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 谁点的螺蛳粉
入秋的夜晚,寒风萧瑟。帷幔轻轻摇荡,吹的少女打了个寒颤。 揉了揉脸蛋,忽然想起床上躺着的那位,说道: “天气寒凉,你受不得。” 而后逃也似的去到窗前,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把窗户关上。 回身走了几步,眼看到了床前子,又去点燃油盏。四下张望,见当真无事可做,只得老老实实坐回周耀身边,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老周心中默念八字真言: “三年以上,最高死刑。三年以上……” 终于,在道德的批判下,周耀心中再无绮念。注意力从萤儿本身转移到她腰间的那块刻着刘字的烫金玉牌。 “萤儿姑娘可是京城人?” “嗯。” “家中大人名叫刘德?” “嗯。” “起程时,你躲在刘府派来的下人里?” “嗯。” “所以我们这次走镖保护的并不是那些货物,而是刘大人府上的千金?那我的那些兄弟算不算是牡丹花下死?” 听着周耀苦中作乐话语,萤儿的小脸顿时一囧,不在一位敷衍,急忙解释道: “不过是被买来的家仆,当不起千金,周公子莫要取笑我。” 周耀暗暗咋舌,小声自语道: “不亏是官家,家仆的伙食都这么好。”当他说完,目光一扫,就见萤儿脸蛋酡红。 自打懂事起,少女便开始学习音律。加之年龄尚小,耳聪目明。又因府中宾客来往,形色各异,浸染出了一副玲珑心思。不但将周耀所言听的一字不差,而且——秒懂。 眼看尴尬微妙的气氛又要升起,周耀咳嗽两声,道: “萤儿姑娘,周某这几年走南闯北听说过不少趣事,要不要听听?” 萤儿微微颔首,一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模样看的人心里痒痒的。周耀索性闭上眼睛,缓声道: “听说刘侍郎早年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某次心血来潮,带着一名相师在人牙子里救下十六女童,收做义女。” “那相师有几分真才实学,十六人长大后皆是国色天香。其中八人待字闺中,七人进了达官显贵的高墙,还有一人进了宫。” “萤儿姑娘,你说她们是不是很幸运。” 故事说完,萤儿刚几分喜色的小脸又是一囧。自己就像是只被剥了皮的羔羊,被眼前人看个精光。 没有反驳,因为周耀说的很对,她和她的姐妹们都是幸运的。 连年灾荒,为了一口饭,她被父亲买给牙婆。在那之后,每天好吃好喝,琴棋书画为伴,一家四口只有她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活了下来。 再然后她和一群姐妹被刘府相中,不用再怕被卖到青楼里。生活和以往一样,只不过住的地方更宽敞了,每日的吃食都是寻常百姓难得一见的珍馐,传授技艺的也都是一代的名家。 就算日后嫁人,至少也是个地主豪绅。加之刘德刘尚书半个女儿的身份,入门当个小妾基本上是水到渠成。还是不会被送人的那种,后半辈子锦衣玉食,对于曾经吃不饱饭的农家女,已是算是极好的归宿。 “刘大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次萤儿并未答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见没得到答案,周耀闭目沉思。 张大帅曾有言: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镖师行走江湖,走南闯北,也并非全靠自身蛮勇。一座镖局,一条路,镖师强匪半家人。 这次南下所走的路,记不得走过不知多少个来回。 一路上遇到的绿林山匪对自己都十分客气,或者说对他们的镖头十分客气。 不但会派人在山头地界内护送,更有甚者还叫他大侄子儿。 钱财都是死物,犯不上杀人灭口,关键还是人。 如今,脚下的敖州城便是此行的终点。按照约定,会有一位接头人,在一座名为太湖的湖泊南岸与他们交接,或许可以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才思考了一会,大脑就感觉到了疲惫,身体也随之放松。 一呼一吸间,一股熟悉的味道盈满鼻腔,迫使他不得不睁开眼。 “特么的,谁在公司里吃螺蛳粉了,还敢放酸笋!” 余光向着味道飘来的方向扫去,那是一双与他手掌一般大的圆润小脚。 萤儿双手抱膝靠在床头,一只络袜被随手扔在地上,另一只则刚刚脱手。 “卧槽,原来小仙女也是要洗脚的。” 闻言,蜷缩在床头的娇躯先是一怔,然后是浑身发烫,脸皮开始火烧火燎。浑身上下,从内到外说不出来的难受。 现在的她只想钻进棉被,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起来。甚至有那么一瞬,居然想着,用自己酸咸的小脚,猛踩那人的脸。 “啊!气死人了!你个…你个臭乌龟!本姑娘再也不管你了!” 片刻后,轻微的鼾声在房间里回荡。只是周耀不知道,这句心中的吐槽,竟然被他迷迷糊糊的说了出来。 他更不知道的是,因他一句话。那双小脚在他睡着了之后,被人足足搓洗了半个多时辰。 敖州城,太守府。 内院书房里,一个身穿紫袍,的年轻人跪在书案前,贼眉鼠眼的看着面前翻阅竹简的老者,语气不愤道: “爹,大晚上的。您让我跪在这半天了,到底要干嘛?” “三儿他们还在梦仙阁等我呢,有事儿您赶紧说。去晚了,好看的姑娘都没了。” 年轻人姓徐名光照,乃是敖州太守徐浩府上的独子。既然能让他叫上一声爹,老者的身份不言而喻。正是敖州太守,徐浩。 “混账东西!” 徐浩今年六十有三,已是花甲之年。声音苍老,但又中气十足。仿若洪钟大吕,屋内的烛火都为之一晃。 手中竹简高高扬起,朝堂下丢去。徐光照双眼紧,却闭不敢躲闪。 啪! 竹简摔在膝前,碎了一地。干枯的手指,指着徐光照的鼻子呵斥道: “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惹是生非。说,这些日子又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爹,我这几天都没出过府,你可别冤枉我!” “是吗?你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 徐光照张了张嘴,还想狡辩,就见老者干枯的手指正摸向砚台。 这次他没有待在原地,一个弹射起步,眨眼间,便滚到了旁边的椅子后面。 “爹,别扔。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说!” 徐光照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声音发颤的说道: “王老头的腿是他自己摔断的,不关我事。我只是接他孙女到府上玩两天,他就要跟我拼命。是他先动的手,我……” “混账!” “爹!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哐! 砚台脱手,砸在了徐光照藏身的椅子上。漆黑的墨汁溅的满地都是,就连他本人也没能幸免。 徐浩冷哼一声,语气甚是不屑: “哼!一个送菜的村夫而已。我问你,前些日子府里账上少了三千两白银,你拿去做什么了?” 闻言,徐光照一脸骄傲的站了起来。既然老爹不是因为自己睡了人家孙女生气,那他可就有话说了。 “爹,你别心疼那点钱,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儿子用那三千两,帮您干了件大事。” “大事?帮我?” 徐浩足以夹死苍蝇的抬头纹深深皱起,徐光照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这个当爹的心里门清。 吃喝嫖赌,调戏良家还行。要说办事,他还不如伺候自己丫头,别给他到处得罪人就不错了。 “爹,我跟你说……” 正要邀功,就听咚咚两声,一张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徐浩给了个眼色,可徐光照依然骄傲的立在原地。在满脸墨迹的衬托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徐浩的哪张老脸顿时憋得通红,后槽牙咬的吱吱作响。 “去——给我拿过来。” 徐光照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去捡,恭恭敬敬的送到案前。 接过纸条,逐字看去。徐浩先是诧异,而后是震惊,最后是愤怒。 “爹,怎么了?” 见老爹脸色怪异,徐光照探头探脑,想看看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就听耳边风声呼啸。 啪! 徐浩捂着左脸,满脸惊愕。 “爹,你干嘛打我?” 啪!啪! 回应他的又是两个大嘴巴子,还有一个:“滚!” 徐光照连滚带爬的出了院落,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看着一扫而空书案,徐浩颤抖着身体,将字条悬在烛火上燃尽。 那张纸条上交代了三件事。 一:自己经营的杀手组织,派出去的杀手被对方全灭。 二:有些尚未毁坏的钱财,货物被敖州的江湖龙头,八方楼的人截胡。 三:敖州财神,崔老爷家的三公子找上他们。花三千两,买这些镖师的命。 “混账东西!” 鸡爪似的干枯的手掌狠狠向桌案,厚实的红木上顿时留下五个指洞。 胸口好似老旧风箱般,起起伏伏。心火上涌,余怒未消,大声嚷道: “小桃,进来。” 话音方落,门口处,一个清秀侍女,端着蔬果进了书房。见徐浩表情狰狞,一时不敢上前。 看着侍女战战兢兢的模样,徐浩怒火稍退。嗅着空气中处子凝香,拍了拍大腿。 “还站在那里作甚,到这儿来。” 夜半三更,此间书房,小小的书案上。老树逢新春,梨花压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