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青锋
没有记忆的人，应该如何存活？ 只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流落街头，饥寒交迫，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只觉浑身疼痛，垂死挣扎。 我闭眼的时候，朦胧之中，我隐隐看到了两道华服身影一前一后跑来。 当我再次睁眼，面前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瘦瘦弱弱的，却双眼有神。 “你醒啦？喂，你不记得我了吗？” 似见我没反应，她疑惑地在我眼前晃了晃，“还真是命大。咯，把药喝了。” 我惊讶于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也疑惑于自己的遭遇。 “哦，娘亲说生了病喝药了就不难受啦，你可要快快好起来哦。” 说着，门外传来一道动静，她忙出了门。 这便是我与平南侯府洛三小姐的初遇。 我这才知道，我流落街头，险些冻死之时，是她发现了我，将我偷藏在了府中。 后来府中人发现，又是她拉着府中大小姐求情，才让我留了下来。 随后，我每日都会看到她来给我送药的身影。 “给，这是蜜饯。我每次怕苦，娘亲都会给我吃这个，我偷偷拿来的，可甜了。” “你是谁啊？你怎么不说话啊？难道是个哑巴？” “你倒是给点反应啊，像个冷冰块似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受伤。 那段日子，我什么也不愿说。 后来，我的身体渐好，只觉愈发迷茫。我是谁？我该去哪里？ “阿辞，那个人的伤好些了吗？” 转角处，我听到了一句轻声问候。 “我瞧着都快好啦。可是阿姐你不知道，那冷冰块醒后一句话也不说，还每次都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进模样，真是不识好人心，亏我还偷拿好吃的给他。” “冷冰块？” 那少女眼中一顿，随即笑了笑，“阿辞，人家定是遭了难，才变成这样的，你怎能这般给人取绰号呢？他现在受了伤，又无家可归，你也该体谅些。” “哦，知道了，阿姐。” 我这才认识了府中大小姐。 随后一日，洛三小姐再次出现时，险些摔倒，被我一手救下。 我这才发现自己会武功。 “你会武功？” 那位洛三小姐的表情似乎更加惊讶些，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不过很快，动静便惊扰了府中人。我看着侯府夫人一脸慌乱地跑来，心忧着自己还能待上多久。 听说，那位洛三小姐的身体不怎么好，被侯府夫人细心料理着，我一来就让她险些受伤，他们应该容不得我吧。 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伤好后不久，那个小女孩再次找到了我。 “看，这是我从爹爹的库房里偷拿来的宝剑——青锋剑，听说很是有名呢。送给你，日后你便叫‘青锋’好不好？你不要担心他们会赶你出府，你若无家可归，我会求娘亲将你留下。” 宝剑耀眼，剑光灼人。这暗自的关心，是我没想到的。 自那之后，我决定留下来，跟在她的身边，报答她的恩情。 在我几次相救之后，侯府人渐渐接受了我的存在。 我没想到，这个小主人远比我想象中会折腾得多。 年岁渐大，她逃学逃课，总想着法出府，还爱逞强帮助他人。 每次，都闹得侯府鸡飞狗跳，可她受了罚，便又想着出府。 每日跟在她身边，我都提心吊胆的。 她不爱喝那些苦药，我知道。 听一位神医说，她可能活不过十六岁。 可她从未在人前表露什么难过。每次发病，她都强挺了过来，未流一滴泪。 有一段日子，她在令夏城的水泽处四处闲逛，我也知道她是在找什么。 “主子，您外出三日了，该回去了，不然又要受罚了。” “青锋，你也和他们一样想把我困在府中对不对？我为什么不能出来呢？我都已经乖乖地喝药了。” 我只觉命运待她不公了些。比起她，我的那些过往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只默默守护着她的安危。 后来，她长得高了些，愈发活泼好动，不是拿着月霜剑比划，就是痴迷街头话本。 “青锋，听说爹爹欲要收你为义子，你为何要拒绝呢？” “属下只想跟在主子身边。” “唉，我还想着有个哥哥呢。其实……你也没必要一直跟着我，我这几年玩乐一番也就过去了，可你不一样，就算失了记忆，你也可以重新开始的。” “主子切莫胡说，您会长命无虞的。” “是啊，他们都这么骗我。” 她感叹一语，继而阴霾俱散，“青锋，你再教我几招呗。听说爹爹还想带你去军营历练，我不管，我也要去……” 因为一次得罪了穆国公府，侯爷遂将我带去了军营。 侯爷常年征战在外，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我能更有能力保护那位小主人。 我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她还真的溜进了军营。 “青锋，我保证乖乖的，你可不要告诉他们啊。他们一知道，肯定会把我抓回去的。” 她向我保证的神情，让我心中错愕，终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随后三个月，她真的很能吃苦，整日晒着太阳，跟着cao练，没有喊过一句苦。 “凭什么他们能做的我就不能？就因为我是个病秧子吗？” 这位小主人的毅力，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如果她没有生病，又该是怎样的呢？我不知道。 年岁渐去，一场事故，让这个只知玩乐游戏的小主人骤然成长。 我无法忤逆她的意愿。 随后很多次，我都无法阻止这位小主人做什么。 她身体痊愈，眼中变得深邃，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得默默为之做事。 渐渐我才发现，她所做的一切的缘由…… 洛家于我有恩，我想我会一直待下去。可我没想到，北宸公主的到来，会勾起我往日的追思。 我又对那段记忆有了思绪。 那副容颜，纸上的信息、画像，无不让我困惑。 羽潇。 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莫名熟悉。 羽潇，羽潇。 睡梦中，有一个喧闹的声音吵扰着我，“胡世遗，你不记得本公主了吗？” 胡世遗，是谁呢？ 依稀中，有一道瘦小身影不耐烦地在我眼前晃了晃，“本公主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倒是给点反应啊，跟个冷冰块似的。” 是谁在说话？ “胡世遗，你也和他们一样想我的对不对？我为什么不能抛头露面呢？我什么都做得很好，从不比任何人差。” 朦胧中，有一片阔远的草原，脚下是无边的绿野。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目光灼灼求着一个少年，“胡世遗，我保证乖乖的，你不要告诉他们好不好？他们一知道，肯定会不准我在此的。” “胡世遗，看在我那么能吃苦的份儿上，你再教我几招好不好？” “胡世遗，明年射箭比赛上，我保证会夺魁的！到时，我要你和我比试一场。” 仍旧是草原，号角嘹亮，士兵成聚，少年长枪一指，“你烦不烦，堂堂公主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少女停在了原地，“胡世遗，这次出征，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等你。” 少年没有顾，转马欲走，少女又开了口，“胡世遗！若你再不回头，本公主就不等你了。” “羽潇，再等我这一次吧……” 画面一转，满目狼烟，血腥不止。 少年战沙场，终是一招不慎，被刺坠河…… 羽潇！ 骤然惊醒，我看了看手臂。那里，有一道伤疤，似是经年所留。 “你为我受了伤，我理应为你包扎的。” “行了，还不是你胡闹惹事……” 羽潇，我记起你的名字了。我的小公主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