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北冥魔蛟（一）
寒潭山洞口，蛛网尘封。 溶洞内部，钟乳石千姿百态，有的似万箭齐发，有的似飞流瀑布，更有的犹如纤纤细羽，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滴答—— 细小的水珠落入阴湿的青苔，溶洞的墙壁上隐隐映着一个男子的身影。 面色苍白如冷月的男子立在溶洞之内，身影如鹤，白袍翻飞，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指尖摩挲着手中的人皮面具，俊美的容颜像是出现了一道裂痕，冷冷一笑：“茉茉，到底哪个才是你呢，你都不敢来见我一面，是么？” 倘若此时有一道亮光照进这隐天蔽日的溶洞，便能发现溶洞之上悬挂着数不胜数的美人皮。 宛如雕刻一般，栩栩如生。 溶洞最深处浮现出数双幽深的绿眼，那是哈士狼正啃食着世间美味，发出极有嚼劲的声响。 而哈士狼周围白骨累累，除却一切新鲜的血rou，基本被吃抹干净了。 玉公子斜眼瞧着溶洞深处，清润的男声如同淬了寒冰一般：“你们吃得太快了，再是如此，你们就自己去找人。” 幽深的绿眼倏然光芒变幻，一道白光砸向了玉公子俊美的脸庞。 “怎么，你们还想入侵我的神识是么？没有用的，大家本是同根生，伤不到的。” 此时粼齐之城的城民们绝对想不到，他们无比敬重且爱戴的玉公子其实是一只拥有千年修为的双头蛇妖。 双头妖蛇一族，一旦修成人身，化男化女全凭它们自己的意愿。 玉渊曾为一个人修炼百年，化为人形，一旦它成为男子后，相当于放弃了其中一个蛇头。 同样，可他也为了这个人屠杀了将近上百名少女的性命。 拨筋抽骨，残忍至极，只为获取一张美人皮。 若非他心中有恨，这百年来绝对不会和愚蠢的哈士狼混在一起，这对蛇族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他当年选择背叛了蛇族时，就已经没有了退路，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得从那位自称茉茉的捕妖师说起....... * 北冥海域，浪潮翻涌，惊天骇浪似要与天齐高。 纪宁与洛昀立在剑上，悬于空中，而浪的高度已经接近剑身。 巨浪尾端，魔蛟卷海重来。 通体纯黑的魔蛟长着一对赤金的瞳，在冷月的衬托下更显妖异。 身长千尺的魔蛟从山的一头延伸至另一头，席卷着海浪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发出几声巨吼，震得四方乱颤。 伴随而来的便是这千年魔蛟苏醒而散发出的修为压制，这扑面而来的威压直接让纪宁与洛昀双双吐出了血。 纪宁试图稳住躁动不安的剑身，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在这巨大的压力下犹如一团棉花，毫无用处。 还不等他们用力，魔蛟又是一吼，两个人都被震下了剑身。 这便是有千年道行的妖物，修为深不可测。 纪宁拉住了洛昀的手，另一手死死抓着剑柄。 可是剑身极为震颤，它似乎也受不了周围的威压，横冲直撞起来，纪宁和洛昀也跟着上下颠簸。 洛昀感受到胃内的翻汤倒海，还好他自身还有修为和灵力，否则这下子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纪宁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她费力抓着剑柄，又要拖着洛昀。 手臂青筋尽现，她感觉到手臂乃至肩膀一股巨大的撕扯力。 为了减轻纪宁的压力，洛昀咬着牙临空一蹬，一只手终于攀上了水玉剑的剑身。 可是，魔蛟每经过一次怒吼周身的黑气就会更加浓郁，它每绕一圈身上原本乌黑的鳞片便会翻新出透亮的光泽。 这一点令纪宁的心止不住地下沉，因为她能感觉到魔蛟的修为竟然还在节节攀升！ 魔蛟在纪宁和洛昀的周围圈圈环绕，偏生不发动攻击，偶尔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跟闹着玩似的。 它只是在辨析气味—— 那熟悉的，仇人身上特有的气味。 当魔蛟赤金色的眼瞳生生快要擦过纪宁的鼻尖时，她屏住了呼吸，稍微将头埋低了一些。 可魔蛟的双眼经过洛昀的脑袋时，分明多停留了会儿。 在魔蛟巨大的脸盘前，纪宁和洛昀都显得很渺小。 纪宁眸色如冰，拧着眉与它对视，她知道魔蛟的心思在她自己的身体上。 对魔蛟来说，洛昀身上有熟悉的味道，是十几年前将它困于深海中的仇人该有的味道。 还不等纪宁反应，魔蛟猛然发怒，对着他们猛冲过来！ 纪宁一惊，试图扭转剑的方向。 魔蛟龙头一怼，尖细的龙角犹如一根巨刺正好怼进了纪宁的手腕，横穿了过去。 不等她呻吟，龙角又从她左手的手腕里猛地抽了出来，瞬间鲜血喷涌。 溅了她一脸血。 “啊——” 纵使她再坚强，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洛昀亲眼目睹了这一刻，眼皮狠狠一颤。 手腕痛得发麻失了知觉，纪宁毫无征兆地掉了下去。 洛昀迅速扭转了剑身的方向朝纪宁跌落的地方飞去，在空中捞住了她。 纪宁重新匍匐回剑上时，眼睛都红了，委屈巴巴的。 但她还是强忍着痛，尽量用右手发力，将洛昀也拉了上来，两个人一起跪在剑身上。 “纪宁！” 洛昀面色发沉，赶忙用灵力帮她止住了淋漓的鲜血。 只是他仍然死死盯着纪宁左手的血窟窿，瞳色漆黑一片，酝酿着燎原的心火。 纪宁下意识将左手向背后一藏。 “我没事，别看了，况且我还有婉儿的丹药。” 纪宁将婉儿的丹药瓶递给了洛昀，让他保管。 洛昀担忧地看着她，继而拧着眉扫视四周，问：“要不然，我们去陆地上” 在空中四处躲避也不是办法，呼啸的风迎面刮来，简直比刀割还疼。 纪宁动了动已经发白的唇，声色嘶哑：“没用的，其实魔蛟越靠近月色，越看不清。” “它现在凭气味追我们？” “嗯，你身上有它熟悉的味道。” “我？” 洛昀深眉不展，其实他想一想就能明白。 “是因为你爹，它对你爹恨之入骨，打算报复到你身上？” “我猜是的。” 于是，纪宁借着月色下魔蛟视力弱的特点，和洛昀一起cao控着水玉剑上天入地，试图甩开魔蛟。 魔蛟确实是寻着气味追他们的方位，它能伤纪宁一次，就证明它的方向是对的。 可是这样搜人毕竟耗时耗神，魔蛟也逐渐失了耐心。 魔蛟周身戾气四散，嘶哑的叫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它借修为引来的海潮滚滚腾腾，滔天巨浪迎着他们的面门袭来。 “要撞海了！” 眼下这海浪可惹不得。 因为，这被魔蛟从北冥深海域引来的浪潮非同一般。 海潮卷着令人压迫十足的罡风，恐怕能活脱脱把人卷成白骨。 洛昀之所以反应剧烈是因为恰巧有几滴海水溅到了他的脖子上，疼痛超乎想象。 被海浪碰过的地方，皮开rou绽。 纪宁慌忙地看着他，只见他一直用手捂着脖子，面色难看至极，指缝里一点点地渗出了血来。 “洛昀，你流血了。” “我知道，别担心，这海不对劲纪宁。” 纪宁神思一凝，适时转了方向想要避开海潮罡风的攻击，可这就正中魔蛟的圈套。 魔蛟巨尾一掀，朝着洛昀的位置狠狠摆了过来，在纪宁惶恐的目光下直接将身旁的洛昀甩了出去！ “洛昀！” 洛昀掉落的瞬间，魔蛟也立刻认准了仇家，朝洛昀俯冲过去。 他被那冲击震碎了肋骨，嘴角溢出了鲜血，胸腔疼得一颤一颤的。 一抬眼，洛昀又看到那鬼面獠牙的巨型海蛟冲了过来，这要换个普通人可能已经吓晕了。 某一刻洛昀特别希望自己也是那一类人，至少死得时候能轻松一点。 但他不是，反而他能感受到脑内愈发清晰。 咬了咬牙，洛昀干脆一脚踩在蛟头上，蹬了一下，翻身一跃。 以此借力，他阻拦了身体的下坠，直接坐在了魔蛟背上，打算背水一战。 可这一幕在纪宁眼里看着，居然颇有些悲壮，她莫名生了些无力感。 她不甘心。 “洛昀，剑！” 纪宁在空中把剑掷了过去，自己落了下去。 洛昀伸手去取，眉宇坚定。 尽管洛昀气势磅礴，可实力在魔蛟前还是不够看的。 这便是修为的差距，残酷而现实！ 继洛昀一次又一次被魔蛟之尾掀飞时，他的衣裙也完全被血侵染。 蛟龙性子里嗜血残暴的一面此时正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它单纯想弄死洛昀，再简单不过。 可它分明就是在玩他、折磨他。 纪宁黔驴技穷，哪怕她试图吸引住魔蛟的注意力，均以失败告终。 魔蛟凭气味认人，当年她爹凭一己之力硬是让残忍无道的魔蛟沉睡北冥海底数十年。 这个仇，解不开了。 浑身浴血的人在第无数次被震飞又被魔蛟“拱”起来时，他不依不饶地爬上魔蛟的背，冒着又被甩下来的风险，持剑桶了它好几下。 洛昀双眸斥血，已然失了平日的运筹帷幄，只剩下了狼狈。 但这几剑落在魔蛟身上不痛不痒的，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让它更加兴奋。 洛昀再一次被甩了下去。 这一次直接垂直砸向一片未知的山头，引得树摇影晃，林鸟惊飞。 远远看，似乎还砸出了个大坑。 纪宁慌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几乎脱了力气躺在坑里的人见纪宁后面还是那魔蛟穷追不舍，头脑嗡嗡作响。 一股绝望的心态笼罩在洛昀的心头，但他不想在纪宁面前表现出来。 纪宁比魔蛟先一步到达洛昀身边，魔蛟视力不好，在月色的丛林里更加视野模糊。 它在他们头顶盘旋，暂时没有发现他们。 她迅速在他们二人周围捻了个结界，好给洛昀喘息的机会。 待魔蛟发现后，结界也无用。 她将洛昀扶正了，累得半死地的人浑身是伤，倚靠在她身上，大口喘息。 纪宁觉得自己的心口像被挖了一角。 由于血契的联系，纪宁身上也并不好受，只是没他严重。 有的时候她也不理解洛昀的行事，他若真是心机深沉，为何要立个血契把自己搭进去呢？ 她是血契主，如果她死了，他也活不了。 “宁儿，你要变强。因为这世上本无人可信，也没有不求回报的真心和信任，你能信的只有你自己。” 这是母亲跟她说过的话，从此她为自己塑造了一道心墙。 可自从遇见洛昀以后，她动摇了，心墙也开始崩塌。 看她面色凝重，洛昀似乎为了安抚她，躺在她怀里还喘着气地笑了笑，语调如常：“别急呀小仙女，再想想，总能有办法的。” 不，这本不是洛昀该承受的，魔蛟的目标本应是她。 纪宁尽可能稳住声线：“洛昀，我想到办法了，不是有婉儿的丹药么？我们互换回来。” 洛昀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愠怒和拒绝：“我不同意。” 他觉得纪宁是出于愧疚才提出要换回来的，他在替她受痛。 可修为的差距是事实，哪里来的办法？ 纪宁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幽深的紫眸里仿佛有星光闪烁：“我真的有办法，这一次换你相信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