了下去。 洛昀直接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指着他威胁道：“你要是敢动纪宁一根头发，我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怎么是徒手搏斗呢。 玉渊有一瞬间懵了，被洛昀打得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一只拥有千年灵力的蛇妖呀！ 蛇妖玉渊火冒三丈，却更加狠毒地大笑了起来。 “不用灵力，你还想打过我？” 然，玉渊准备动用妖力，忽然感觉到丹田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的灵力也被堵塞在了经脉里，脸色迅速难看了下去。 “你也不会真的以为我给你酒里头什么都没放吧，玉老兄？” 下毒自然不会，给他来点雄黄酒还是不错的。 洛昀抱着手臂看着玉渊捂着喉咙要吐不吐的样子，心情舒畅。 “区区雄黄酒你以为又能困住我？拿命来！” 洛昀迅速侧身一躲，但玉渊的目标是挖心！ 玉渊身姿如影，突显毒舌的特性。 夜幕之下，洛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却总是找不到玉渊的方向。 洛昀很快在这一场灵力的交锋中处于下风。 尤其是当玉渊的右手插入洛昀的心脏时，玉渊笑得极其阴险恶毒：“你去死吧！” 洛昀的脸色变得一片灰败，那只右手在他的胸腔内搅动时，他更是额头青筋暴起，仿佛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然而，慢慢地，玉渊和他产生了相同的面色。 “啊——我的手！” 玉渊一声惨叫，只见他的手被洛昀的心血烤成了黑炭，血rou难辨，可见白骨。 玉渊忍着剧痛，歇斯底里道：“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心口的伤口立刻变得光洁如初让洛昀也有一瞬间怔愣。 看来上次，并非偶然。 “我是魔啊大哥，你才是妖怪。” “你到底是什么魔，你……” 玉渊方才所经历的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的手触碰到洛昀的心脏时，脑子都快痛得炸掉了，更别提手了！ “什么魔？当然是能杀你的魔！” 玉渊大势已去，洛昀抓紧机会对他施了一道阵法。 法诀一念，铺天盖地的金网落下，恍如五指山。 玉渊发出了痛苦的哀嚎，迅速露出了原身。 是一只与山齐高的双头蛇！ 洛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干脆果断，又是一收网，打算用阵法把玉渊绞死。 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时，变故又出现了。 哐当—— 光环相碰，洛昀被那光刺得闭上了眼。 一紫衣女子从天而降，居然徒手接住了他的阵法。 “别杀他！” 勉强睁眼，洛昀心神一晃。 纪宁？ 不是纪宁，是秋茉。 “你是秋茉？你怎么会……难道你就是那个捕妖师茉茉！” 洛昀反应迅速，只恨自己没有反应再早一点。 而此时的秋茉也一改平常天真烂漫的模样，神情成熟了很多，还有一丝沧桑。 “我是秋茉，真是有意思，纪小花不认得我是谁了，你却知道我是谁，你们俩是一起的？” 洛昀观察了她片刻，蹙眉，冷声问：“你为何穿着纪宁的衣服，她怎么了？” “纪小花么？她没事，只要你让我把玉渊带走，她会没事的。” 洛昀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你想救他？你知道他为了你屠杀了多少无辜的鲜血吗。” 秋茉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对不起他，我会尽可能弥补，但我绝不允许别人伤害他。” 好一对鹣鲽情深。 洛昀有的选吗，他没有。 因为秋茉又道：“你放心，我没有伤害纪姑娘。但是她代替我被送去了云梦客栈，她中了七情千里醉，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玉渊的傀儡会去那儿，城主也在那接应，城主一向是好色之徒，你若不及时赶过去，届时会发生什么，不用我提醒了吧。” 洛昀幽幽地盯着秋茉，倘若眼神能杀人的话，秋茉已经被碎尸了。 “我要带他走，无缘我们便不再见了。” 秋茉一个响指就把被打得半死的玉渊带走了，消失不见，洛昀根本阻拦不了。 他也后知后觉发现，秋茉是真正的仙，仙力深厚，至少他们凡人修士还没有修为高到能够瞬移！ 难怪纪宁都栽在她手里了。 没空思考秋茉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时出现。 他只能迅速动身赶往云梦客栈，希望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