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龚维则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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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悄悄漆黑一片,陪伴龚维则的只有手电筒昏黄的光。 十八年如一日,小龚慢慢变成了老龚,而老龚早已对这一片了如指掌。 开着手电筒与其说是为了照明,更不如说是为了陪伴。 咯吱咯吱…… 单调的脚步声蕴含着一丝美感,龚维则很是享受。 然后,他看到远处站着一个人影在向他挥手,笑了。 “龚叔,进屋整点啊?” 屋里烧得很暖和,四十瓦的灯泡发着昏黄的光芒,炕桌上只有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瓶散装酒和两个酒盅。 墙上挂钟哒哒哒的想着,边上是老涂的奖状和老涂自己…… 龚维则脱下大衣、放下手电筒,走到老涂身前,伸手轻轻的给他翻了过来。 墙上老涂笑的还是那么开心,龚维则看得出神…… “龚叔,来,先走一个暖和暖和……”炕上涂自强满上酒盅喊着。 龚维则抿抿嘴,把老涂又翻过去,转身上炕拿起酒盅。 吱,涂自强一口闷掉。 龚维则静静的看着酒盅里的小烧良久,深吸一口气…… 吱…… “龚叔……”涂自强拿起瓶子满上酒就要开腔。 “等等……”龚维则抬起双手缓缓摘下自己的大檐帽,转身端端正正的放在箱盖儿上,长吸一口气,“说吧……” “我车间主任徐红兵龚叔你记得吧?也在咱们光子片儿……”涂自强静静的看了龚维则一眼,开口说道。 龚维则点点头,眼睛看着盘子里的花生米。 “他刚升车间主任没几天,就买了两辆自行车、一个收音机,两块罗纳尔手表……”涂自强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块罗纳尔就……” “二百六一块儿,两块五百二……”龚维则缓缓抬头打断涂自强,“自行车一百二一辆,收音机八十……” 涂自强点点头,没说话。 “五百二、二百四再加上八十,八百四十块。”龚维则微微探身,看着涂自强的眼睛,“然后呢?” “他媳妇儿刘丽娥是红星木材厂的会计兼厂部出纳……”涂自强顿了一顿,“他们两口子没有什么负担,工资加一块有一百多块。” “嗯……”龚维则微微低头,遮掩自己双目闪出的那缕寒光,“他家伙食还不错,这我知道……” 涂自强微笑着拿起酒盅,一仰脖。 哒哒哒…… 挂钟钟摆摇动…… “这两口子肯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龚维则拢了拢被大檐帽压扁的三七分发型,“可木材厂不在咱们片儿,这种大案分局都不一定能插上手。所以……” 龚维则静静的看着涂自强。 “徐红兵每天都顺一些板块回家,攒多了之后卖掉,”涂自强抿抿嘴,“收他板块的……” “叫老道儿……”龚维则再次打断涂自强,摊摊手,“干这个好几年了,量还不小……” “龚叔的意思我明白,”涂自强微微扭头,“那么一大堆板块很扎眼,老道儿能一干就好几年肯定有他的根由。” 龚维则笑了,低头扒拉着花生米。 “龚叔说的对,这事儿直接市局下手最简单。”涂自强说道这里顿了一顿,龚维则翘起来的头发丝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那就算了,”涂自强微不可查的一笑,“不唠了,喝酒喝酒!” 啪! 龚维则伸手按住涂自强拿酒瓶子的手,眼中闪着寒光。 涂自强没撒手,头稍微一歪,咧着嘴笑。 片刻,龚维则深吸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涂自强拿起酒瓶又把酒盅倒满。 “我记得打我一记事儿龚叔就管咱们这片儿,”涂自强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咱们所刘所长,龚叔好像还带过?” 龚维则双手拄着膝盖,低着头不说话。 “好像当初林副所就龚叔这个年纪吧,”涂自强推了推酒盅。 龚维则捏起酒盅一仰而尽。 “这日子过的真快,一晃小二十年就没了。”涂自强一拍大腿,“林副所还是林副所,龚叔你还是龚叔,当年的小刘哇……” 龚维则不说话,伸手拿过酒瓶子给自己满上,又一仰脖。 “林副所还有三年退休?”涂自强问。 “三年零八个月……”龚维则抬起红扑扑的脸,“你猜的对,我就是盯着他的位置。” “吃点花生米,别干喝……”涂自强微微一笑,“这小烧劲儿大!” “老道儿背后是……”龚维则扒拉着花生米说道。 “升了副所之后呢?”涂自强打断龚维则,“刘所可比你小五六岁!” 龚维则阴沉着脸不说话。 “刘所和徐红兵牵扯不浅吧?”涂自强阴沉着脸看着龚维则,“龚叔觉得这次市局直接出手的话,刘所滚蛋的几率大吗?” 龚维则被说穿了心思,猛地一抬头死死的盯着涂自强。 “林副所为什么还是林副所?你龚叔为什么还是龚叔,”涂自强歪着嘴嗤笑着,“小刘怎么就成了刘所?龚叔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道儿、徐红兵的事,”涂自强微微低头,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龚维则,“换成林副所会怎么处理?换成刘所又会怎么处理?嗯?” 龚维则双眼赤红,目光凌厉的像两把刀子。 “林副所冤吗?”涂自强嗤笑了一下,“你龚叔,冤吗!” 龚维则梗着脖子喘着粗气,汗水浸透凌乱的三七分,一缕发丝垂下、半遮着他的眼睛。 涂自强凝视龚维则半晌,轻轻摇头嗤笑,伸手拿起箱盖儿上龚维则的大檐帽掸掸灰。 “要不,继续戴着?”涂自强手指捏着帽檐,缓缓递给龚维则,很轻佻。 扑,哗啦…… 龚维则猛的一挥手打飞了大檐帽,帽子打着旋儿的砸在窗户上,玻璃碎了一地。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碎碎平安,破而后立……”涂自强缓缓摆正脑袋,轻轻的说着,“龚叔你今年三十七吧?三年零八个月后就四十一了……” 啪,咚咚咚咚咚…… 龚维则一把抓住桌子上大半瓶小烧一饮而尽。 啪!哗啦……啪! “详细说,越详细越好!”龚维则一把摔碎空酒瓶,一拍桌子。 窗外的寒风吹动这龚维则散乱的发丝,发丝下,是血红的双眼。 “龚叔,这……”涂自强盯着玻璃碴子发呆。六十度小烧,一口气干了大半瓶! “这点猫尿算个屁呀,也就润润喉!”龚维则一脸鄙夷,“当年老子在部队的时候……” 涂自强愣了。 “赶紧的,别墨迹……”龚维则脾气火爆的像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